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y 影音这两天上了一部 2012 年德国跨文化喜剧片《吃土不用翻译》，改编自德国 2006-08跨文化家庭影集《土耳其语入门》Türkish für Anfänger ，这影集超好看而且还培养了德国喜剧导演《亲爱陌生人》Bora Dagtekin 、德国埃及裔喜剧男星《不良鲜师》Elyas M'Barek 、以及德国喜剧女星《时空恋人三部曲》Josefine Preuss 。结果这部改编电影虽汇集原班人马，但只留角色设定却把故事重启、而且变成一部卖异国风情欢喜冤家欲求不满的荒唐喜剧... 令我看得超心碎 XD 不过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顺道发现女主角约瑟芬普鲁士 Josefine Preuss在 friDay 上还有另一片，是德奥捷三国联合制作的电视电影《产婆传奇》Die Hebamme (2014)。这片名直称主角们的职业为“产婆”，我不知修辞上政治正确不正确，片中的中译倒是称为“助产士”。此片基于同名德文历史小说拍成，是年代设定在 1799 年的古装剧，谈一个家学渊源但目不识丁的助产少女 Geza 之城市冒险成长旅程。说她“产婆”也许尚可、说她“助产士”可就踰越了：在这 18-19世纪之交，一方面启蒙运动风起云涌、文学上有歌德席勒以文学启发大众自我、体制上则有现代专业的奠基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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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落在主角 Geza 的“接生”事业上，过去女人当产婆接生好多人稀松平常、现在男人的医学体制强势取代！产婆再也不可以独自接生而只能辅助医生了、再也不可以家传开业而必须训练考照成“助产士”了、再也不可凭经验传承自然生产了、必须改用科学方法人工器械人为介入了... 以今日眼光回头看这段，这的确是医疗专业化、生育体制化、与国家现代化的必经过程，毕竟传统产婆看经验也看运气，有人胎位不对体况不佳时，产婆未必都能以科学方法面对意外解决问题，能把“接生”这件事专业化体制化现代化，长久下来是更能顾全母婴健康安全降低更多风险的。
只是，在我们今日观众都享用现代医疗善果时，本片也提出了现代医疗草创时期的一种黑暗可能。当然，这故事与其批判性提法，并非本片独创而是原著小说提出的，我也不知原著小说这样提是基于多少研究考证，这可能要问医疗史或医疗社会学相关领域的观众会比较清楚。这故事提出的尖锐质疑是：医疗现代化的草创过程，是否是父权体制强势剥夺女性经验、收编女性劳力、并压抑女性力量？而且落在“生产”这件两性分工极不平等的古老事业上，是否这现代化也在从旁巩固生育行为的父权宰制？甚至可说自始至终就是父权宰制生育的意志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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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开场 Geza 是个父亲不详的私生女，本和妈妈在德国黑森小镇当产婆为人接生，但在她 19 岁时妈妈过度操劳患肺痨而死，临死前写信把她推荐给附近大城 Marburg的一位资深产婆 Elgin。这位 Elgin，年纪和 Geza 妈相仿，照妈妈不甚清楚的说法中理应情同家人，但真见到面后 Elgin脸色一沉浑没好气把 Geza 扫地出门 XD 到底 Elgin与 Geza 妈妈有什么恩怨情仇呢？本片且卖个关子，且让 Geza 担纲主线 Elgin担纲支线，双线发展游走城市见识种种生产前线、医学体制、与社会状况，尤其见识其中鬼影幢幢的性别问题。两人将不时偶遇，但 Geza 还要认识更多人：
Elgin 先打发她到城里的助产士学员宿舍，她才知时代已变、在城里没训练考照是不能接生的；她在宿舍认识了名为首席助产士其实只是舍监的阿姨，虽是女性却代男性管束女性；她还认识了外表呆萌还有口吃的跑腿小弟 Pauli，虽是男性却热心帮助女性。进寝室后 Geza 更认识了热情的学姐 Lotte，她接受助产士训练其实不是基于什么使命感，而是这是斯时乡下少女唯一可以来到大城市找工作的翻身之道；她甚至跟城市里的贵族公子正打得火热，自己考上证照后期待的并不是出师执业，而是让自己晋升体面少女后才好嫁进富家当少奶奶 XD
这位外表看似前卫开放、其实内里只想靠男人的学姐 Lotte，由台湾观众也熟的《怒火特攻队》德国正妹 Alicia von Rittberg饰演！她的存在怎么看都是乖巧端庄的 Geza 之对比。不意外地，她那“嫁进好人家”的靠男人梦想，在此片迟早要梦碎：别说在性别政治上嫁进贵公子家的少奶奶只会成为笼中鸟、本片甚至还跟拍了另一位少奶奶拍出其不停怀孕搞坏身体只为帮老公生个儿子的悲惨命运；甚至在嫁进去前的“资格”这关 Lotte就被无情刷掉了：城里出现连环杀人犯、这天锁定 Lotte还把她勒出深深的伤痕，结果情郎不但不安慰不保护、反而把她当破麻直接抛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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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场 Lotte被袭击再被遭抛弃的案件，带出本片三条重要故事线：
(1) 本片成为“悬疑凶杀剧”，而且是针对女性的凶杀、类似开膛手杰克、只是早它近百年。在此这神秘的凶手是穿着西装披着披风戴着面具的、他连犯两案攻击两个女子、人人也都猜测城里近来接连发生的“底层单亲妈带新生儿投河”自杀案件恐怕也是他干的，令 Geza & Lotte 草木皆兵、觉得每个男性绅士都有可能是凶手！在此牵涉到了不少男性角色：负责指挥查案的法官 Homberg、以医学提点法官开启法医灵感的帅男医生 Clemens、声称自杀者不能由教会安葬而丢给医院的神父、被菁英咬定是凶手的底层游民Konrad、以及平日就有穿披风出去偷情的药师 Lambert。
(2) 本片也展开第二面“少女城市爱情剧”，谈女主 Geza 如何从乡下来到大城市花花世界、如何学习工作力争上游、如何第一天就撞见个白马王子、如何与姐妹打闹互亏向往爱情、如何与真命天子如胶似漆互许终身、却又如何黯然面对心碎失落学习独立。主角 Geza 与帅男医生 Clemens的恋情是主轴、学姐 Lotte与她的贵族公子男友之始乱终弃是对照、另一对对照组则是前辈 Elgin与她的药师恋人 Lambert。在此三位助产女子都要思量男女关系：激情热恋令人迷醉、依赖饭票令人向往，但依赖真能永续吗？而激情一场，谈的真的是“恋爱”吗？抑或只是意在“生子”呢？
(3) 本片最基本面的“助产专业剧”，则让自小跟妈妈学习助产的 Geza 来适应这现代医学取代传统产婆的新建制：有经验的女性产婆被排挤经验遭否定，无经验的男性医学生笨手笨脚地位更高犯错无责；产婆再也不能独立接生必须等医生，但医生社交很多要等很久往往错过顺产时机；传统顺应身体状况的自然产被否定，生产变成可以计画排程调整进度插钳动刀的机械活；底层产妇本在城市各角落等产婆到场，现在反集中禁闭以供医学院实习，本能顺产但须强制延产等每位医学生都练习完；更别说，更大的实习素材与研究标本数据库，那来源在大医生间也心照不宣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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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片是悬疑惊悚片，我就不再爆更多雷，只能说这惊悚关于医学、关于历史、关于阶级、更关于性别。当然在此片“性别”大旗打很大、格局摆明就是时代女性觉醒故事的前提下，关于那位到处猎杀母婴令人发指、后来也开始猎杀单身女子致人心惶惶的“斗篷杀手”到底是谁呢？观众应该都会先排除掉女性角色的可能，而都在一众男性角色当中鬼影幢幢地观察猜测。而本片令德国部分影评与观众生气的是：男性角色几乎清一色是恶形恶状的坏人，他们就算不是凶手与帮凶，也是在体制上压抑女性、剥削底层、自我喂养、互相拉抬、又努力维持光鲜亮丽的绅士与骑士外貌。
那有没有男性角色令人看得顺眼呢？仍然是有啦，但都是些底层人物，譬如助产学员宿舍的小跑腿 Pauli就是可爱小男生、在底层卖酒维生的游民 Konrad 则是可怜小男生... 基本上本片视角对有头有脸的中产阶级男性，都是充满怀疑甚至敌视的 XD 尽管三位助产女子 Geza, Lotte & Elgin各自有其恋爱线、各自搭上帅气有礼又博学热情的男子令她们心儿砰砰跳，但此片对“男女关系”可没有什么正面描绘、而很不可避免地都指向了“婚姻只是女性的枷锁”一途。尤其，透过助产前线另一位中年女配之遭遇，俨然暗示在这时代爱情都是假的，嫁给男人只有生子生到死一途！
本片终究要诉求 Geza 为首的这三位女子摸索成长建立自觉：助产专业真的应该如此吗？恋爱成家真的应该如此吗？而鬼影幢幢的城市凶杀案、真的是城市毒瘤辣手摧花、等待白马王子英雄救美吗？这三个提问，萦绕了三位女子一整片、也令她们各自陷入焦虑甚至一度彼此为敌，但当然电影最终要她们透过更深的探索认识、方能建立自觉并和解携手。最终，这三条故事线的三个大提问，虽然各自背后牵涉千丝万缕，但最终“凶手”都是同一个男性焦虑的化身：追逐功名的中产男性需要女性也倾慕女性、但最终选择独占女性，将女性凝固起来取其精华、让男性香火世代相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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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片是电视电影，其实角色众多支线众多，简直有一出迷你影集包山包海的大胃口！但仍努力在两小时内说完了故事。这故事密度算很高，需要看得很专心才能跟上复杂的人物关系，不过还好悬疑案情还算简单并不意在烧脑。它所设定的 1799 年 Marburg之古城场景，和今日的现代 Marburg已然大不同，因此去取景了布拉格场景做得古色古香地、甚至还取了不少美轮美奂的巴洛克药局图书馆与解剖剧场！但另一边是绝望的底层、幽暗的地牢、脏臭的水沟、落齿的游民、乃至弃尸的河流... 令人充分感到城市底层与中产精英之间、其实往往只有一墙之隔处境却天差地远。
而介于底层与菁英间的助产女主 Geza，由身高才 155 公分的 Josefine Preuss演来，真有小女子突破玻璃天花板的振奋感。本片很多接生与查案，男性菁英总是排除女性也排除底层，就一群西装高帽绅士聚在一起窃窃私语、所有案情就这么顺水推舟拍板定案？镜头总是拍著大男人大头脸小圈圈商议时、娇小的 Geza 就神不知鬼不觉在背景中偷偷接近，只想方设法希望多知道一点案情、绝不让我们女性与底层啥也不知就有罪推定了 XD 此片对男性的敌视是强了点，不过它还有下集《助产士2》，Geza & Lotte 要前进维也纳正式习医！能够与男性世界和解共荣吗？下篇再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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