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看《查克史奈德之正义联盟》我订了CATCHPLAY+，就把握时间看看上面有什么别家没有的片子，于是找到了两部荷兰史诗战争片《海军上将》与《磅礴战役》，两片还是同一导演执导并由同一团队制作呢！其中关于17世纪海战的《海》片本版曾有版友发文讨论过，我就从关于第 7-8世纪法兰克王国扩张并吞的《磅》片开始看起，因为在影剧界里这个时代的题材好像真的比较少，时代比较接近的大概是 Netflix《最后的王国》谈第 9世纪的英国与丹麦，这部《磅礡战役》则谈 7-8世纪的基督教法兰克王国、荷兰北部的异教菲士兰部落、兼谈再北一点的丹麦部落。
https://fr.web.img3.acsta.net/r_1280_720/pictures/18/04/30/14/50/5919556.jpg
本片操英荷双语演出，凡是菲士兰人的戏份对话都用荷语、法兰克人与丹麦人等“外族人”的对话都用英语。其荷文片名 "Redbad" 是史料可考的第二位菲士兰部落国王，也是领导欧陆北方日耳曼异教农民抵抗法兰克王国入侵同化的传说民族英雄。片头就先简介了历史背景：西元五世纪前是罗马帝国入侵许多欧洲蛮族占领同化、谁知本来抵抗罗马帝国的法兰克人经过梅洛温王朝成了法兰克王国后、竟也带着他们从罗马学来的基督教信仰、仿照罗马帝国扩张征服还变本加厉！连过去罗马帝国未曾驻足的今日荷兰德北到丹麦这“瓦登海”一带都遭侵略同化中。
本片故事发生在这瓦登海地区、即当时菲士兰到丹麦一带，因此有非常多浩瀚的空中摄影拍摄这块海陆之交的沙洲水草与湿地景观、看着陆上的千军万马与港湾的千帆齐发搭配壮阔配乐令人屏息！当然这个故事还是有牵涉到一点法兰克王国的内陆，譬如王国宫廷雷姆斯 (Reims)与一场史实大战的科隆 (Cologne)，不过大体上都是取今日荷兰北部菲士兰景观拍摄。可贵的是，早期中世纪的异教农民村落、后期中世纪的王国军队装备阵仗、种种建筑景观道具设施服装仪式等制作设计都挺像回事！而且此片显然有强烈的菲士兰认同与骄傲、对已成欧洲主流至今的基督教厉声批判！
这种故事在一般欧洲国家很难想像，但在人们对基督信仰愈发自由而快速世俗化的荷兰好像仍有这离经叛道的土壤：我们向北靠海的菲士兰，后来一千三百年基督教历史都是血腥镇压强迫同化的结果，而且罪魁祸首就是至今荷比卢低地国课本上崇敬的教会先驱“圣波尼法爵”St Boniface 与“圣威利布洛德”St Willibrord ！他们一个史称“日耳曼使徒”一个是“荷兰主保圣徒”，但本片拍他们慈爱宣教之拍法，惨不忍睹令人惊讶妄人以上帝之名行多少罪恶！不过更大的世俗反派还是法兰克宫相“丕平二世”Pepin of Herstal及其继承人“铁锤查理”Charles Martel。
https://i1.fdbimg.pl/hd2ipyy1/2000x1330_pjp0qw.jpg
本片谈法兰克王国王权与宗教一体两面的扩张征服、以及北方异教农民诸国在 Redbad 领导下的奋起抵抗。这位 Redbad 史实 648年出生、680 年继承王位、716 年大放异彩击败法兰克王国大军，说实话这过程很漫长、真要到大战的光荣时刻他都已是 68 岁老国王了 XD 不过毕竟他可考的史料较少、民间口耳相传的英雄传说还更多，本片也并不是很重视对可考史料亦步亦趋的精准考据、反而大胆地撷取重要史实放松史料细节把故事精简并微调，大体上 Redbad 为人津津乐道的英雄事蹟都还是保留且顺序不变，但缩减时间让他在年轻时代仿佛短短几个月就完成这一切历程：
史实中：
680 年，老国王 Aldgisl死亡 Redbad 即位，电影增加一段 Redbad 的放逐流浪再回来。
689 年，丕平占领菲士兰首府Dorestad，电影把它和老国王之死与 Redbad 放逐结合了。
692 年，丕平占领 Utrecht建立菲士兰教区，电影在此拍很多 Willibrord 暴力式传教。
711 年，Redbad之妹 Thiadsvind 联姻丕平长孙 Grimoald II，电影拍成反派威胁抢亲。
714 年，丕平死亡，长孙 Grimoald II继位后亦死，丕平私生子 Charles Martel 继位；
电影把 Charles Martel 拍成恨父大反派，毒死丕平害死其长孙夺得宫相权位。
716 年，Redbad于科隆大败 Charles Martel 军队，电影照样拍出只是 Redbad 尚年轻。
719 年，Redbad 死，Charles Martel 不久征服菲士兰，电影拍他活着保护菲士兰多年。
另外，史实中 Redbad 任内某年，传说 St Willibrord来此传教，企图说服他皈依上帝得到救赎自能进天堂，但他反问“我信上帝可上天堂，那我的父母祖先们呢？”答案是不行，于是他帅气宣称“那我宁与同胞一齐下地狱、不与敌人一齐上天堂”誉为菲士兰千古佳话！这段热血佳话，本片也拿来融合在 716年科隆大战中：Redbad起先领导北方诸族连战皆捷、但电影虚构的叔叔 Eibert 私下串通 Charles Martel 而设计抓到他，他在刑场前被 Willibrord 暴力施洗时提出了这问题、并把这段热血宣言拿来激励已黯然投降的菲士兰军民、终于重振士气奋起反攻赢得科隆之战！
https://fr.web.img6.acsta.net/r_1920_1080/pictures/18/06/29/15/42/1728198.jpg
我们大概看得出来，此片正邪清楚壁垒分明、不采持平写实而采对立激化、不怕惹到广大基督教观众而基进诉求少数在地观众、不计较小历史细节而无限放大他想发扬的大历史精神！这样的电影在 2018 年夏季荷兰首映后得到国内满满负评、成为荷兰商业大片史上最亏的票房毒药、也是荷兰商业大片史上院线最快下档租片最快上架的一部，这种种令人苦笑的丰功伟业并不意外都在预期中。不过这种顾著讲自己故事而不畏人言的叛逆电影，比起制作品质与影评评价来说更令我好奇的，是他到底想说什么故事、想控诉历史的哪些层面、在他眼中这历史动力是怎么一回事。
本片首先着重“宗教”、观点还颇当代，虽然片中两阵营是正方捍卫传统信仰反方暴力传教，但本片对“宗教”倒是先采所有信仰都终将破灭的“虚无主义”、解构后再重新建构信仰作为一个习俗或价值体现的现世意义。这点主要透过 Redbad 在本片“为何而战”的思辨历程来演绎：片头就是传统异教的活人献祭、残忍无文又虚无飘渺、我们真要这样的信仰？随后基督教王国铁骑烧杀掳掠、不信教的二话不说马上砍头、这可是以神为名的真恶人无误；但随后异教信仰求神问卜放逐了自己、却是异乡丹麦基督教公主 Frea 救了自己还下嫁为妻，基督教真有那么十恶不赦吗？
真到战阵上，自己先与信基督的 Frea 携手抵抗法兰克基督教敌人、Frea也跟自己捍卫异教菲士兰对抗基督教大军，到底这场战争是我一直以为的宗教战争还是别的？Redbad领导部落屡战屡胜被推举当王，又怀疑自己既不认同异教献祭文化、难道异教诸神真会选我当王？还要异教祭司与基督教 Frea 两边劝进：与其说这是奥丁与上帝的代理人战争、不如说奥丁与上帝都选了你、要打的是民族生存抗暴之战而非宗教战！最后大反派 Charles Martel 把他抓来放狠话才一言点醒梦中人：上代可能还觉得在替神统治、我们却该知道统治人间的是自己、神只是令箭供我们挪用！
https://fr.web.img4.acsta.net/r_1920_1080/pictures/19/08/15/21/51/2473692.jpg
本片令人感叹“宗教”与其说信仰不如说令箭的重头戏，是史载的 St Boniface传教手段：在日耳曼人面前把异教圣树砍断、声称“你们雷神不把我天打雷劈吗？因为他不存在！”其实同样道理用在基督教教堂与十字架的亵渎与破坏上也一样啦，说到底这也不是“神蹟”的印证辩论、而纯粹是拳头说话的力量展现啦 XD 本片把这场戏以及众多“暴力传教”戏交给 Willibrord 担纲、看似把 Boniface 撇清关系？片尾字幕还是把这两个德高望重的低地国圣徒狠批了一顿。或曰没有证据指出他们曾暴力传教？也不用争辩他们个人，这整个用军队占领的传教行为就是集体暴力。
至于主角 Redbad 自己，身在那个 7-8世纪的早期中世纪，真能超越时空追上我们当代除魅宗教的智慧、看破宗教迷思重建价值选择吗？这很难说，总之没有记载的事物、本片编导显然都大胆做出了他们的想像与新诠，至少我们可以确认的是史实 Redbad 在各种“向基督教投降”的声浪中是力主保护传统信仰而死战不屈的，他那“宁可与同胞一齐下地狱、也不和敌人一齐上天堂”的宣言更已超越宗教信仰而更偏向民族主义，无论如何“保护家人、保护同胞、崇敬祖先、永怀死者”这种简单的草根价值是独立于任何宗教都能存在的、也是几乎任何宗教的观众都有机会认同的。
只是既然指名道姓了两位圣徒、惹到了教会团体与信教民众，那本片当个票房毒药速速下档放在串流当个小片给我看，就是它虽黯然失落却也不致埋没的命运了。我们台湾观众没在信教的，也许可以吧不用太在意而能拉开距离看，就放松欣赏本片也许考究未尽精准但形式栩栩如生的制作、时间被大量压缩但时序大体正确的英雄冒险、符合时代正确价值的虚构双女英雄与主角三角恋情、低地国壮阔景观配上磅礴配乐的海陆血战、以及远超出时代见识仿佛在与观众对话的信仰辩论... 总之它至少是制作与影音的飨宴，至于剧情会不会太狗血历史会不会太扭曲？那看完再烦恼吧。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5CbGmb_rdb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