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的法国女星 Anaïs Demoustier，最近在台院线有上马赛社会片《当爱再来的时候》、串流有上里昂政治片《市长你累了吗？》，不过这两部好像都没什么人看，她在台最红的时刻应该还是在 2015 年一口气推出《女朋友的女朋友》《恋上大明星》与《我爱妳，妳爱她》等浪漫喜剧时。往上找她的片单，最早期竟是一部与麦可汉内克与伊莎贝雨蓓合作的《恶狼年代》Le temps du loup (2003) ！记得我认识汉内克与雨蓓都是在《钢琴教师》(2001)、下一次在院线看见汉内克则是《隐藏摄影机》(2005)，没追影展就没注意到中间还有这一部，今日串流架上都有了。
http://fr.web.img6.acsta.net/r_1920_1080/medias/nmedia/18/35/14/22/18363600.jpg
今日面容成熟圆融身段风姿绰约的 Demoustier ，在当年此片根本就是小萝莉！不过她的童星之路并不从萝莉卖萌开始，而是跟着汉内克超龄沉重。这部《恶狼年代》从长达一分多钟的无声片头 credit 开始，接着看似德法交界的山间森林小木屋，一个中产家庭一家四口看似采买很多生活物资来别墅渡假... 谁知小木屋已被看似劳工阶层的另一家三口持枪占领了！而且战战兢兢需要物资尤其要干净的饮用水。中产父母的中产文明人谈判，当然没什么好下场，只见雨蓓一张刚硬方脸瞪大眼睛满脸鲜血不可置信，这一家已剩三口摸摸鼻子流浪去，展开大地求生的“狼族时代”。
本片台湾译名《恶狼年代》仿佛预示一场弱肉强食的生存战争甚至大逃杀、仿佛认为主角一家是文明的“人”要去面对野蛮的“恶狼”？但中国大陆译名《狼族时代》就中性一点只谈丛林求生，主角们脱离中产没了地产就是在求生，而狼的求生总是要有“群体”才能活。还好，如我所预期，麦可汉内克虽然以“暴力镜头”探索“人性黑暗”闻名，但我一直觉得那只是取镜的眼光很冷峻、而非角色与剧情必然会有多残暴甚至多猎奇，我也一直认为广大观众与媒体最爱的“人性黑暗”只是他电影中的过程、未必不会是要在黑暗之旅中找到希望火光的。
还真的，看看本片景观摄影，有一大半就是夜戏与火光、一家三口流浪的第一晚也关于暗夜与火光、妈妈还叮咛女儿“千万别让火灭了”、结果火没灭却把避难所烧了 XD 看来末日求生非找到同伴不可呀，离群索居只是大眼瞪小眼其心自乱。也很刚好，在这妈妈 Anne 姐姐 Eva 弟弟 Benny 一家三口的崩溃旅程中，第一个伸出援手定其心神的就是个流浪野男孩、也成为令姐姐 Eva春心荡漾的小狼。不过这位小狼尽管给了他们一家初次接触异己的“群”、接下来我们才发现他自己才是最“离群”的；而他与 Eva这一段两小无猜的纯情，也将带出本片“离群”与“合群”之辩。
http://fr.web.img6.acsta.net/r_1920_1080/medias/nmedia/18/35/14/22/18363909.jpg
这片雨蓓虽挂头牌，但显然只是电影前 1/3的引子，毕竟前 1/3时她还是个中产家庭理当扛起重担的家长，还要勉强以母权指挥儿女掌控大局，但才过个一夜就知这种母权统治根本只是硬撑，不久就知女儿 Eva才是灾祸时期可以稳定人心的一家新主，只是必须解除母权释放女儿接触外界其他人，才能有活水滋养进来。电影 1/3处他们终于找到个人们集结的难民营，聚居在这里等待拦截一周一班的火车，虽然也不知道这火车又能带大家到什么应许之地。不过在此故事又出现分歧：Eva 和她的小狼这小俩口，一个带家人留在难民营共居共生、另一个则不相信群体而回归丛林。
就在这难民营戏里，本片的“末日灾难”渐渐清楚但仍未知。大体上，我们尽管不知有何天灾或人祸，都知此时城市治理与物资供应崩溃了，尤其是干净的饮用水成了无价之宝，一桶可以喊价到 37 美元，更多时候货币早已不值钱而要以物易物，此时金银珠宝或精密机械以及蓄能电池都奇货可居，但聚积一堆也不过就换个一两桶比黄金还珍贵的清水。此时，远方当然有不知名人士已垄断了水源，如许多西部片恶霸般占水为王到处收保护费，骑着骏马拿着猎枪等待饥渴民众卑微求怜；而饥渴的民众，有的完全自利绝不让水、有的顾全大局领导分配、有舍己为人分享再说。
看看线上影评们，对这段集中营戏几乎都强调“呈现人性的黑暗与残酷”，但我觉得那恐怕多少都是被台译片名《恶狼年代》所导向的先入为主，而忽略了其实这一段是多种姿态并陈的：有人冷酷自利、有人公事公办、有人巧取豪夺、甚至有人趁火打劫，但也有人无私分享、有人调和鼎鼐、有人平息怒火、有人贡献己力、有人组织合作... 最重要的是这种时刻仍有人不计形象看似疯癫、但仍要搏君一欢为漫漫长夜带来希望！在麦可汉内克镜下，这两者都是平静地并陈，并不因为暴力的较高调就拍得较煽情、也不因行善的较低调就刻意追深去拍得感人，一切就只是现象。
http://fr.web.img6.acsta.net/r_1920_1080/medias/nmedia/18/35/14/22/18363911.jpg
而要为客观现象加上主观观点的，我想就是 Demoustier 饰演的末日小萝莉 Eva。本片在雨蓓饰演的 Anne 硬撑母职濒临崩溃、遇到群体终于放心崩溃后，她就退场成负责歇斯底里抱头痛哭的忧郁配角了，外要与营区旁人交易并交际、内要安抚并坚定家人心志，就此都成了 Eva的重担。Eva 在此的角色定位像是来演静定压抑的，有一种童心单纯没想太多反能超越大人的坚强，当然小孩扛这重担很辛苦，但她的发泄就是书写一封寄不出的信给死去的父亲，而她的泉源就是那位在森林中离群索居、但对她与家人仍时时私心关切的小狼。只是这只小狼的“私心”真是末日正道吗？
我猜，就算不说破，麦可汉内克在此也是有个立场的，他较认同的也许还是众人集结共度难关的“狼族”、而非离群索居仅诉诸私情的“孤狼”，因此在长达全片 2/3由这对小俩口分别体验的“群居 vs 离群”比较实验中，尽管两边都是善恶并陈，但最终令小俩口美梦破灭的那场戏，仍是冷静直陈“离群”之不可为：是地，离群可以杜绝各种冲突、拒绝各种规训、逃离各种剥削、忽略各种眉角，但最终离群者自生不成濒临自灭时，不仍是要从群体中取得他所需？只是对维持群体的各种世故规则眼不见为净？
这个来自郊野的希望泉源竟也枯竭了，令乐观坚强一整片的 Eva终于撂下绝望控诉“是你毁了我求生的希望”，这主角一家心理支柱的 Eva都绝望了、那本来就一直抱头痛哭的妈妈与一直逃出去耍孤僻的弟弟又该怎么办？还好，绝望至极的结尾，麦可汉内克显然还是诉求那一盏黑暗中的希望火光，尽管许多传说声称人类的罪恶需要牺牲来洗涤、上天的惩罚需要牺牲来献祭、集体的受难需要个人牺牲来救赎... 但在这绝望的结尾还是有希望，而且来自那平日看来掌握武力制定规则施展威权的那群人之一。人性也许在求生过程中时常被理智蒙蔽，但在关键时刻仍能福至心灵。
http://fr.web.img5.acsta.net/r_1920_1080/medias/nmedia/18/35/14/22/18363910.jpg
汉内克电影，好像我们这代观众最熟的是《爱·慕》与《白色缎带》？上一代观众更念念不忘的则是《钢琴教师》与《隐藏摄影机》？我个人印象最深的倒是改编卡夫卡的奥地利电视电影《城堡》... 不过这部没得什么奖评价也普普的《恶狼年代》好像比较鲜为人知？竟然被我忽略到了今天，倒是心血来潮追看 Anaïs Demoustier的萝莉年代才有缘找到了它。此片拍在 2002 年，那个手机还未到普遍而录音带也还在使用中的年代，他就已经在拍一个平静日常的“世界末日”了，许多我们离末日越来越近的今日焦虑竟都在此冷冷呈现呢 XD 推荐喜欢汉内克的观众上串流观赏。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V-f-doOaI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