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一月上映过的法国片《呛辣女王》Jalouse 最近也在台湾串流上架了！此片其实已是 2017 年法国旧片、只是个轻松的小品诙谐喜剧也并非什么奖季片，但时年五十的女主角 Karin Viard也有被提名一个凯萨奖、总之光看她演个中产阶级自恋耍笨搞一团乱就是过瘾！法文片名的阴性形容词 "Jalouse" 就是英文的 "Jealous" 与中文的“嫉妒”，是种看不过别人比自己好而心生怨恨、甚至搞小动作坏人好事的负面思绪，但“嫉妒”真的单纯只是件糟糕的事吗？嫉妒之人应二话不说被打臭再接受教化当个与人为善的乖宝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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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片终究要认真讨论这件事，只是开场若无其事地先讲得一副“嫉妒”毫无疑问就是负面的、不但会伤害社会秩序更会伤害自己。首先，人若一无所有根本没嫉妒可言，唯有已拥有些不错的事物后才会心生比较去嫉妒别人，本片的中年女主角 Nathalie 就是个典型法国中产精英妒妇：她年轻时才貌双全、她力争上游取得文学博士、她在要考高等师范的预科学校任职文学老师多年、她生了个美丽女儿是芭蕾精英要甄选巴黎歌剧院... 唯一不太圆满的是跟丈夫离婚了，不过反正老娘这一生无往不利要追的人多的是！只是中年二次谈情开始表现自己时，赫然发现时代已悄悄变了：
走在路上引人目不转睛吹哨搭讪的，已不是四五十岁的我、而是十几二十岁的年轻女学生；市中心公寓里同辈老邻居一户户不告而别默默搬走中、取代他们新住进来的都是三十出头享受人生的鼎克族新贵；学校里跟自己同辈的老师一个个报退、取代以二三十岁来自出版业界的年轻创意人；过往自己一个老师在讲堂上呼风唤雨任满堂学生仰慕、如今学生在教室在走廊窃窃私语欣赏讨论的都是年轻新老师；过往教学以我这文学博士主导法国经典文学正统、如今这新老师活泼创新颠覆传统竟大受欢迎校长也亦步亦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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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已经糟透了、家里更惨不忍睹：自己才貌双全的芭蕾女儿 Mathilde 人人称羡处处夸奖、怎么开个派对她才是主角大家都忘了老妈；这晚女儿出去约会自己也出去约会行前还彼此祝福、怎么晚上自己摆高姿态没砲可打女儿却能带男友回家？有时本来撑持一生的行礼如仪、坏就坏在一年之间的崩塌爆气、而且这一爆气就急转直下再回不了头：她给女儿下了宵禁、赶走了女儿男友、开革了自己约会对象、酸了自己最忠实闺蜜、挑拨了闺蜜夫妻俩感情、呛了学校年轻女老师、放了学校校长狠话、抄了自己迟到被代课的班... 最后在女儿芭蕾甄选前一天害她坚果过敏送医院！
本片最精彩就是“呛辣”，Karin Viard 完全演活摸头、挖墙脚、吊胃口、恶趣味、挑拨离间、欲言又止、以退为进、给下马威、骂人不带脏字等中产阶级机车样，演的还不只是法国中产阶级更是知识份子、不只知识份子还是文学博士、法语给她讲起来抑扬顿挫骂起来行云流水、宛如吟诗作对出口成章简直媲美女儿的芭蕾！当然被她酸到呛到的人也很有个性，有的转头就走、有的翻脸绝交、有的删除联络人、有的联合抵制、有的揭疮疤反刺一刀... 其中友情客串的 Anaïs Demoustier演起年轻女老师针锋相对得最犀利，冷言直指“往前回想几年吧、其实妳我本是一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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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说穿了，“嫉妒”这件事并不会发生在与自己无关的人身上，而只会发生在与自己似曾相识的人身上，其实就像照着一面面镜子看到了一个个如同自己却比自己更理想化的分身 (doppelgänger)、这更好的分身当然怎么看怎么威胁自己的存在地位呀！于是才貌双全已过巅峰的她要嫉妒才貌双全前途无量的女儿、家庭不圆满的她要嫉妒家庭竟能很圆满的闺蜜、和女儿龃龉的她要嫉妒和儿子很亲的新男友、和丈夫女儿有心结的她要嫉妒能包容丈夫女儿的新情敌、代表法国正统文学的她要嫉妒引领法能过文学新潮流的年轻女老师... 然后各种踩人酸人损人挖洞自不在话下。
于是电影给她玩了 2/3片的“更年期暴走”戏码后，后 1/3要来给搞到众叛亲离自绝于社会的她一场“洗尽铅华”了：Nathalie痛定思痛要洗心革面、虽然众人都不再信任她都拒她于门外、但她痛改前非韬光养晦从心灵做起，她看了以前嗤之以鼻的心理医生、又去跟年轻少妇一起学瑜珈修心、也去跟年老寡妇一起游泳放松肢体、更和闺蜜养成早起慢跑好习惯... 不过看到接近片尾时我竟油然而生一种失落感：不得不说 Nathalie 这“呛辣女王”机车得还真有魅力，往往在各种行礼如仪宾主尽欢的和稀泥场合偏要大胆戳破这虚假，难道本片发展终要拔她伶牙俐齿当个乖宝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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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到片末、女儿 Mathilde 千呼万唤的“芭蕾甄选”戏，看似洗尽铅华的悔过妈妈要来这女儿成功发光的场合无私祝福得到大和解？本片叙事立场藏了好久到此终于给个回马枪：女儿甄选练了好久表现也趋近完美、但芭蕾评审仍以高傲语言不值一哂似地冷冷刷掉了、Nathalie会在此以拍拍抱抱支持女儿的慈母圣光划下本片句点吗？嘿嘿那可不，反而是韬光养晦犹如吃斋念佛好久的 Nathalie 马上功亏一篑火起来：“你们芭蕾评审才是没长眼、美的事物在眼前你都看不见”，“你们自己才能不足就来当老师当评审、看到才能比你强的就嫉妒刷掉满足存在感！”
这愤世嫉俗的呛辣控诉有其道理吗？身为努力上爬渴望专业权威青睐的年轻人，我们恐怕都战竞自卑心想必是自己没做好；但在各类文学艺术专业路上打拼已久如 Nathalie 这般已身为中坚跻身权威殿堂者，恐怕才真亲身体验过那权威背后的自我中心有多脆弱而幼稚？当然，艺术这主观问题，没人能给标准答案说她这般指控是对还是错，只能说一种在四五十岁中坚大人间的不可说秘密就被她这“呛辣女王”赤裸裸掀出，顿时本片由更年期文学博士的故事扩大成世代对立故事：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处处挑后浪，这玩弄豢养摸头收编的世代关系、是否出自前浪的存在焦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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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本片母女和解终于另类登场：“妈妳害我很没面子、在芭蕾界都黑掉了！不过... 您说得对他们超傲慢，我不想再甄选了就去当芭蕾老师吧。”也许，一直服膺体制行礼如仪委曲求全的女儿，终于看见唯她呛辣母亲“大声说出绝不妥协”的直道价值吧？Nathalie说负面是见不得别人好的杜父、说正面是面对喜新厌旧的淘汰取代关系绝不妥协？There is a fine line，就看她如何让这呛辣本色找到正轨了，也许反而能为循规蹈矩被傻傻规训的认命人们点醒自觉呢？《呛辣女王》行云流水节奏明快、演出生动爆笑连连、片尾回马枪更有点到为止的社会批判，推荐串流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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