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周两部法国喜剧片，《退休大赢家》比较走传统亲情喜剧路线、节奏轻快充满笑点也很催泪，另一部《完美娇妻养成班》倒是比较另类而神秘，它主要以描摹一种历史风情、先把它做得惟妙惟肖、再把它一边稍作夸张另一边大胆解构、借此做出一种自嘲的喜感。本片开场就是一个很像“恩不里居小姐”的粉红色胖胖贵妇、以及一个背影杀手般的金发少女悠然梳妆揽镜自照... 结果镜头一转看见脸后，胖胖贵妇竟是法国大满贯影后茱丽叶毕诺许 Juliette Binoche 、金发少女竟是比利时老影后 Yolande Moreau！这导演 Martin Provost的确是很会拍老年女性的：


早期没上台湾院线的《蛋饼与电影》Tortilla y cinema (1997) 与《茱丽叶的肚子》Le Ventre de Juliette (2003) 且不提，台湾看过的《花落花开》Séraphine (2008) 由比利时阿姨 Yolande Moreau 演素人画家被轻视后把握机缘上爬、《风吹何方》Où va la nuit (2011) 又是 Yolande Moreau 演个杀夫的中年女子逃到布鲁塞尔求新生、《盛开紫罗兰》Violette (2013) 由 Emmanuelle DeVos 演女作家 Violette LeDuc 与西蒙波娃探索文坛、《再见小妈》Sage femme (2017) 由 Catherine Frot 演个助产士与 Catherine Deneuve一起探索生死与和解...
又过几年终于迎来今年这部《完美娇妻养成班》，这次竟然是部喜剧、而且是部女学生群戏的“家政学校”(École ménagère) 故事，开场字幕开宗明义谈一个一去不返的国家风景：在二次大战后到 1968 学运“五月风暴”之间，全法国到处都有“家政学校”培育法国少女成为完美主妇以后好嫁人，应该也算是法国战后重建经济成长的小家庭推手。只是故事很恶劣地设定在 1967 年，我们都闻得出一种“末日电影”的味道，说负面是个女权革命破四旧故事，说正面则是一种美好年代的消逝、镜花水月的幻灭、与大梦初醒的成长。
于是电影开始拍这间“家政学校”的“完美娇妻”复古风情，处处做得惟妙惟肖地令人忍俊不禁，尤其茱丽叶毕诺许那一张我们从来不熟悉的假掰瓷娃娃脸、还有友兰达梦露那逆龄的羞涩少女心。这间家政学校是个 Van der Beck 家族企业，男主人名叫 Robert 、主持一切的是他妻子名叫 Paulette 、他未出嫁的妹妹 Gilberte 在这当厨娘教各种厨艺、学生风纪则由戴高乐粉丝 Marie-Thérèse修女铁血执行。其实男人才是这里的王，只是他不说话也不用说话，一切由他的三个女人帮他彻底执行，必以铺天盖地的规训让所有来此的少女磨平个性撤守自我学得才能服从丈夫。


电影第一阶段，简介学校的“规训”：新生入学，角色介绍，Paulette满面朝气充满喜悦要来春风化雨、Gilberte觉得又有一群青春少女来当学妹令她年轻的都跳起舞来、Marie-Thérèse 则磨刀霍霍准备管教不乖的学生，尤其这学期还有个红发妹要来、必定是恶魔派来的堕落泉源呀！女学生进场，才 18 人已经比去年少了一半，镜头聚焦的年轻组主角也很清楚就四人，刚好四种发色：黑发的富家书卷女 Des-deux-Ponts 、金发的咖啡馆欲女 Fuchs、棕发的土气农家女 Ziegler、红发的乖乖中产女 Schwarts ，这其中，倒还是那红发的最守规矩呢，其他各个都是闯祸精！
电影第二阶段，专注谈女孩的叛逆：课堂最大的喜感来自画面高反差，一边是老师们煞有其事以为自己还活在 20 世纪初带领女孩们迎向美好人生，另一边女学生早已白眼天兵昏昏欲睡，而且只要抓到几分钟放风时间，根本一群页女孩荒唐叛逆样样来！欲女 Fuchs早就很想找男生尝禁果自不在话下、土女 Ziegler什么城市时尚都不知道结果开关打开玩得最疯、所有 1967 法国城市尤其巴黎的年轻时尚都是富家女 Des-deux-Ponts 带来启蒙的、而她自己的新启蒙则是同志情欲刚好看上 Schwartz ！倒是 Schwartz 自己正困于媒妁之言的订婚中，她何时能找到自己真心所向呢？
电影第三阶段，谈女性长辈的危机：这段主要聚焦在校长 Paulette 身上，她尽管一开始撑持完美表面行礼如仪教导学生、贯彻背后男人 Robert 的政策理想，但这天 Robert 吃饭居然噎死了！没了男人只剩女人的家政学校怎么办？Paulette才赫然发现过去人生有一大部分都被男人禁锢了：她不曾自己开过车、她不曾掌管过保险库钥匙、她不曾管过学校的帐、她甚至不曾看过任何一张帐单更没过问过财务状况... 结果横在她眼前的困厄竟然是丈夫又买春又赌马搞到了破产！只剩她一个女主人带着两个老女一群少女该怎么办？


电影第四阶段，谈危机的解决：有点令我失望的是，校长这毫无自主能力的上代女人要解决问题时，本片竟没让那窝叛逆女学生出手相助、没开发新世代的新活力与新出路；反而问题解决很简单，只要把丈夫的欠债帐户搁著不继承、自己身为女人开个独立帐户，一切就搞定了！这解法，虽在概念上是挺有女性独立不靠男人的启发，但实在不太有戏根本没啥好演的、就这么一句台词轻松解决 XD 戏份一转反而改谈 Paulette 与银行经理的恋情，说他们过去二战逃难分离两地渺无音讯、各自嫁娶到了今天竟重逢、Paulette能不能放下道德枷锁大方拥抱旧情人呢？
电影最后阶段，要把两代女性连结起来：我个人觉得连得很硬、有点失败，本片并没让两代女性同框对话或激辩、亦无携手合作解决问题，而只是把好一阵子不见的四位少女戏份端出来重新炒一下、告诉观众“少女们有情欲被压抑、老校长也有情欲被压抑”，然后派个少女出来做代表面临传统最期待但女人最害怕的“出嫁”、而且还是嫁给个年纪大自己两倍的老男人！令少女哭哭啼啼上吊自尽还好没成功、令 Paulette 下定决心痛改前非“再也别把女人当猪肉买卖了”！这句喊得是还蛮振奋人心啦，但，怎么全片的成长曲线就全部跳过、全部转变与励志都集中在这句带过？
电影结局，向巴黎前进：她们名义上是要全校参加在巴黎举办的“家政博览会”，但电影的象征意义显然是要她们参加在巴黎正风起云涌的“五月风暴”，那场女学生们本来都只在广播与耳语中充满好奇又跃跃欲试的 1967-68学运。这场巴黎行，本片以一支音乐剧风格的压轴歌舞作结，当然这歌舞还算是热闹多彩、还由茱丽叶毕诺许朝气有劲地带舞，但整片都不歌不舞到结尾突然来这么一首？真令人有点错愕。再者，本片还有好多故事未解、还有好多悬念未结、还有好多年轻女生的叛逆与年长女性的觉醒未曾展开精彩对话... 怎么导演胆敢就这样用一只欢快歌舞草草带过？


此片以大结构来看，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开始简介学校各种夸张排场令人眼睛一亮、随后分两线谈叛逆少女与蒙懂老女都还蛮精彩、但后来两线并没合流对话而只草草宣示、最后仅以一场女性励志的歌舞草草结束。就算说这女性励志好了，其实那 1968 的前卫思潮对我们今日 2020 来说早就不新鲜，唱一堆出来除了给观众拍拍手确认自己的性平意识外，又有何启发？这真的是擅长女性故事的编导 Martin Provost 作品吗？到底老马你是被人盗了帐号、被高层强制重剪、还是你擅长正统剧情片却不会拍喜剧？
老马不会拍喜剧？那也不尽然，其实电影前中段时时刻刻都充满喜感，而且看得出来绝不是那种法国喜剧导演信手捻来笑点连连的喜感，而是以强大完整的复古场景、如瓷娃娃摆出样板笑脸的完美女老师、台下环肥燕瘦呆萌蠢笨的少女们、本要调教成“窈窕淑女”其实根本“叛逆浪女”... 都靠这一切令今人感到不可思议的上世纪样板、佐以导演很有事的构图与视角、做出各种令人忍俊不禁或噗嗤一笑的荒唐与闷骚、令我们一直压抑著笑意看着这群荒唐女子们将做出什么意想不到的改变... 若以三段式结构看本片，其实前两段都很精致、也不过就是第三段莫名其妙被架空？
这种复古制作精致考究、镜头画面创意独具、演出发挥闷骚喜感、故事曲线本能完整、却莫名其妙少了一块的电影，若是部美国超英商业大片我一定会猜“是不是有个导剪版藏在地下室”，不过是法国片我就没联想到这，只能当作 Martin Provost 毕竟不是喜剧专精、这次别出心裁找到一种喜剧表现法也做了下去、但顾此失彼让基本剧情结构出了问题、以致前中段的喜感呈现的女性成长到了末段被草草收掉。这种电影，看全片大局我只能给个 [普雷] ，但电影各小片段都仍精彩令我忍笑一个多小时，仍然推荐喜欢女性成长故事、喜欢法国复古风、喜欢闷骚喜感的观众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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