长年在华纳拍商业大片、蜜月期展露头角一鸣惊人、但玩到 DCEU 慢慢变成怨偶、近期被管东管西终分道扬镳的查克史奈德，今年 3月中我们都看过他个人视野彻底伸张的《查克史奈德之正义联盟》多么王道地震撼人心！但也许那是魔道的《蝙蝠侠对超人：正义曙光》惹恼太多人后做出的妥协，毕竟早在《正义联盟》尚在拍摄时他就有说过“JL会更加光明更好入口”了。只是我个人比较喜欢哪个查克呢？恐怕还是魔道的那个 XD 这次新片《活尸大军》他终于降临了以“放飞导演”闻名的 Netflix，还真的超放飞放生甚至比 BvS还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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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放飞的 Zack Snyder's Vision?
我个人觉得，《活》片和 BvS一样都有表面的主角故事、也都有隐晦的隐藏讯息、都有它们对现世社会乱象做出批判的 social commentary，只是在查克起家基本面的“美术风格”上我觉得 BvS还是成熟精致得多了、几乎每一个画面每一句对话统统有弦外之音！但《活尸大军》好像查克在放飞打造 "Zack Snyder's vision" 之余并没能做到那么成熟完整：首先，他最招牌的艺术风格，这次有很棒的 MV 式片头、有苍凉的拉斯维加斯废墟、有骄傲不凡的僵尸王国文化、也有很刺激血泪的片尾大战，但片中许多过场戏份好像在构图运镜与美术风格上常常缺乏想法。
其次，在众家角色的对戏台词上，也没有 BvS那种“字字珠玑”的联想、甚至也没有早期电影如《300 壮士》或《杀客同萌》那种潮到出水的对话、或《猫头鹰守护神》那种一点就通的启示。当然这些富有灵感的台词在《活尸大军》中也时时出现，但日常平庸的台词还是很多，当然日常感对于写实描绘角色也未必不好，只是文戏就常常出现一种平庸感。譬如《活》片在中段分四组进行文戏时，主角 Ward 父女的谈心就有点尴尬、保险库三人组有点插科打诨、直升机二女组互看不顺眼干脆跳过、倒只有玩火二人组各怀鬼胎有点意思。
总之，以我对查克电影第一要独特美学风格的标准看，这片恐怕是我对查最失望的一片，连海报承诺的“霓虹灯管”“纸醉金迷”风格都没怎么做；以我对查克电影第二要的“MV影音”节奏与张力来看，这片我也有点失望，虽有很棒的片头 MV 中段也有不少好听选曲，但音画整合在许多地方也有点平庸；以我对查克电影第三要“人物肖像”的期待看，这片虽然有十个主角十张海报各有风格，但过去查克拍人面孔与肢体那若有其事的深邃感，在正片很少看到，最有表现的倒是僵尸王僵尸后与僵尸虎；但以我对查克电影第四要“隐喻”与“社会讯息”的要求看，倒是很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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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动代号《诸神的黄昏》
那本片查克要“隐喻”什么？我想就是那个保险库名称《诸神的黄昏》，而且不只是纯北欧神话的 Ragnarök、而更是华格纳乐剧 Götterdämmerung；华格纳这出只是《尼伯龙根的指环》四部曲之四，前面还有从莱茵三女神讲起的《莱茵的黄金》、谈战场救护天使布伦希尔德的《女武神》、谈与女武神恋爱并将为诸神带来希望的《齐格飞》、最后才是希望殒落天谴来临的《诸神的黄昏》。大体说，这是个尊贵天神们为富不仁的故事，他们宰制着做工的矮人与建筑的巨人、却又违背与他们的盟约；而被宰制的矮人从莱茵河底三女神处抢来“莱茵的黄金”做成指环掀起风云。
得到“指环”者若能弃绝“爱情”就能统治世界！果然这指环被大家辗转争夺投机、人人都弃绝爱与道义勾心斗角害了好多人。在这为了巩固荣华富贵而弃绝爱的世界里，连众神之王沃坦都愿冷血牺牲子辈的爱情、唯有“女武神”布伦希尔德即使违抗命令也要拯救爱情小鸟，于是她被囚禁在火圈中、终于得到有爱有希望的英雄“齐格飞”救出来成为恋人！不过齐格飞也受其师父怂恿、雄心壮志地取得指环并占为己有，他不但受人迷惑忘记了对布伦希尔德的爱、面对莱茵三女神要求还指环他也不理会... 于是布伦希尔德忍痛合谋杀了他这无情汉、归还了黄金、诸神黄昏到来。
既然本片都让德国小弟直称这保险柜“诸神的黄昏”、甚至初临与打开保险柜两次配乐都用了《诸神的黄昏》的《齐格飞送葬进行曲》，我们就知此片这些贪财忘义之人下场恐怕不太妙 XD 此片若先在小尺度关注主角们，那简单价值就介于“利”与“爱”之间，把爱说广一点就是“义”，这和《指环》系列中的齐格飞所面临挑战很神似；而本片主角们为利所诱要去争取的保险柜钜款包括“五千万美元”佣金，恐怕就是此片中引人上钩忘却爱与道义的“莱茵的黄金”；只是，本片背后还有另一样更重要的宝物要夺取，是否那才是更终极可牺牲爱与道义的“指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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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格纳《指环》四部曲，爱与利之辩
先来看看本片这些人爱财之余讲不讲爱与道义，首先就是主角 Scott Ward 决定接案后去招兵买马开始，其实他们对财富的分配是很投机的：一开始“咱三人各一千五百万、其他人分剩下的”，然后找直升机大姐Peters“两百万”她二话不说点头，再找杀僵尸网红Guzman“五十万”他谁都愿杀，再找德国开锁男Dieter“二十五万”他其实也不管钱只崇拜保险柜艺术... 只有 Ward 对自己女儿提出“一千五百万全归妳”时，这数字是诚实的、那情意是真挚的；甚至到法国妹 Coyote 招募滥权狱卒 Cummings 时已砍到“两万”还不怀好意！
接下来入城戏，更是一系列“不怀好意”的交棒，本来人人虽互不相识可能还可以熟稔一下培养感情同气连枝，但一开始(1) Coyote 就牺牲 Cummings，(2) 众人听到是个滥权脏警也默默袖手，(3) 最贱嘴的 Peters 竟然提议“牺牲的排序”并暗示以大老板派来的 Martin 为优先，(4) 网红找来的 Chambers 率先响应怀疑Martin“我不信任你不让你殿后”，(5) 被激怒的 Martin 听了被激到决定搞死她，(6) Chambers身陷重围杀出血路后本来还有救、但找她来的网红 Guzman 畏缩不出手错过黄金时间、也就别在意咬咬牙一枪爆炸玉石俱焚！这六连交棒把团结士气瞬间归零！
本片最明显的大反派 Martin ，他本来是来偷偷抽取 Alpha僵尸血液的，本来有没有要牺牲掉这一大堆人？这个我们不知道，只知道他被激起敌意后就一直挖大家墙角、最后还准备自己带宝物扬长而去让大家都死，是否也是众人的小鼻小眼小恶意、把本来可以不用做绝的他推向了大恶意？于是本片三帅之一的“僵尸虎”就仿佛是“诸神的黄昏”中的巨狼Fenrir，那牠吃的 Martin 就是众神之王沃坦（或奥丁）的化身？Martin在本片可能只是马前卒、但至少是大老板 Tanaka 的代言人，这 Tanaka 在本片的宰制位阶可就如《指环》系列中都让别人干肮脏事的沃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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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喻于利、僵尸喻于爱
那么《指环》系列中沃坦巧取豪夺来的指环，在本片中又是什么？看来就是“僵尸后的头”！要取得这头，就像取得指环一样，要禁绝自己的爱与情义、才能得到此物制霸天下，在此片就是 Tanaka 的片名梦想“活尸大军”、要悍然牺牲的就是僵尸王与僵尸后的爱情！光看动作神态与摄影捕捉的表现张力，我认为本片主角就是僵尸王与僵尸后了，领导族人实践爱情传递香火的他俩才是正派主角、为利所诱各怀鬼胎互挖墙脚的寻宝小队才是见利忘义的反派！
看尸王尸后两位鹣鲽情深、远远听到有难马上赶来、举起胎死腹中的小生命齐声悲泣、甚至尸后只剩头颅还含情脉脉相信情郎来救我... 谁这么狠心破坏他俩爱情呢？也许最关键的推手还不是食物链顶层宛如沃坦的 Tanaka 与其马前卒Martin，而是最熟悉僵尸文化的在地向导 Lily/Coyote，她的角色若对应《指环》系列也许就是禁绝情义偷走“莱茵的黄金”的矮人Alberich。看本片中，我们知道她虽然长年偷渡有其助人的理想、但也有其私法正义自以为在做对的事，她虽然一直知道要对僵尸王国谦卑进贡作为“契约”，但她终究还是跟 Martin 达成某种交易而违背了契约。
而提到《指环》系列、尤其探讨“诸神的黄昏”为何如天谴般到来时，就必须正视这整个故事就是尊贵天神们对下层劳动力“违约”、而下层劳动力也对最底层的莱茵三女神“违约”的故事。在本片中，这十人小队本来虽内部勾心斗角折损了 Chambers 一人给“跛行者”吃掉，但其余基本上都一路顺畅安全并没有危机，让顺境急转直下变成致命危机的转捩点，正是那外人对僵尸王国的“违约”被尸王发现了，这才动员所有跑得飞快的 Alpha僵尸全面进攻！一方面是要为胎死腹中的婴儿复仇、另一方面还要救出头虽断脑仍在的尸后，是个超深情男子 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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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王如宙斯、打造自由国度？
谈起真主角“尸王”的历程，就要从片头开始回顾，当然尸王不说话查克也不讲明白、很多事还是要透过镜头语言引人联想，我的解读是：(1) 开车士兵说“51区、外星人、解剖改造”可能猜中可能未必仅供人想像，(2) 尸王初咬人就是衣衫褴褛像个无业游民在咬衣冠整齐的士兵、阶级味道开始流露，(3) 被他咬的眼睛变绿了、跟在后面追随他，而他第一个就去看山下的拉斯维加斯这“花花世界”；(4) 承平的拉斯维加斯开始有第一批僵尸，她们有侵略性与针对性并非随便找人吃，譬如脱衣舞孃去吃穿浴袍的花花公子大亨、譬如被品头论足的选美小姐去吃赚到大钱的赌客。
于是这第一批可能为 Alpha的僵尸，那“阶级之战”的僵尸新诠渐渐明显！这里的僵尸分两种：第一种是被称为“跛行者”Shambler的无脑僵尸，在开场这几幕中看来镜头都专门捕捉那些在拉斯维加斯吃香喝辣（可能也剥削或凝视底层）的有钱人，看来这里的僵尸隐喻像是“唯利是从多行不义”的富人要遭到受迫者反噬、成为无脑的行尸走肉；第二种，则是被僵尸王亲自咬到的 Alpha僵尸们，前几场戏她们都是被剥削被凝视的底层舞女、电影中段出现的看服装也平凡不像有钱人，是否他们得尸王一咬反而是“赐福”、保有自主思想身体也进化、要跟着尸王一齐打造新国家？
看看片头开始到处咬人后，尸王漫无目的走在街上第一个吸引他目光的，就是“奥林帕斯大楼”前的“宙斯”雕像。宙斯作为克罗诺斯第一个生在光天化日没吞下肚的孩子、要以他对“自由”的独特经验去拯救父亲肚里暗无天日长大的兄姊们、来追随我这自由前辈一齐打造“奥林帕斯诸神”的自由国度... 难道宙斯的故事给了尸王灵感、也要在这有钱压迫底层的万恶拉斯维加斯、分享我的自由经验给受迫众人一齐打造“自由”新国度？也想想货柜墙外拘留营里想要入城的人们，如印度妈妈 Geeta总想着“进城找钱赚一笔翻身”，但也许尸王要阻止她们与其逐利不如加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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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格飞忘爱、女武神忍痛了断？
本片查克设计的新僵尸，是有自主意识也有族群文化、也有组织领导更有团结行动的，一般人拿着枪对着这样活生生的“僵尸”还真难开下枪，因为还有脑子思考有文化表现甚至还有“爱”、根本就是活生生的人和我们没啥不同呀！在查克都不说清楚的暧昧描绘下，也许被尸王咬到的 Alpha僵尸们并没那么悲惨、甚至可能找到了自主？Geeta 等三位被尸王扣留的女子可能也没那么绝望、说不定加入尸王反而能看见一片新天地？甚至天晓得，主角 Ward 的妻子与 Kate 的妈妈是不是被尸王咬的、如果是的话有无可能在呼唤丈夫女儿分享全新世界观？
也许华格纳《指环》系列谈的“爱与利”之辩，在本片就要落在 Ward & Kate这对父女身上了？也许《指环》系列里坚持为爱的“女武神”布伦希尔德、与意兴风发抢到指环却忘了爱的“齐格飞”，在本片里就是全队中唯一为了人情而进城的Kate、与努力拼财富却忘记了爱的Ward？本片 Ward 有点仓促的两场文戏（查克加油呀），一场是面对疏离的女儿，发现不是女儿不爱他、而是他不敢面对自己逃开了；另一场是面对爱恋他已久的伙伴 Maria，也发现并不是他对对方没爱、而是他面对爱情只会逃开而不敢面对... 他表达爱的方式，就只是给两女 1500 万大礼帮她们圆梦？
无敌的齐格飞，是忘却了爱后布伦希尔德痛定思痛与人合谋杀死他、自己则终于把属于莱茵三女神的指环物归原主；本片第一铁汉Ward，竟然这一生也忘却了爱而面临女儿击杀的一刻？所幸，Ward一生结尾仍有做个类似“物归原主”的情义之举：这场劫钞失败了、但手上也拿了一些，这些不义之财就拿去帮助妳要帮的 Geeta子女自由翻身吧！话说这一整间金库的钜款该算是谁的？技术上来说是 Tanaka 的、但对他来说小菜一碟他也不在乎、甚至看他为人这恐怕都是不义之财！若照《指环》“物归原主”剧情来对应，也许在查克心目中这些钱本都该属于被压榨的底层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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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斯（特）凡德罗，现代主义挥别旧世界？
于是“诸神的黄昏”在本片的小尺度上于焉完成，所有登场人物汲营一回后全被洗清，如传说般少数存活下来的是全片唯一以“爱”驱动冒险历程的Kate（虽然在冒险中很像猪队友很不讨喜）、以及另一位在全片中守护性格比赚钱性格明显很多的 Vanderohe。回想这位 Vanderohe，他登场就在照顾老太太身体与心理、他谈到“重返僵尸城”先苦涩地想到“它们曾经也是人”、入城后他在离心离德的小队中是少数一直保护弱者 Dieter 的前辈、最后他的牺牲也感动了 Dieter 反过来为他牺牲... 技术上说他能存活是好运，但剧情寓意上来说，是否他是承继自由香火的那人？
如果本片尸王学习宙斯打造的僵尸国度是个“自由与爱”的理想国度、有别于外界俗世美国尤其拉斯维加斯的金权剥削与人欲横流，那是否在这僵尸理想国如僵尸婴儿胎死腹中的遗憾下、能带着理想出走城市发扬光大的就是 Vanderohe？本片与他互动最多的是德国小弟Dieter，每每叫他 "Mr. Vanderohe"马上令人联想德国现代主义建筑师 Mies Van der Rohe！是否喜欢建筑也很喜欢密斯（DCEU蝙蝠侠就住密斯建筑Farnsworth House）的查克就要用这名字来致敬密斯承继现代主义建筑香火挥别旧世界、期许黑人角色 Vanderohe也能承继僵尸理想国的香火挥别旧世界？
这旧世界显然是整个人欲横流阶级压迫政府威权的美国，本片精选的拉斯维加斯只是病入膏肓集其大成的一个案例，其他本片前段透过新闻报导与日常生活所描绘的筑长城区隔、集中营管理、关押政治犯、以毁灭式都更结合民族主义国家庆典、乃至超应景的借口疫情滥用权力（小姐妳好像低了一度）等，虽然本片都没指名道姓、但也都似曾相识地在批判些什么... 总之现状的美国问题多多、编写故事的查克显然并不满意，他这次重回过去进入商业片的“僵尸”片型玩僵尸隐喻、也许已不再将僵尸视作罪恶败德或庸碌无脑的象征、反而是底层奋起翻转向扭曲现状说不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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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克史奈德史上最放飞的网飞新片《活尸大军》Army of The Dead，这片名表面上看挺负面，是大魔王 Tanaka 梦想打造的“僵尸大军”；但说不定也可以正面看，尸王领导的“僵尸理想国”就是一支挥别旧世界打造新世界的改革大军？以上整篇我“脑补”很多，基本上都以本片点题的华格纳乐剧《诸神的黄昏》与《指环》系列其他三剧为出发点，有不少精神上似曾相识的地方仿佛可以呼应？但真要在片中找一翻两瞪眼的 hard evidence恐怕付之阙如，没办法查克拍片迷人的特色众多、其中一个我最爱的特色就是联想空间极大、甚至他自己都很欢迎观众尽情解读呢！
本篇就是我的解读，也不一定引证都引得确实有理，还请大家加减看看，说不定再看一次《活尸大军》会有不同灵感呢？本片在美术风格角色刻画与热血动作上，恐怕在我心目中的查片排名都是倒数，但它的联想与指涉仍然令我反复咀嚼无穷回味！推荐查粉与有缘观众欣赏，也期待它的德版前传与动画前传，至于它自己剩下的三个角色 Kate, Vanderohe & Tanaka 能不能发展续集呢？我也很期待，但请查克再认真用力一点、不要没人逼就太轻松随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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