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etflix 前天上架的意大利片《玫瑰岛》，义语片名 L'incredibile storia dell'Isola delle Rose 意指“不可思议的玫瑰岛故事”，有多不可思议呢？它是一个意大利领海外的迷你共和国、国土只是九根伸缩钢柱架构的四百平方米平台、总统是一位意大利工程师、国家有宣布独立还有送交纽约联合国总部申请承认、与意大利的国土纠纷还有诉诸史特拉斯堡欧州议会仲裁... 但在仲裁官司开始前就被意大利动员军队武力灭国了，成为仅存在于 1968 夏天到秋天的短命国家，也是当代意大利共和国史上唯一一次海外侵略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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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片主角是 2020 柏林影帝 Elio Germano ，如同他得奖的那部《隐藏的画家》一般，他这次在《玫瑰岛》也演一个专业体制所不容的“素人”，只是上次是演素人画家在正规画坛一鸣惊人、这次则是演素人政治家撼动欧洲！小小一个四百平方米的国家、总统加四个部长也就五个边缘人、国内只有餐厅酒吧码头清水资源以及发电机、虽有几千人申请入籍但也只在申请中... 这样的儿戏国家真需要意大利动员国军武力入侵吗？没办法，意大利政客可认真严肃了、因为该国工程师总统 Giorgio Rosa 自己超认真！而且刚好正在经历 1968 年学运的全欧年轻人也热情响应！
本片“改编自真实事件”，不过这改编的戏剧化手法痕迹明显，整个基本是拍成一部复古风情的喜剧，岛国这边是主角人生立志终于娶得美娇娘的爱情喜剧、意大利这边则是政教合一保守幽灵恶形恶状的讽刺喜剧、中间背景则是 1960s意大利复古摇摇的海滨度假与自由奔放的嬉皮风情！而此片的岛国国民角色们，也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代言主题情怀的寓言式角色居多，应该不是完全照史实参与者来描绘的；另一边联合国与欧州议会代表乃至意大利政府科层官僚们，应也是采概念为主的简化喜剧表现。一切的戏剧安排，都在快速简洁地向观众传达一个美好的政治实验与其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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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这位出身世界最老大学城 Bologna的工程博士 Giorgio Rosa 是革命理想家？是左派无政府主义者？那太抬举他了，他不过像钢铁人般喜欢 DIY动手做解决问题、发挥“工程师精神”而已。片头引子是他远赴史特拉斯堡欧洲议会投诉、回忆开场则是 1967 年他博班毕业当晚在酒馆玩北义式 "Dottore"整人庆功宴、朋友要恶整但他很认真的是他前女友！女主角 Gabriella也是博班毕业已留校任教，但相较 Giorgio个人主义自由创作的“工程师精神”、她的“法律人精神”循规蹈矩坚守体制；两人本是旧情人显然也仍心动，但谈起过去分手的“电视机事件”就是不对盘。
国家体制该不该容许个人自由发挥？这在当时 1967-1968是政治启蒙令万众思辨、也令二战后迅速掌权重建的保守政府芒刺在背，在本片 Giorgio & Gabriella之间是工程人与法律人的跨界爱情、在 Giorgio的“玫瑰岛”工程则是实践理想的建国大业！本片不谈高空的政治理想，专谈两只爱情小鸟的焦虑：你博士毕业当个工程师，不就该乖乖进工厂参与产业体制渐进做研发吗？正如过去在我老爸家帮修电视简单修回原样就好？但 Giorgio不是个研发员工而是个发明家，帮 Gabriella老爸修电视不是修回原样而是从根本改善黑白电视！结果当然电视爆掉老爸大骂只有分手 XD
博班毕业这晚重逢、Giorgio 要带 Gabriella这美人兜风，他的香车可不是任一家意大利汽车大厂出品、而是 DIY工程师精神亲手从头打造！看 Gabriella的表情也知这样彻底发挥舒展自我的男人她深深喜爱；然而，在意大利的土地上，个人要打造自己的车子开上街都不受允许，必须经过各种生产制造品管检验行照驾照等重重体制许可，本来已心花怒放的 Gabriella一看到代表“体制”的警察盘查，马上又乖乖站队划清界线。也许对她这位法律人、以及对各种奉公守法遵守体制的长辈来说，像 Giorgio这样自己玩自己的发明创造就是“不认真”、不是可托付的成熟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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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片将这“独立建国”个人化为男人的浪漫，就靠“认真坚持打造国家，都是为了妳”的爱情宣言，当然这句话不会由腼腆的工程师男子直白说出，但人人看在眼里口耳相传总有一天佳人都会懂 XD 本片这种“为爱建国”的中二小叙事，也许对许多严肃影评来说是把这个革命性题材给做小了？不过我反而觉得这样的个人化叙事对观众更加亲民有感、这样的爱情喜剧化诠释更将神圣的左右派政治成功转化到本质、直指个人坚持不屈的理想主义与自由精神。这些个人有：
一、岛国的创始总统 Giorgio Rosa ：训练成了一个自由思考的工程师、毕业后却被放入服从体制压抑思考的保守产业界，学生时是女友热爱的奔放男孩、毕业后却被女友视为不认真融入社会没法跟一生？显然他的自由奔放理想不见容于意大利社会与体制、那就望向海岸线外一公里的公海建立新国度！这里是中意大利海滨度假胜地 Rimini ，Giorgio 要自己找资金找人马、用自己设计的伸缩钢柱结构、自己带到海中央运用自己的施工法、宛如 DIY一辆车子般自己 DIY一块小国土！只是他毕竟是单纯工程师圆个模糊梦想、盖了国土要来干嘛又有何意义？他也没想法。
二、岛国的忠实子民 Maurizio ：Giorgio 的资金来源就是这位心思更单纯的童年好友，他是码头货运公司的小开，家里有资金也有南义廉价劳工都可偷偷带过来，能从一直瞧不起他的规训虎爸眼下偷偷做点事、眼见一个岛屿自己打造就是前所未有的独立成就感！比起 Giorgio这个懂得人情世故也会计画盘算的菁英知识份子，Maurizio还更像是个单纯耿直爱朋友爱自由的小伙子；于是建了国家之后 Giorgio尽管每每遇到外界压力也审酌局势而不时打退堂鼓、但看见 Maurizio 宛如一个民族国家的国民般已对这里产生爱国认同感？还是毅然硬著头皮继续做下去。
三、岛国第一个国民 Carlo：这只有四百平方米位居公海、初期就一个平台一个水源一桌二椅的国家，有什么非它不可的存在意义呢？第一个国民在暴风雨夜、搭个在外海遇难的小游艇意外到来，原来国土最基本意义就是庇护 refugee！这位船难登陆的 Carlo全片没说过一句话，船毁登岸后赖著不走如落地生根，岛国成为度假派对胜地后他忙东忙西什么活都做，但他坚持不回意大利也从不开口谈身世。也许，这角色背后有很多不为人道的黑暗过去？但他象征一个国家收容人民的最基本价值：不管过去做了什么、惹上什么祸事不见容于体制，来此就是全新的人拥有绝对尊严！
四、岛国的产业推手 Neumann：由在《权力的游戏》饰演刺客师父贾昆的德国男演员 Tom Wlaschiha全片操义语饰演！他是二战德国逃兵、流亡意大利爱上海滨度假镇Rimini，他很有理想热情也有商业头脑、但身为外国流亡者在保守意大利没有公民权利也没开业许可。于是当空无一人的平台岛国请他登岛时，简直世外桃源新天地，马上打造成自由奔放无人可管的公海舞厅乐园！而且透过文宣与游客口耳相传迅速红遍全欧人人都要来！夏日海滩跳水冲浪花天酒地的派对动物们，在 Rimini 和在这岛国做的又有啥不同？也没啥不同，不过就是没有政府监视管制的自由。
五、岛国的自由未来 Franca ：由意大利新锐女歌手 Violetta Zironi饰演一位自由性爱却中奖怀孕的未成年小妈，在这 1968 年“五月风暴”的夏天正是反政府青年学运诉求爱与和平毫无壁垒的化身！她知道中奖后马上跑来找花花公子 Neumann，Neumann 还道她如传统女子一哭二闹要找他负责 XD 谁知学运世代未婚小妈很独立自主：不要男人给我靠、只要工作机会养活自己与孩子，天主教卫道意大利一定把我送少管所把孩子送孤儿院、但你们全新自由国土人人都有自食其力为自己负责的权利与尊严！于是她成了岛国新收容的无主难民、更期待为国家生下第一个本土宝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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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岛国的美梦成真 Gabriella：最终这“玫瑰岛”Insulo de la Rozoj能够得到世界诸国的承认吗！抑或只是前女友口中“不过就是个海上舞厅”的不认真儿戏？这真正激到了 Giorgio认真起来：我服从体制才认真才算真男人、不服从体制就叫儿戏是个靠不住男人？于是为了向女友证明这“认真”，他真去联合国申报新国家、真得到联合国启动官方程序，他也拒绝了所有意大利政府搓汤圆的各种利益交换、真到了史特拉斯堡欧洲议会申请国际仲裁亦启动程序... 时代叛逆少年们，终究不只是无谓叛逆而是认真打造新体制！代言一般欧洲民众的 Gabriella终会欣然加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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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观看来可以说，经过 1968 欧洲学运后，欧洲多国靠战后重建稳固统治正当性的保守政权们，一个个都不得不在青年学生诉求自由开放的抗争下纷纷开始转型了，最终造成的是体制的转型，而不只是喊起来很浪漫的“无政府主义”；微观来说，Giorgio Rosa等人这一趟短暂的“玫瑰岛建国”历程，也是在认真学习一个国家的组成：它必须从旧有体制中解放出来追寻自由、它必须以人为本给予绝对的尊严、它必须收容一切边缘人给予保护、它必须提供具体经济活动让人们看见、它更必须勾勒愿景给人们希望... 最终，如果这一切都能因我之力慢慢达到，成功又何须在我呢？
在海滩男女歌舞升平向往未来时，另一群反派官僚也悄悄登场了，他们整个官僚体制被简化过后的“反派食物链”也很有意思：(1) 顶天不见脸的天主教教宗，声称开明接受世界一切新现象，但底下人自会帮他过滤掉；(2) 教宗身边的教廷高层，自己也身处一个微型国家，竟然可以指挥意大利官僚，都已现代共和国了其实仍政教合一；(3) 新任意大利总理 Giovanni Leone ，本来觉得几只小蚂蚁在海上开派对谁要理，没想到联合国与教廷都认真看待，他懂看脸色皮马上绷紧；(4) 新任内政部长 Franco Restivo 对付学运就已焦头烂额，面对这群海上派对份子只想息事宁人。
最后，最前线有：(5) 两位国安探员，奉命查禁却于法无据，登岛刺探竟被灌醉同欢还失了贞操 XD 略施小惠收买他们撤离小岛回岸上做特许生意，谁知他们不为利益而为理想根本请不走；(6) 海军上将，当总理等政客抵不住教廷压力、无法向联合国交代、无法面对欧洲议会仲裁、更在 1968 学运潮下陷入极端恐惧时，就派了海军上将指挥驱逐舰带海陆与蛙兵前来！这一整系列官僚，都看得出一种环环相扣的责任转嫁与色厉内荏：总是上级的解决不了问题、要硬干又于法无据，于是暗示下层转嫁掉压力、让本来也只想息事宁人的下层重任在肩、只好硬挺鹰派身段寥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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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要说，有哪一环的官僚与这公海岛国誓不两立吗？看他们当下层对上唯唯诺诺时，其实也都各自在帮这岛国缓颊，一方面是自己不想碰这于法无据只能硬干的烫手山芋、另一方面也真不认为合法在公海造岛建国有啥不可以；但当人成为了上层没有业务压力、却需要摆出官架子装道貌岸然时、那可就把国家社会民族宗教等等大帽子全部声色俱厉搬出来、如暴风雨般对下层雷厉风行赶鸭子上架... 不过说到底，这边顶天的教宗真的会反对“玫瑰岛”而示意介入吗？说穿了也不过就是意大利与梵蒂冈政教共同体想当然尔不多思考的揣测上意：教宗不会喜欢看到“少女的屁股”XD
话说这张令卫道教廷跳脚的“少女的屁股”照片，如今已成为这“玫瑰岛”灭国半世纪后仍历久不衰的怀旧意象呢！关于玫瑰岛的 2009 年纪录片也堂而皇之拿来当海报了... 不知道今日的西方世界是比以前前卫还是保守，我们只知性别的多元平权已向前跨了一大步，但是否禁锢自由恐惧解放的保守卫道也跟着悄悄复辟中？曾经，保守卫道担心“玫瑰岛”先例一开将有数以千计的微型国家搞叛逆，但这种卫道担心终是一场空，因为别说这些独立小国了、就算是大意大利与其他欧洲大国亦在改变中！此片充满复古风情、俊男美女、美好生活、理想追梦，推荐上 Netflix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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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岛》(2020) 电影预告：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qS2NtbEoIc8
Insulo de la Rozoj - La Libertà fa Paura (2009) 纪录片预告：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XWl0cNaIyGs
Insulo de la Rozoj - La Libertà fa Paura (2009) 纪录片全片：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3f3hf03esI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