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 CATCHPLAY+ 找到的 2013 奥地利片《秋殇》，有我过去挺喜欢但近年渐消声匿迹的澳洲女星 Sophie Lowe当主角，一度令我以为它是不是澳洲片只是串流平台打错字？结果它真是奥地利片、拍在奥地利西部提洛邦 Tirol、导演 Markus Blunder 是拍音乐录影带出身的奥地利人，他请了澳洲女主角与几位北欧男演员来奥地利共襄盛举拍部提洛山区片，竟拍得宛如西部片般苍茫冷酷！是地奥地利也能有类似美国的西部片型，他们的西部国土虽不像美国西部平原沙漠而是崇山峻岭，但这险峻山岭天高皇帝远简直法外之地，现代提洛猎人带着瞄准镜猎枪比美国西部还致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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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它西部片是指世界观，但它的片型却是 "rape and revenge" “受暴女性复仇片”，第一眼令我想到 2017 法国片《浴血狂花》那种沙漠追逃的两性枪战片，而且看这部《秋殇》海报也是女主角拿猎枪，总令我预期是否也是弱女子爆气开杀打死男反派、然后被批女力大绝 SJW？看完此片后我很高兴它并不走这路线，反而非常地写实残酷甚至绝望：弱女子在法律管不到的山村，只要可以依靠的监护人逝去了，瞬间就会成为猎食男性虎视眈眈的嘴上肉！也许弱女子有坚强的求生与自主意志，但就算拿起猎枪也不可能正面迎敌，必须使尽全力坚持到底加点好运才可能求生。
故事概要：一对没有名字只叫 "The Girl" 与 "The Boy"的小姊弟，和父母独立一家住在山巅从事山牧酪农业，连和山村小镇都很有距离久久才入镇一次；可惜电影开场的童年某天，父亲持枪与一位来访者产生冲突而如西部片决斗般被毙身亡，姊弟怔怔地没流泪但弟弟受惊吓再也不说话；很快姐姐长到 16 岁弟弟长到 12 岁成为农忙好帮手，弟弟虽没再说话但有姊姊耐心陪伴抚育，两人仍天真烂漫度过天人合一的大自然时光；可惜母亲染病又缺乏医疗而行将就木，久久入镇一次的办公都改由姐姐代办，她一直若无其事只字不提母亲病情，但镇民看在眼里心里都有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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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死去的一天、也是纯真与童贞逝去的一天：秉持天人合一从小天体裸泳的姐姐，兀自不知少女裸泳和女童裸泳的人情世故大不同，果然遇上垂涎已久的山村猎人尾随而至逞兽欲！受暴又丧母的姐姐兀自强打精神行礼如仪、入镇时仍努力隐瞒母亲死讯粉饰太平，施暴但感愧疚的猎人也强打精神若无其事、想当这事没发生过但同侪可不放过他，于是施暴者与受暴者都不乐见的事发生了：有更多村民要上山巅小屋来强暴失怙的姐姐！在山村公务员眼见姐姐面上带伤事有蹊跷而举报社工后，三个强暴者再次上山要灭少女口！背后还有个神秘市长不知葫芦里卖什么药...
于是电影在前半纯真姐弟山巅嬉游的田园诗画、进入后半猎人猎枪围猎女子的森林大逃杀、同一个提洛山区景观摄影竟从人间仙境急转直下成西部惊悚！本片这山村邪恶与山巅惊悚，在MV导演 Markus Blunder 的眼光与巧手下，非常省话简直是部彩色默片，全片只有最关键处偶尔冒出只字词组提点剧情总共不超过十句。这一方面是从失语的弟弟与跟着寡言的姐姐视角来静默体验山村人生，另一方面则是让素朴人物与苍凉大地单纯用视觉体验说完电影故事。这种手法影评们几乎都没好脸色、烂番茄才 20%，但 IMDb 上也有不少观众很惊艳、觉得这才是返璞归真的电影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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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几无对话台词推动故事，但一个个精心设计的山巅原野溪谷森林村镇教堂酒馆山屋等场合，一次次勾起观众对西部片似曾相识的印象迅速联想一点就通；而每个角色就算不说话，靠他们发挥多层次演技的表情姿态、以及他们面对同一事物展现的不同态度与立场，这寥寥数角也构成一个复杂冲突小社会尽在不言中。担纲逃亡的正方姐弟俩，角色人格与演技层次在纵向随时间发展，从童真遇难失语、从知命重建纯真、从创伤逃避粉饰、从害怕毅然奋起、从希望逐渐颓然、复从绝望学习无我正视邪恶无声控诉... 也许这故事很小很单纯未必有深度，但那演出与摄影就展现力量！
而担纲猎杀的三位猎人，角色布局与演技表现则在横向呈现多元脸谱：第一个施暴的“猎人”其实平日也彬彬有礼，也许初见少女出水芙蓉只是浪漫想像，但一个摩擦激起兽性成为了暴力，感到后悔愧疚想粉饰太平，去封少女之口时也很无奈不愿意；领导第二次施暴的“屠夫”，则表现毫无节度的兽性，完全以力量逻辑弱肉强食强暴女子欺负小孩，在这法外山村只要有人失怙没了监护人就是他嘴上肉，就大方地冷血猎食连嘴巴都不用擦；第三个跟班“朋友”，则表现一种庸碌的从众心态，他不想施暴也不在乎文明，只是同侪领导者要他做什么，就超投入地傻呼呼跟做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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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还有代表现代官僚制度的“公务员”基于职责坚守程序，看到少女鼻青脸肿不能不过问，这才为山村引来了现代文明与法律；与他对比的，则是代表山村传统坚守化外的“市长”，坚持山村内部冲突都是家务事必须私下解决，绝不能向外诉诸国家体制与司法；于是最后一个仿佛天外飞来的、外型穿着与身段都与山村格格不入、甚至给电影呈现起来宛如未来人或外星人的“社工”终于令人紧张地到来！这是一位女社工，一开始令观众担心她也一介弱女，是否会和少女一起被猎食男人们猎杀？但本片慢慢超出乍看“性别”对立的架构、而渐揭露“城乡”焦虑才是真问题。
其实不论正派或反派、猎食者与被猎者，本片所有山村角色都对这“外界”的现代国家体制很紧张：对姐弟的父母来说，他们世居山村世代畜牧，子女要留身边根本不可能送学校；对主角姐弟来说，母亲死了必须隐瞒，若被知道他们就会被拆散送去领养体制再无法相聚；对三位施暴男子来说，他们在山村强暴少女也没人发现，自能施展权力维系现状的安稳，但体制派社工来了将东窗事发，那就不得不坏人做到底把少女灭口；而对全片正邪不明的神秘市长来说，山村自治数百年，就算现代国家也松散管理仍留自主，而今有案发生国家若介入，将正式失去主权一去不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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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姐弟挺起勇气坚持力气靠点运气的逃杀后，以一部 "rape and revenge" “受暴女性复仇”片型来说，是圆满地逃出生天化险为夷、坏人恶贯满盈大快人心；只是若以一部奥地利导演关怀家乡的提洛山村片来说，这个对我们现代文明国家城市观众来说的“圆满落幕”却显五味杂陈了：姐弟被社工带走得到保护了，但受到保护的未来将如何剥离原乡手足分离被都市异化，自不在话下；心怀歉疚的恶人，在逃杀终点几乎放下屠刀悔过赎罪了，但在公事公办的体制面前，只有把心一横重拾屠刀；而神秘市长苦苦维系却被体制悍然斩断的，则是全片最禁忌也最甜蜜的惊天秘密。
此片故事小巧简单、提洛山景人屏息、无言影音自然诗意、大地逃杀冷静残酷。要说它的“受暴复仇”或“女性培力”有何深度嘛，那恐言过其实，看网络影评与观众评论也知这成果令人多所不满。但也许它与其说在用景观背景呈现人物与故事、不如说用人物与故事呈现一个沧桑落寞的世界观：遗世独立的传统小山村，所有不论正典还是禁忌的爱与冲突，都有其心照不宣相安共存的搓汤圆解法；然而冰冷无情的体制依法行政，那黑白分明的正义虽然惩戒坏人保护好人，但也把不论好人坏人挣扎追寻努力改善的自主希望都悍然剥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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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片在台湾几个串流平台与实体市场都有，我一看之下相见恨晚！我是以前就挺爱这女主角，不过最大的认同感在于那遗世独立的“山村”，尤其是也曾造访的义奥之交提洛山区；也许有其他观众会喜欢它全靠画面说故事的准默片美感，或欣赏它山村猎人拥有瞄准镜宛如狙击手的进化版西部惊悚，那也都是趣味。只是真要说此片的具体地名、具体国家、具体历史断代、甚至角色的具体姓名，好像都伴随着“无语”保留一种刻意的模糊：它既普世 (universal) 又永恒 (timeless)，可以发生在任一山村面对城市、任一部落面对国家、任一传统文化面对现代体制。推荐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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