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英国音乐喜剧片第一砲《女声我最美》Military Wives，大约一个月前于英国上映是在 3/6星期五，才上映完第一个周末到了 3/9星期一，英国与欧洲多国就意识到世界发生了什么事 XD 这部我期待已久的“军妻合唱团”音乐传记喜剧片，就这么在英国票房惨淡收场了。还好，我们台湾还能够小心上班小心生活、也能小心看电影，尽管我想看这片另有私人的理由，但看完竟觉得它正是这个隔离季节人心所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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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个人第一次现场听 Military Wives “军妻合唱团”，是在 2012 年参加英国女王钻禧音乐会（再过两年就是“白金禧”！），那次由“军妻合唱团”和接招主唱组织的“国协乐团”与“非洲童声合唱团”演唱 Gary Barlow & Andrew Lloyd Webber 谱写的 "Sing"，她们临场真的会紧张出包、但是一起努力表演达阵真的挺感人！话说，像我这种爱听流行合唱音乐的、爱听韦伯芭乐歌的、待个英国就会想去朝圣女王钻禧的，在艺文圈里常常都会被笑不登大雅之堂 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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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妻合唱团，从约克夏到世界
不过我就是喜欢这一系乐种这一系创作与这一系素人音乐家的平凡，她们过的是平凡生活、她们唱的是小小梦想、她们的音乐没有什么知识与深度、她们纯粹分享声音感动平凡人心。一开始，军妻合唱团 2010 首创的北约克夏团完全是素人组织、得到瞩目后 2011 英国明星合唱家 Gareth Malone以她们为灵感制作 BBC节目 "The Choir: The Military Wives"训练了另一队 Devon郡军妻合唱团、 2011 年冬天在皇家亚伯特厅唱完原创曲 "Wherever You Are" 后、 2012 年春天马上唱到了女王钻禧...
这模式发展出去，至今全球已有 75 个军妻合唱团！而且军寡妇、军姐妹、军女儿、军女友、荣民妻、女官兵均欢迎参加！她们有集中出唱片、有组团巡回表演、也有地方团做基本的练习与社区演出、维系军妻间与军民间的共同体感情、这也正如本片准将说道“与最新军民方针同一阵线”呢！话说这个十年来，军妻合唱团在媒体与音乐市场上的亮相场合中，一队女子所到之处人人都不会忘记可爱男指挥 Gareth Malone，毕竟把素人团带上专业舞台更扩展到世界的大功臣是他，结果这部电影怎么没有他？部分“忠于史实派”英国影评（包括我敬仰的卫报彼得叔）皱眉指责著。
不过此片就聚焦在这 Gareth Malone空降之前的“第一个”，位于北约克夏的 Catterick Garrison 合唱团，史实就是两个长官太太组织众家军妻练习合唱作为排遣焦虑时光的康乐活动，这个阶段完全是她们自助并无男指挥指导。本片是取材了她们这阶段、也到了 Catterick Garrison 实景拍摄、没安排 Gareth Malone这角色的登场... 唯一有点越界的，是把“皇家亚伯特厅纪念日表演”这场也归功于她们了，不过电影嘛，特意做个华丽舞台当结尾，并不为过，毕竟 Gareth Malone领导的成熟期军妻合唱团早享誉国际，这次电影当然呈现那来自小地方不为人知的起源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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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妻，国家中心与男性中心
此片既然谈合唱团故事，那会是一部音乐精致、金曲连连、女声魔力席卷观众的音乐电影吗？我觉得并不像，至少看来导演很有意识地并不是要往这方向走。首先看看本片到底唱了哪几首歌曲？除了森林狼嚎的"Only You"、丧礼支持的 "Ave Maria"、练习的 "Shout"、片尾的 "We are Family"、以及纪念日戏原创曲 "Home Thoughts from Abroad"之外，老实说没什么天籁之声席卷的时刻，她们并没有丑小鸭变天鹅成为超级唱将，仍只是努力携手克服心理难关信心坚定唱出来。甚至导演还津津乐道拍片过程“不预先练唱，以表现素人”，还真素人地破音走音样样来 XD
那此片在谈什么呢？片头五分钟很快就提示出来。首先，是关于“军妻”这群与世隔绝的英国人们，开镜就是上校夫人 Kate 座车进入营区通关，给我们看见一个极封闭社会！军妻们社经地位不高也不低，年纪从少女到老女都有，族群与性向也多元，共同点是她们人生都以丈夫为主，丈夫派驻到哪她们就快速搬到哪、丈夫阵亡给她们一段善后期就打包走人，基本可以说她们与他们的“成家”蓝图中是没有恒产也没有个人梦想的，和外界英国女性天差地远，是一个夫唱妇随的极端男性导向社会。甚至她们在社会立足的“存在”都系于男人，而他们男人的存在都系于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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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营，男性社会的女性镜射
然而，片头五分钟的动员出征日大吻别后，这军营竟变成一个几乎纯女性社会，而且男性丈夫的阶级直接投射到妻子的阶级：上校夫人 Kate 就是娘子军指挥官、军士们的夫人们是五湖四海平民组成的娘子军主体、新任士官长夫人 Lisa 则是刚从娘子军小兵升任的中阶管理人。这种关系，首先精准映照了男性军队“官-士-兵”的领导统御关系，而放在英国的历史脉络下，人人也都会想到工业革命时的“工厂主-管理人-劳工”、以及传统贵族庄园的“贵族-官僚-农奴”。说戏谑点，本片双女主 Kate & Lisa的双元领导，我觉得还颇像女版《唐顿庄园》的老爷和管家 XD
军事社会的战阵领导有其无奈与必然，在历史上往往顺水推舟就把战阵领导等同于男性领导、而让这男性领导回流民间社会成为了威权。话说我们这以男性领导为历史前提、以两性平权为理想、以女性培力为任务慢慢拉平百分比的现实社会，往往也令人好奇“妳说父权统治很糟糕、那换妳女权当政又会怎么做？”这种弹个手指就把男人国变女人国的幻想世界，原来就在每间军营中真实上演！本片前五分钟就把男人打发走 XD 也不去多拍战阵男性领导的残酷与无奈，就专心拍你我较熟悉的和平后方社会里，女性领导会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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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离的季节，焦虑的等待
若以《唐顿庄园》来比拟，此片娘子军领导所面临的挑战类似唐顿第二季：那 1914-1918的一战时，令人心心念念的唐顿王子与男仆都在异乡战场上、而紧张担心却帮不上忙的老人与女人都留在庄园焦虑著。通讯这东西总是最恼人，不管哪个时代通讯技术进步到哪都一样：唐顿那时军方有皇家邮政久久寄一封、民间却有报纸与电报捕风捉影著，总是让老爷小姐干着急；本片这 2010 布朗政府时期，卫星电话通信断断续续地、手机却常常跳出只字词组的短信指示、电视新闻也总是报导战况与数字... 到底我家口子在不在那数字里？总令人空虚焦虑而徬徨失措。
正如 Lisa 对民人放话过一句“我们军妻没资格反战，因为我们嫁给战争了。”这种已经随时做好牺牲准备、男人数馒头妻小数糖果的人生，绝非一般人能承受或能想像。我等生活在城市打拼着事业享受着生活的民人，永难体会这种封闭等待而焦虑失措的生活，也许我们离这种生活最近的季节就是现在这“新冠季节”吧？许多国家封了城、许多人居家隔离、国与国间禁了航、但仍有无数医护劳工硬著头皮上前线；我们或多或少都有亲友在高危险的国家、不确定的隔离、或高风险的岗位，当代科技虽给我们资讯爆炸的新闻与社群媒体，但看得到数字抱不到亲友越来越焦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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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族与平民，英国式互补
正如《唐顿庄园》第二季要靠庄园主动举办各种文化与后勤活动、来与村民和伤兵一起度过这段黑暗期，本片《女声我最美》人人也都要想办法排遣焦虑。在此，两位女主角那“军官 vs 士兵”或“贵族 vs 平民”的观念差异就出来了： Kate 犹如英国千年贵族的现世继承人，犹如二战时王者之声领导人民Keep Calm and Carry On，在人民各自耽溺眼前喜怒哀乐借酒浇愁时，她要如王者般高高在上若无其事站出来，引领大家超越眼前小困厄、升华心灵向前进； Lisa 则一开始是个死老百姓，只想着我们各自痛苦都很需要喝一杯、谁来管你不食人间烟火的升华？
不过，当前半片 Kate 以贵族眼界引领庸碌众生展开新视野后，真正要把她们这“合唱社团”做成功，还必须要平民出身能接地气的 Lisa 才能成。本片一堆歌唱天赋参差不齐的军妻中，唯有这两位女主角有正统音乐教育，只是那“正统”也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景：好学校古典教育长大参加唱诗班的 Kate ，一切坚持五线谱从发声练习与分部开始；平民学校教育长大参加学校音乐社团的 Lisa ，只要有 keyboard 与耳熟能详的歌词旋律大家马上唱起来。Lisa的平民风能让大家破冰动员凝聚向心力、Kate的贵族风能将大家的热情真正唱出品质与超越，上下两端缺一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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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是疗愈，更是互助
而作为音乐片，此片感人之处又何在？我觉得此片光看“音乐表现”上并没什么优秀的成果，她们成功以音乐令人眼睛一亮的场合还是偶然几次的福至心灵而已，就算是她们身心舒畅火力全开之时也不到什么天籁美声的地步；就算是以一部“音乐喜剧片”来说，本片的选曲与配乐也并没有高潮迭起或一气呵成的畅快感，并不是那种令人看了之后觉得“这太酷了马上来败原声带”的音乐片。说实话，我觉得原声带收录曲目比正片里的还精彩好听得多了 XD 但此片节选的歌曲，我觉得飨宴观众是其次，重要还意在对军妻们的“音乐治疗”：
第一阶段，音乐是焦虑时的排遣，翻唱歌曲 "Only You"
第二阶段，音乐是快乐中的呐喊，翻唱歌曲 "Shout"
第三阶段，音乐喻示命运的起落，翻唱歌曲 "Time After Time"
第四阶段，音乐是悲伤中的扶持，翻唱歌曲 "Ave Maria"
第五阶段，音乐是体悟后的书写，原创歌曲 "Home Thoughts from Abroad"
这类型电影，往往容易被高品味菁英评为 "Feel-good Movie"，就好像本片 Lisa 的士官长老公出发前还被她亏一定都在看 "Rom-Com"，但艺术对他们这以身涉险认份牺牲的社群，本来就很需要 feel good支撑他们走下去。没有艺术，她们自会如没头苍蝇乱找一堆事发泄，打着打不好的毛线、烤著烤不好的蛋糕、买著用不到的电视购物、喝着醉了又醒醒了又醉的酒精、布置著以后只想粉刷盖掉的照片墙、带孩子踢足球恐怕算是其中最健康的 XD
但继承英国贵族千年领导身段的 Kate ，知道艰难时刻时人心惶惶必须重建军心巩固士气 (morale) ，她慧眼看见大家提案中的“合唱”这艺术将带来人心的超越，二话不说领导方向并身先士卒；贵族的身先士卒只须做个象征标竿，实际接地气领导自有 Lisa 就让她发挥，艺术具体能带大家“排遣、呐喊、起落、扶持、书写”的潜力已非贵族能掌控、更非贵族能预期；而最终，贵族千年一日行礼如仪的冷冰冰身段，那底下矜持冰封不为人知痛苦，也将在她为平民打开一扇超越之窗后，让平民回头融化而疗愈。
本片角色布局基本上是静态的，上校夫人 Kate 是贵族、士官长夫人 Lisa 是民间领导菁英、众家姐妹是各有特色的平民人才，本片谈她们基本上人人地位不变、都坚守岗位开通心眼。这里唯一地位流动的角色，是 Sarah这位最年轻的菜鸟军妻，编剧很虐心地给了她最短时间代言军妻社群的最长历程，从加入军营、梦想人生、迷惘焦虑、提案改变、积极参与、热情享受、巨变梦碎、接受支持、回头引领... 这角色写实说来是一个军妻的命运历程，象征说来则是从接受照顾的民人、到亲身参与的民间菁英、进而成为领导超越回馈社会的贵族之心，是“音乐治疗”终极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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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是表达，更是超越
军妻合唱团历年的经典选曲与创作新曲，在竞争者众的世界合唱乐坛里有其独树一格的歌单(repertoire)，有的是正式场合执行国家纪念任务的传统圣歌，如本片的 "Ave Maria"；有的是社区表演展现军民一家共同情怀的流行小曲，如本片的赛莲娜金曲 "Only You" ；有的深切打动军妻“漫长等待”情怀，如原声带收的 U2 金曲 "With or Without You"与露波金曲 "Time After Time"；有的则是站在女性立场唱出军妻之声的大声呼喊，譬如本片中段选的“惊惧之泪”乐团流行摇滚金曲 "Shout"。
这艺术沈潜耕耘累积到最后，最精华的还是专属军妻的创作曲，在本片中是由罗比威廉斯谱写、由女主角 Lisa 演出书信取材的 "Home Thoughts from Abroad"，在现实中则是由英国作曲家 Paul Mealor谱写、带领军妻合唱团前进皇家亚伯特厅一鸣惊人的 "Wherever You Are" 。这类沈潜等待如海边灯塔、海枯石烂永志不渝、乃至穿越时空千里共婵娟的情怀，在这已发展国家人们幸福生活已成习惯的当代，还真是如化石般地古典！这古典得很像古欧洲战争年代新婚别，或是灯塔守候的林墨娘情怀... 这种一点也不酷的音乐，和我们当代挥洒自我的年轻人会不会太遥远？
也许这部《女声我最美》能给我们的启发，就在于展现我们当代享乐世界中、仍有许多人坚守前线岗位为社会担待着；甚至和平文明得来不易、战争危险并不遥远、我们这新冠季节已是全球医护与后勤劳工的奋战、国际局势蠢动着难保不会迎来下一场战争；但本片也指出再艰苦的漫长等待与生离死别中，后方的我们仍须静定己心、不溺于焦虑怨叹甚至愤怒发泄、而要互相扶持自我超越更拉人一把。度过艰难的战时，我们是喝酒上网血拼狂打口水战？还是上网欣赏艺术分享歌声彼此鼓励？推荐新冠季节焦虑的人们，若要小心上电影院一回，值得选择这部《女声我最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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