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为了我爱的法国女星 Anaïs Demoustier，在串流看了她得凯萨奖的里昂片《市长你累了吗？》Alice et le maire ，也在院线看了她今年的马赛片《当爱再来的时候》Gloria Mundi，倒是让我第一次发现以马赛为基地的法国社会派导演Robert Guédiguian，那就来看这位导演与 Demoustier 上一次合作的《海边别墅》吧！此片有 Guédiguian一贯的三位老演员班底、也在他家马赛附近不远的滨海小镇 Ensuès-la-Redonne 拍摄。厉害的是，他 32 年前就带着同样三位演员在这拍过片、因此 32 年后原班人马重回旧地拍新片还能用“年轻时代”影像充当回忆画面呢 XD
此片故事大概是：在这滨海小镇一位老人中风了，他六十多岁的大儿子 Armand 打电话叫了二弟与小妹看老父。二弟 Joseph 人在巴黎当了多年左派作家很少回家、小妹 Angèle则是大明星名扬海外已二十年没回家！而且两人都和老爸有某种心结... 此地除了他们老人三兄妹外，也有三位年轻人，一个是邻居老夫妇的医师儿子 Yvan 在伦敦事业有成仍常回家孝亲、一个是二弟 Joseph 在巴黎交到的年轻女友 Bérangère和他尽管关系触礁还是一起来作客看小镇、一个则是根留当地的年轻诗人渔夫 Benjamin 爱慕著 Angèle... 近乡情怯旧仇新爱一起来，这小镇情结如何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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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看这片，我觉得很像是 Luca Guadagnino旧片《池畔谜情》(2015)，因为又是一堆人来到一个海滨小镇度假中、每天坐在他们家自建“别墅”的大阳台上看海聊天、他们尽管老父是劳工阶级但第二三代多为中产或艺文人士、他们的假期也充满情爱纠葛与情欲流动、而且吹骤一池春水的总是心猿意马的年轻人、甚至他们没多注意的背景还有时下正夯的偷渡难民与军警... 刚开始一切都和《池畔迷情》似曾相识，但不久我们就知道社会派导演 Guédiguian还是要讲他的社会派故事，首先就从这小镇的前世今生开始：
在他们小时候，那欧洲与法国欣欣向荣的 20 世纪后半，这渔村一度成为游人如织的海滨度假镇，来这里的都是年轻学生与背包客，在这租青年旅馆与民宿度过好多青春灿烂的岁月；他们的爸爸和邻居夫妇，当年看中海滨旅游业正夯，就自建了这间片名的“海景别墅”还有个圆弧形露台准备当旅馆、继承家业的大哥则在这开起海鲜餐厅坚持平价招待不分阶级的旅客。不过三十多年过去了，这里的海滨度假也没落了，但这里的土地被大量收购提高了四倍房租、甚至邻居老夫妇再也付不起而只能靠医生儿子接济、然后新的土地开发商三不五时来勘查准备大开发...
原来这故事是“海滨度假镇的生与死”、以左派观点来看就是资本开发铲除地方文化的“高级化”问题！小镇许多房子被收购了、许多居民都离去了、地价涨了更多人要卖房子给财团、住在这里的人越来越少快变成死城、过去的年轻学生海滨戏水今日也被贵族学生马术学校取代了... 竟然，本片众角色们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小镇如何走下去？大哥 Armand 坚持父亲初衷继续开平价海鲜餐厅、二哥女友 B廨ang锇e以年轻人眼光建议改开中高价餐厅重振观光业带给小镇生机、二哥自己身为左派作家听女友这样说也只能陷入学究的辩论、三妹则对原乡只想一走了之才懒得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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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很残酷地，隔壁老夫妇竟然在一次聚会完开心牵手回家后、继续开心牵手地服毒自杀了！他们与医生儿子的冲突在于“让我为爸妈付房租尽点孝心”vs“我们绝不拿儿子一毛钱”，这种冲突台湾家庭一定觉得很天方夜谭 XD 不过对法国上世代左派劳工来说，过去的法国社会福利是极完整的、土地价格是稳定的、在地文化一定是先于资本发展的，怎么可能临到老来法国已经完全不同了？他们坚持的“不拿儿子一毛钱”，与其说是属于爸妈的尊严，不如说是对法国世界观的坚持：法国本来就应该让我们可以用退休金付得起房租一辈子，不应该还要下一代金援呀。
这场对法国的死谏，背后的观念是“一个世代的自给自足”绝不跨世代受惠，但显然在当代一切社会体制都急速偏右的法国早已行不通。谈到世代，二哥 Joseph 与他女友也有世代问题：两人尽管心里都想着小镇未来怎么办，但六十岁老人这辈想的是左派的基本价值要坚守、小女友这二三十岁一代想的则是“新左派”靠资本主义的创意开发来拯救社会主义守护的价值。而最国际化的女明星三妹 Angèle，她则和老父在二十年前有个挥之不去的憾恨，那憾恨出在渔村传统老人与城市小夫妻带孩子风格的不同，令她愤而出走二十年、誓言挥别这守旧落后造成遗憾的小镇生活。
那憾恨，是 Angèle与城市老公生的小女儿放在外公这照顾、但外公那传统乡下让小孩乱跑的带法让小女儿跑走不慎淹死了。这一点，不但令这个小镇家庭第三代阙如、更让第二代对小镇产生怀疑而远去，正如小镇生活留不住年轻人、只有步步走向老化中。也难怪，面对一个在小镇从童年倾慕她到大的晚辈渔夫之追求，Angèle 从不觉得有任何的希望，因为这小镇是我们逃之不得的不吉之地、你怎还留在这终老一生？于是，大哥的餐厅没顾客、老爸的旅馆没住客、邻居的房子没了住户、渔夫的渔获没买家、三妹的女儿衣服没人穿... 这小镇与法国，只会有个死寂未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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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较有趣的是，Guéiguian这个社会派影人的社会悲惨片，最终总是会有个天降神光般的外来因素，刚刚好让主配角们的多线纠结迎刃而解！我看他的电影也看得不多，才第二片就发现这个公式了 XD 在今年的《当爱再来的时候》，是多个家庭的经济与养育危机即将崩溃时、天降一个身无包袱的圣洁角色解决了一切；而在这部《海边别墅》，多组角色的问题倒不是硬经济危机，而是小镇老化无人承继的心理危机，而这时天降的解法竟然是... 那群一直在他们生活背景中有人谈论著、军警有时会来查问但他们总觉得事不关己的，北非难民孩子们！
连看两次 Guédiguian片都看到这天降神蹟醍醐灌顶的解法，我不禁嘴角上扬，但也对他的温馨正向暗暗点头。他拍片的题材与拍法有点像达顿兄弟与肯洛区，只是他的艺术高度尽管在法国声誉卓著、也有几次得到国际影展的青睐，但在欧洲总是距离肯洛区与达顿兄弟那种社会写实主义 (social realism) 差一截，因为他每次这样子让天降恩典解决故事冲突的方法，恐怕还更像社会理想主义 (social realism) 或社会乐观主义 (social optimism)呢 XD 不过无论如何，他的“理想”与“乐观”都很令人振奋！尤其片末看到三个小孩的登场，所有大人的孤心瞬间清楚起来。
甚至到最后，三个老人带着三个难民孤儿、一起在川流不息的火车桥下高声呼喊彼此的名字、把本来封闭己心一句话不说的孤儿小兄弟心怀敞开了、小兄弟一起呼喊更把身在阳台上全身瘫痪的老父也奇蹟似地撼动了！我突然觉得，这为 Robert Guédiguian 真是个可爱的影人，即使这么老了见识这么多社会世故、最终永远能够回到天真单纯的童心、相信我们残破的马赛与没落的法国一切都会好起来！比起我一直很爱的肯洛区与达顿兄弟社会写实风，我突然觉得 Guédiguian的乐观主义故事更加可爱呢！推荐喜欢法国的、喜欢滨海小镇的、关心乡镇老化与高级化的观众欣赏。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5KupurPEjH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