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 friDay 与 CATCHPLAY+ 等串流平台上都看到很多欧系儿童片，就打开了看来很可爱的 2010 荷兰旧片《我可能不会变瘦》来瞧瞧，这个中文片名大概是学着当年热门台剧《我可能不会爱你》取来的吧？荷文片名 Dik Trom 直译就是“鼓的尺寸”或“鼓一般胖”，而这竟然就是故事主角的名字：本片改编自荷兰百年经典童书，主角 Dik Trom 出身“胖胖村”的美食世家“胖胖一家”，他们开场就展现了 19 世纪到 20 世纪初那种老荷兰小镇园游会欢欣享乐食指大动的美好风情... 只是没想到阴错阳差，主角爸爸被邀请去另一个小镇开餐厅，这小镇竟然叫做“瘦瘦镇”！
https://www.covercentury.com/covers/dvd/d/Dik-Trom-DVD-NL.jpg
这种“胖胖”和“瘦瘦”的极端对比，就是此片的童话式趣味，一切只发生在“从前从前”某个国度、只是在制作设计上安插了不少荷兰生活图像却也不说破。以我在荷兰也生活过半年的经验来说，的确觉得荷兰常民文化中是有两种极端的对比，虽然大多数人的生活方式应该是介于两极之间的光谱某处而有各自的适均调和，但故事书写若把两极形像都集中在一起成为两个小镇两个世界，也是充满各种令人会心一笑的恶趣味：
电影开场描绘的“胖胖镇”，采用多彩的荷兰小镇乡民风，人人衣着虽没最抢眼的那种刻板传统荷兰形象，但有 20 世纪初一直到二战年代的荷兰农村园游会风情，是那种小广场大长桌上摆满缤纷食物欢庆美好生活的！本片选的具体场合，是荷比北法等低地国每年夏季结束九月初举办的“教区弥撒园游会”Kermis，一般来说都会佐以各种小镇传统特色康乐赛事作为活动高潮。在本片胖胖镇的这场“赛事”非常另类：是要胖男孩胖女孩比赛跳水、谁溅的水花最远排出水量最多就可得冠军！主角 Dik Trom 是驾轻就熟的卫冕冠军、胖到令全镇风靡、他一跳可排干整个泳池的水！
主体剧情描绘的“瘦瘦镇”，则采用一种荷兰海滨度假别墅风，或是各种高尔夫球场或森林渡假地也常长这样，就是一堆明亮整齐的木屋别墅、有理性规划宛如美国郊区的道路与花园，本片还把木屋社区统一色调变成白色社区、这里的人穿衣虽有颜色但全都是淡彩亮色系... 更极端的是，相较于胖胖镇人人在园游会啃热狗堡享受美食，这瘦瘦镇竟没有人在吃东西，反而时时刻刻不管做什么事都在健身从不间断！这里没有美食餐厅、超级市场只卖生机饮食、连荷兰起司在这里都是绝迹的 XD 而这里 Kermis 的竞赛活动菁英而残酷：男孩比铁人拼强者、女孩比身材拼选美。
https://imgur.com/fGRN2o5
本片要说精彩处，我觉得剧情进展与角色成长只占 30%、70% 的魅力都要归功于世界观建立与制作设计！电影在 10 分钟左右让主角 Dik Trom 与厨师爸爸和掌柜妈妈这“胖胖镇餐厅一家”来到瘦瘦镇开餐厅后，就是各种粉色系反乌托邦美术表现！在这里人人都瘦得不得了、路上人人都在跑步健身、阳台上人人都在踩跑步机或做其他居家运动、大家顶多只开高尔夫球场电动车代步；这里学生上学读书脚上都要不停踩踏板、老师一只手写黑板另一只手还练握力；这里别说人人节食不上餐厅、连超级市场都只卖各种生机饮食与高蛋白饮料、他们餐厅对门邻居还是开健身房的...
当然可想而知，开幕第一天胖胖爸爸兴冲冲准备很多好料却空无一人，倒是对面型男叔叔开的健身房门庭若市，令两家爸爸尽管面上和和气气私下不免有心结，也令胖胖妈妈不禁慢慢动摇了。的确，现实世界里谈到身材胖瘦时，许多男生是比较有资格随遇而安乐天知命的，既然是肥宅就好好当肥宅一生也有肥宅的幸福呀 XD 但女生的胖瘦焦虑感是更铺天盖地也更直接致命的，也许本片胖胖镇算是个难得一见的乌托邦，而只要一到别的地方尤其到了瘦瘦镇，胖女生就要接受社群眼光与生意商誉的残酷考验！于是胖胖妈妈大刀阔斧展开瘦身改革了：
胖胖妈的瘦身大作战，首先从自己节食健身雕塑身材做起、接着带着全家改吃生机饮食、进而把整间“美食餐厅”改为“生机餐厅”！就在电影中段看似达到一种新平衡：生机餐厅卖生机饮食、说穿了就是买各种蔬菜来不停打果菜泥与果菜汁，不过这倒是给这瘦瘦小镇前所未有的“餐厅”经验，大家不敢吃东西又想要享受“吃东西”的气氛时就来到餐厅，说穿了也没在吃什么新东西也不过就餐厅社交而已啦 XD 但当前台掌柜兼服务生的胖胖妈很得意地让餐厅营运上了轨道开始赚钱，只是当后台厨师的胖胖爸越做越落寞，觉得我做美食的文化初衷怎么就这样渐渐屈服归零了？
https://imgur.com/LykSZmM
本片世界观架构的基本认知，明显是着重“胖瘦”的文化因素、而把现世许多人更关心但也常被拿来当令箭的“健康”因素给搁置下来不去多讨论。至少，本片的胖胖镇过的是一般荷兰传统村镇生活，并非 20 世纪后半叶后消费主义与暴饮暴食又欠缺运动的肥胖问题，毕竟当代对抗肥胖主要是把它当文明病来看待，倒不是在剑指各地村镇传统生活的肥胖。在这世界观下，那种传统村镇生活常见的“肥胖”也未必是什么医学与健康问题，也不过就是文化风俗与生活习惯，从古到今多少非都市化的村镇人们身材也都这样子。反而本片着重的，是瘦瘦镇竹竿人们的偏执与焦虑。
角色设计上，本片透过胖胖大人与瘦瘦大人架构起了既有世界的文化对立后，文化融合的希望就放在小孩角色们身上：(1) 主角 Dik Trom 是胖小子，但他也是属于自己文化中的运动竞赛好手，他上了瘦瘦镇学校一开始虽不适应却也乐于参与他们的运动习惯，只不过在他的世界观中“胖胖”和“健康”不是对立的、“运动”与“美食”也不是对立的，他很愿意跟着新同学一起健身训练准备参加这里的 Kermis 竞赛，但为什么参与这种健康生活的代价就是不准吃美食？在家里，胖胖妈焦虑地严格管训饮食、还好胖胖爸会偷偷制作蔬菜造型的甜点 XD 他也不吝分享到学校。
学校里同学有：(2) 瘦瘦镇菁英孩子Viktor，其实说穿了也就瘦皮猴一只根本打不过小胖主角Dik Trom，但他在这崇尚健身瘦身的男孩社会中就是强者，可以呼风唤雨一起霸凌弱者的；(3) 瘦瘦镇被霸凌的鲁蛇孩子Sjak，他为人就比较随和，瘦身健身也比较不严格，而遭到菁英孩子的霸凌，Dik Trom仗义出手就和他成了好友；(4) 瘦瘦镇的芭蕾风选美小公主 Lieve，令 Dik Trom 一见钟情，但人人都说“癞蛤蟆别想吃天鹅肉”“她是选美皇后要配铁人冠军 Viktor 的”，不过 Dik Trom 不为所动照样大方出击、赫然发现芭蕾美女其实跟他一样爱美食！但只能压抑偷偷吃 XD
https://imgur.com/4jlgr1t
本片虽然乍看之下很像是“崇胖抑瘦”、恐怕许多“健康生活”产业看了都会大摇其头批判它倡导错误观念，但其实说到底胖瘦都好本片也没要批判谁、本片唯一要针对的还是一种偏执文化，而刚好这种偏执文化规训压抑人们身体与生活的策略、在绝大多数的世界里都以“瘦”而非以胖为令箭罢了。表面是选美皇后其实很想吃东西的小女主角 Lieve，其实她也不是为了什么虚荣心理或社会地位才努力雕塑自己，而是为了身为女人与女孩最恐惧的那件事：如果我胖了，是否社会不再欣赏我、男人也不会再爱我、老公会把我甩掉去找更瘦的、爸爸也会离我而去当没生过我？
结果到片末，Lieve 那位“抛妻弃女的爸爸”终于登场！他有嫌弃努力塑身的妻子与女儿过胖吗？或反过来说，他有嫌弃塑身成功的妻子与女儿过瘦吗？那都没有，在他的世界观中胖瘦都很好，妻子恐惧也灌输女儿复制恐惧的“嫌弃”都不是来自他、而是来自一个人人害怕但其实虚无缥缈的“社会价值”。这个人人担心“色衰而爱弛”但其实也没人爱弛、反而只有产业炒作贩卖恐惧的焦虑社会、本片又该如何圆满解放呢？还要大器无畏的小胖男主角 Dik Trom 直道而行、相信恐惧压抑小瘦女主角 Lieve终有松动的一天，从下代开始带起解放风潮一齐拥抱人生享受美食！
当然啦，属于瘦瘦镇文化认同的圆满结语，还是“健康重要、瘦身很好、但偶尔放心享用美食人生会更好”，基本还是中立叙事。本片针对“瘦”风潮的压抑文化而设计剧情，主角与其说是 Dik Trom 还不如说是这瘦瘦镇，他们有其偏执焦虑需要 Dik Trom 空降来解救；倒是如果另拍一集换个立场谈谈另一边、让一个瘦瘦主角来胖胖镇直指他们的盲点、能同样诉说个充满灵感的文化故事吗？这种故事恐怕早已席卷现世无数角落无须多谈了 XD 这才有这套荷兰经典童书谈传统乡村小胖男孩面临文化冲击的故事，这文化从 19 世纪末到 21 世纪初越演越烈呢！推荐欣赏～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eUAlkHM6og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