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评] 《恶之画》:换位的观看

楼主: tecofilmlove (teco+film+love)   2020-09-18 05:45:16
酿影评|《恶之画》:换位的观看
https://vocus.cc/filmaholic/5f621c53fd89780001e7a41c 泰贺
于今年台北电影节首映,且作为台湾代表之一入围国际新导演竞赛的《恶之画》,是陈永
錤导演的首部剧情长片。《恶之画》旨在探讨作者、作品、观者三者间的互动结构,导演
初出茅庐就把剑锋直指议论纷纷的社会议题:如果一件伟大的艺术作品出自穷凶恶极的罪
人之手,我们该如何选择我们观看的立场?
约翰.伯格在其著作《观看的方式》里提到:“我们注视的从来不是事物本身;我们注视
的永远是事物与我们之间的关系。”这句话或许恰可以为《恶之画》的核心做出注解。由
黄河饰演的随机杀人犯周政廷画出的画,在不同的人眼里总有不同的意见,在受害者眼里
看到的是画作背后创作者的影子,反之在艺评眼中则是作品本身。
东明相饰演的主角画家许宝清,在一开始展览受刑人的作品时,高喊“让艺术回归艺术”
、“让作品说话”,而后得知周政廷的罪行,则反过来怜悯受害者、抨击周政廷。周政廷
在这个故事里是纯粹恶意的化身,他有正常的家庭、正常的精神鉴定与心理状态,没有任
何一点可以替他罪行开脱的理由。他是腥红如血、漆黑似夜,最纯真的邪,一如他画出来
的画。这样没有一点“人味”的邪恶,却一步步吸引许宝清,影响着他,勾出潜藏于他内
心深处的魔。
许宝清从一开始看见周政廷的才华,不知不觉地想模仿他的笔触,到后来即使看清周政廷
的黑暗,也想一探他的才华背后的秘密,因此他找上周政廷的弟弟,见识了可能是养成周
政廷个性偏差主因的宰牛场。最后许宝清接受恶的浸染,将恶的质地融入自己的作品之中
,把“活生生的人”,画成供人观赏的“奇观”。创作风格“变质”的许宝清获得赏识,
在原本展出受刑人画作的艺廊办起鉴赏会,而留在艺廊展示墙上的红漆痕迹,无声宣示曾
有一种名为周政廷的罪恶存在,却已经没有人在乎,与热闹的鉴赏会形成强烈的对比。
电影的氛围也在此处逐渐变得冷调。在导演的设计之下,许宝清在片中历经的三次态度切
换,虽不免略有侷促之感,仍带领观众更明确地注视艺术家、加害者、受害者、加害者家
属等不同立场的人是如何看待这件作品──或者说,如何看待这件作品与他们自身之间的
关系。
而本片特别选用四比三的画面比例,这类似电视的尺寸也加重提醒了观者去意识到“观看
”这个概念,让观众能用更抽离的视角注视这个故事。
以画作为主题的电影,似乎或多或少都会讨论到视者与被视者之间的观点转换,像是《燃
烧女子的画像》专注刻画恋人的凝视以及画家与模特儿之间的相互凝望,《恶之画》则是
聚焦在加害与被害的对位。当许宝清在艺廊里试图强行非礼由刘品言饰演的艺廊经理李珊
珊,摄影机的视角从许宝清的主观拉远,换成以原本是主角视线客体的李珊珊为前景,营
造一种旁视的距离感,相对冰冷地观看这场直接的暴力发生。
而到故事最后,李珊珊以此作为谈判的筹码,要求许宝清与艺廊签长期合约。此举反向利
用自己的创伤,状似颇具心机,且有要胁加害的意味,但我们仍旧不能无视她曾是被害者
的事实,我们无法以二分法简单地将她归类为恶。而当周政廷在看到因他受害的宛虹与恋
人的照片时,他只瞥了一眼,说那“只是一张彩色图片而已”,被害者在纯粹恶的加害者
眼中不值一提,甚至不具凝视的价值。
至于本作欲探讨的核心议题──该如何拿捏艺术的“纯洁性”?长久以来不论是创作者或
观者,早晚都得在艺术与道德的岔路口做出选择。一百年前,日本文豪芥川龙之介的著作
《地狱变》中有这样的情节:一名画家一边看着自己的女儿被大火吞噬,一边欣喜地将女
儿痛苦的神情画了下来。对芥川龙之介而言,为了艺术是可以出卖灵魂的,在他心中艺术
比任何事物都更重要。把时间拉回现代,今年初凯萨奖将最佳导演奖颁给了性丑闻缠身的
罗曼.波兰斯基,《燃烧女子的画像》女主角阿黛儿.艾奈尔愤而离席,典礼瞬间成为艺
术与道德拉锯的角力场。即便不谈那麽遥远的事情,在台湾几乎成为迷因的一句“拍摄者
不救”,把反串笑料的外壳剥去之后,最原始的内涵也是直指同样的矛盾。
对于“纯洁的艺术”之必要,这部电影究竟想给出哪种回答?作品要先于作者,或是作者
该代表作品?当绝世才华的背面是滔天的恶,我们该观看哪一侧?《恶之画》只是单纯地
把这些复杂难解的问题抛出,没有给予我们一个明确的答案,悬而不决。这部电影希望达
到的,可能就是我们能够在不断地对话讨论中辩证这些问题的答案。我想所谓的艺术价值
,或许是能让阅听者在与作品中伟大的思想相遇之后,心灵得到升华。但为了得到精神上
的富足,真的有必要伤害他人吗?艺术终究不是我火烧眉毛的生活。若能换取世界良善无
伤,我觉得我会愿意当个心灵贫瘠的人吧。
在电影的最后一个画面,许宝清决定将周政廷的遗作默默地展示在人来人往的捷运站。宛
虹拄著拐杖经过,停下来歇息,一边欣赏这幅无名的画,带着一点微笑。人群川流,快速
经过那幅画,没有人给予任何一眼关注。当作者的存在被从作品中抽离,你我是不是就能
更客观地欣赏一件作品的美呢?
从这一幕我也隐约感受到另一种思考的可能性:或许这部电影是想表达对我们身为旁观者
的讽刺,即使我们在面临艺术与道德的岔路时选定其中一边,可能也无济于事,因为我们
永远无法置换自身观看的地位。直到我们绝望地成为加害者或被害者的那天之前,我们都
只能是观众,像捷运站的人群,画作之于途经的行人毫无关系。对于与我们自身没有连结
的事物,我们只管经过,不曾留意。

Links booklink

Contact Us: admin [ a t ] ucpt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