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评]两个人的“绿洲”,一个人的家

楼主: bbtzoe (zoe)   2021-01-26 19:57: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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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日本通俗文化擅于描写组织的光明、黑暗与暧昧,那么韩国影视作品里表现得极为
突出的就是家人间互依共存的眷恋、算计与矛盾。从商业畅销作品到艺术小众片都可以看
到家人关系或是作为重要的背景元素关键性地影响着剧情的推进,如:《尸速列车》中免
于被尸化的角色心中都有份对于家人的挂念与眷恋作为精神支持、《寄生上流》则是以家
人为成员的诈骗集团集体寄生于另外一家人当中、火红的电视剧《我的大叔》中对于男女
主角而言,原生家庭皆“既是生命情感的依靠亦是生活困境的来源”;或是作为主轴而展
开剧情,如《非常母亲》深刻而惊悚地描述了寡母与弱智独子间的爱憎愧惧、《与神同行
》整部电影的叙事主线紧扣在一场家庭悲剧的真相揭晓,且于过程中设定了“手足在人世
的冤屈仍会影响着一个人在死后世界的审判”之情节。凡此种种家人关系的羁绊与拉扯,
在2002年上映的电影《绿洲》中则是借由男女主角的处境深刻地演绎出“弱势者既被家人
照顾又被家人剥夺”的生命状态。
简单说来,电影《绿洲》叙说的是“一场车祸的肇事者与受害者两造家人在互动中所发展
出的爱情故事”。故事中男女主角皆是广义的残疾人士:有前科的男主角心智极为幼稚到
不似一般正常成年人,难以社会化,无法工作养活自己;女主角则因脑性麻痺造成严重的
肢体扭曲、言语障碍,日常生活需仰赖他人的看照。他们各自的家人们虽然深感疲惫且心
有怨言,但仍旧实际庇护着他们边缘而残缺的生命,让他们得以在社会中存活下来。但同
时也以他们的边缘与残缺、不事生产还带来麻烦、拖累家庭为由,而或明或暗的要求他们
补偿──与哥哥一家及母亲同住的男主角为开车撞死人的哥哥顶罪入狱,因为哥哥要负担
家计养活一家人,相较起来,让不务正业、经常闯祸又有前科的男主角顶罪入狱的话,对
于这一个折衷家庭来说是比较符合现实效益的;重度残障的女主角则是被利用来挂名申请
崭新舒适的社会福利公寓以供哥哥一家居住,自己则被哥哥安置于在简陋的破旧家中,雇
请邻居为她煮食并略为看照。
男女主角第一次见面便是在这个破旧家屋中──为哥哥撞死人顶罪的男主角出狱后便惦念
着要道义性的去探望被害者家属,也因此认识了被害者的女儿──恭洙。初次见面时,恭
洙的手上持着一把手拿镜,不知道她到底是想照镜子但因为肢体不听使唤而不果,还是本
来就在玩镜子反射光影的游戏,或者是因为照不成镜子,干脆玩起游戏来。那把镜子就在
她扭曲的手上抖来晃去,不受控而间歇性地将窗外的阳光折射到了男主角的脸上,这道强
烈而闪烁的光让前来探访的男主角张不开眼,为了闪避刺眼光线,面容也跟女主角有几分
相似地扭曲了起来。待女主角放下镜子,男主角看清楚了面容、肢体扭曲的女主角时,像
是发现、接收到了什么异样讯息般,带着些许笑意与兴味的问:妳不会说话?似乎是被这
个同样身为社会边缘人与家庭包袱且比自己更弱势的女性引发情愫,甚至因为对方身体的
不健全而感受到了某种发展的可能性,同时又因为这种可能性与不符合实际年龄的幼稚单
纯心智加乘作用,而穿越了对方身体表象的不健全,(在想像中)看见了那张受疾病摧残而
扭曲的面容被摊平还原后的清丽模样,而对女主角恭洙一见钟情了。
第一次去探访被害者,男主角就发现被害者的儿子正在准备搬家,且似乎打算将身患残疾
的妹妹留弃在旧家。男主角半询问半提醒对方,这个妹妹似乎行动不便,不宜将她留在旧
家任她一人生活。但,正是因为身患残疾的妹妹带来过多的困扰与负担,哥哥才想要摆脱
原生家庭,自己与妻子和小孩去过完整的新组家庭生活的,一个外人哪里懂得他们的家务
事,又哪里轮得到他来说三道四。况且,他并没有要弃妹妹于不顾啊,只是交换房子住─
─把父亲遗留下来的旧家全让给没有出嫁的妹妹,自己一家人则搬去以妹妹的名字申请来
的新家,这算公平吧!而且还付钱雇用邻居来煮饭、看照妹妹,有空时也会来看看她的,
这不是遗弃,这只是将可利用的空间资源重新分配。但这由哥哥片面决定的空间分配,为
恭洙带来了的危及人身安全的处境──只要得知钥匙所在处,任谁都可以拿起钥匙开门进
入,为所欲为──受雇煮饭的邻居无视于行动、言语皆困难的她,将此当作逃离小孩的夫
妻打砲房;男主角一开始带着花束来展开追求时也一度在精虫充脑的状况下,意欲在此强
制她性交。但也正因家人的类离弃状态,她获得了某种程度的自由空间,一个虽然不安全
又破旧、夜间树影幢幢吓得她无法安睡的空间,却也是一个得以“不受家人监控与人自由
往来、有人送花追求、言语困难但兴致勃勃的聊天谈恋爱、甚至被当成‘公主’般呵护”
的空间。更因为没有家人的时时看照,受雇的邻居也偷懒不尽责,而有机会被男友推/抱
出家门、赶捷运、上馆子、外出兜风…..虽然也在公共场遭受到白眼、排挤,但也因此摆
脱了以往可能一直被深藏在家中的命运。
而且男主角一方面为了弥补/报答恭洙原谅他所犯下的强制性交未果的错误,还愿意主动
打电话给他与他连络、做朋友;另一方面也像个小孩般好玩的从名字的谐音联想绰号,进
而发展成角色扮演游戏。真的将“恭洙”当作“公主”来伺候,殿下殿下的叫,连日常梳
洗、打理生活、洗衣晾衣都包办。渐渐的,男主角就像一面魔法镜,恭洙透过这个被她嫌
弃长相的男子对自己的爱慕、欣赏与关照,也仿佛看到了自己受疾病摧残的扭曲肢体与面
容被摊平还原之后,像个公主的清丽模样。在男友要她打扮得漂亮一点好去参加妈妈的生
日聚餐时说出:“我已经很漂亮了~”这样令人感到诧异、好笑又动容的话。后来还在生
日当晚主动对男友表示想要“被抱”(意思当然就是做爱),就在这个无法独立生活者往往
被直接取消的欲望被实践时,恭洙的哥哥嫂嫂提着蛋糕来旧家探望她了,当然他们目睹了
他们从未想像过的场面,并且依照他们的想像诠释这一切,惊慌失措的报了警。男女主角
各自的家人们就在没有心理准备下碰面了──原本就难以言语,面对措手不及且备受羞辱
的场面时,更是说不出话来的恭洙,无法在哥哥嫂嫂报警时说出他们是情投意合下的做爱
,她不是被性侵。男主角不知是不是因为之前被控强奸未遂的经验觉得多说无益;还是要
为他的公主守护名誉;抑或是有什么难言的顾忌或打算;总之他也没有替自己被视为强奸
犯这件事辩解。而双方的家人则是为此在警局进行了一场攻防战──最后想要藉妹妹的(
疑似)受害来索讨和解金的一方没有达成目的,另一方倒是实现了让麻烦的兄弟从现实生
活空间中消失的心愿──男主角再度入狱。
身为公主忠诚的护卫,男主角入狱前执著的完成了他最后一项任务──砍掉导致公主彻夜
惊惶难眠的张扬树枝,让公主不再为幢幢树影所惊吓,可以独自安然入睡。是的,女主角
恭洙的哥哥嫂嫂即便以为妹妹在旧家一人独居时遭受性侵,还是没有将她接到以恭洙之名
申请的新家同住,仍然将她留置于(他们以为)曾经发生危险的旧地。但,对于历经这一切
的恭洙而言,此时的旧家屋已经不是以前的那间旧家屋了──对于行动困难的她来说,这
间旧家屋几乎就是她原有世界的全部,男主角在哥哥离弃她之际走进了这间屋子,也就等
于走进了女主角原有的生活/生命,在这间只剩恭洙一人的屋子里发生的情感追求、强制
性交不果,到萌生恋情、谈天说笑、照顾嬉戏…..,一步步由外而内地改写了这屋子对于
女主角而言的空间意涵:这是哥哥离去,只剩恭洙一个人的家;这也是滋养她与男友爱情
的绿洲。同时,男主角更带着女主角走出旧家屋,与家屋之外的社会互动,在空间上由内
而外的拓宽了女主角恭洙的世界,在待他们苛刻如荒漠的社会里,他们是给予彼此温暖、
希望与甘泉的绿洲。
而男女主角之间这一切关乎生命意义的改变,具现于“男主角在无人理解也不求被理解的
状态下,从警局逃出,去为他的公主砍掉睡房外高大摇曳的树枝”这件事情上──受困于
种种自身与外在条件而不得面对面互诉情衷的两个人,隔着象征社会眼光与评价的玻璃窗
,透过一根根被砍落的树枝与调到最大音量的收音机放送声,对彼此传递爱的密码,而彼
此也都频率准确地接收到了那想说而无法诉说的情感。相较之下,哥哥将女主角恭洙一个
人继续留置于旧家中的这件事显得微不足道了,甚至有了超出“一方自私残忍,一方卑微
可怜”的诠释可能──正因为哥哥无情的选择,或者,电影没有交代,但有没有可能是恭
洙自己的要求?或许,她自愿留在这个仅剩自己一个人的家中,她与情人的秘密基地──
她被当成公主的地方、她已经可以安然入睡的地方。在此重启恋情,在此读著男主角从狱
中寄来的情书,知道远方有一个人仍然念着她、珍惜她、爱着她,因此有了动力打扫房子
、打理自己,好好过生活、好好爱自己,恬静安然的守护属于两个人的绿洲。更或许,这
就是家人间最平衡的交换、最好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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