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etflix 国际发行但非自制的波兰谍报片《冷战游戏》，英文片名 "The Coldest Game" 是“最冷的游戏”或“最冷的棋局”，波兰文片名 “Ukryta gra” “隐藏的游戏”或“台面下棋局”。此片谈 1962 年十月的古巴飞弹危机，在 10/22甘迺迪宣布封锁古巴的历史事实背后，设计了一个虚构情节，提出“古巴飞弹危机的解除、都是一位西洋棋好手的情报交换与判断”之戏剧化故事。


此片片如其名非常地冷冽，不是那种美式谍报片把阴谋与斗智讲得峰回路转的精彩，而是暗潮汹涌心照不宣、甚至到最后仍疑云重重各自解读的冷冽。它的主角群是美国人、它的对手是苏联人，苏联方就真的找战斗民族资深演员们以俄语演出、美国方有西欧各国演员操各种腔调的英语演出，毕竟美国人来源很多元、在谍报游戏中更是接触多国真真假假分不清。然后西洋棋大师主角本来是要找William Hurt，后来他遇到意外临时退出，就改由 Bill Pullman 代打，还真是令我惊艳！我好像好久没在银幕上看他当主角了？上一次是 ID4第二集、再上一次好像就是 ID4？
首先此片暗戏与夜戏众多，有冷冽的纽约街头也有重建中的华沙街头，基本上以照明不太明亮的室内戏为主，少数的室外戏则很少看到白天！这整个就是阴郁绝望鬼影幢幢。然后我们主角，Bill Pullman饰演的酒鬼数学家 Joshua Mansky，他则是好酒贪杯又爱赌博、不修边幅还一头乱发，看他造型疯狂如爱因斯坦、他还真认识爱因斯坦甚至被欧本海默邀约过！不过他落到今天这步田地成为糟老头，如今有个年轻的美女学生进了美国政府工作，向他提出了一个为国效忠重返荣耀的机会... 受到女学生仰慕的教授呀，接是不接呢？


原来 Mansky 教授过去也曾是西洋棋顶尖高手，而今即使在冷战中仍有一场美苏展示友谊的西洋棋大师赛，只是美国代表在临行前离奇死亡，需要教授顶替掌握住局面、以得到一个关于古巴飞弹危机的关键情报！这场大师赛在第三国波兰举办，这是个在冷战中抵抗堕落西方的前线国家，却也是在冷战前被沙俄和苏联压迫数百年的悲情国家。大师赛的举办场所在华沙的文化科学宫 Palac Kultury i Nauki，是冷战时苏联送给波兰小弟的礼物，综合战间期劳工风的 Art Deco 与不让美国专美于前的摩天大楼格局、仿照苏联本土的“七姐妹”摩天楼群在华沙盖了这栋“八姐妹”！
总之这栋建筑是今日华沙首屈一指的地标、是东西阵营国际交流表面中立其实都是苏联掌控的政战场域、更是本片由波兰影人拍片发声的最重要舞台：波兰，一直是欧美国家东西方冲突中的夹心饼干，18世纪神圣罗马帝国与沙俄对决时、19世纪普鲁士与奥匈对决时、一战后共产与西欧国家对垒时、二战前纳粹与苏联竞合时、乃至二战后的北约华约与背后的美国苏联之对决，波兰通通在前线！整个国家总是分裂为两个人格，一个亲西一个亲东、一个亲共一个走资、到这时代则是一个亲美一个亲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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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本片唯一的波兰角色、由波兰影帝 Robert Wieckiewicz 饰演的文化科学宫馆长，他在这场美苏棋局与棋局下的谍报游戏中，又将站在哪边、而如何左右战局？在本片这场 Mansky 教授被赶鸭子上架的棋局里、以及这场他对美苏两方每人都难以信任的战局中，倒是只有这个馆长带他开了扇后门体验了一小段真诚与畅快！波兰式的真诚与畅快，绝非本片正式场合中端出来的波兰民族音乐与舞蹈（《没有烟硝的爱情》演过的那种），而宛如一顿“不喝柳橙汁先喝伏特加”的波兰式早餐 XD 比尔普曼和波兰影帝酒酣耳热的密道小出走，宛如美苏冷战下喘息交心的第三空间。
虽然这位馆长是本片唯一的波兰角色，可是他的表现最精彩抢戏、他的戏份最欢乐搞笑、他的战略地位最是关键、他的银幕存在感也最不容忽... 最后他所代言的历史沧桑却也最令人落泪。本片拍摄都开到了华沙、主角也千里迢迢来了华沙，难道就关在文化科学宫里不出去透透气吗？那当然不！酒鬼馆长当然要带他见识华沙民间夜生活、喝遍华沙小酒馆、走过华沙重建中的断垣残壁、诉说华沙夹在资本共产纳粹苏联间里外不是人：“我也是个共产党员、我们奋力抵抗纳粹，结果我们的共产母国苏联红军呢？隔岸观火半年笑看我们死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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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波兰拍这部美苏冷战片，颇有种第三者夹缝求存的意味，它描绘美国苏联都冷眼批判不给好脸色，它描绘唯一的波兰角色和唯一的美国孤鸟也是在拍两个酒鬼大叔 XD 不过也许，冷战就是要像这栋“文化科学宫”般，在正规的建筑与正轨的二元对立战场外，第三势力自会在正规建筑内挖出一条人所不见的密道、甚至成为一个盘根错节的迷宫！然后每每不动声色进入密道、整整衣装若无其事走出来。主角 Mansky 这老教授，本来还很愤世嫉俗地觉得自己无端被卷入这场棋局与战局，还想快快把棋下完把事办好就走人，但看那不知通向何方的禁忌密道、他真能置身事外吗？
本片正规谍报战的美苏两边，各有一种（波兰眼光下的？）不同阵营下不同人民的意识形态与不同官场文化。美国方，有个中年外交官 Agent Novak、年轻探员 Agent White、以及美女探员 Agent Stone，他们分属三个不同情报机构各怀鬼胎著，虽被总统指派了同一个针对古巴飞弹危机的特别任务，但彼此各自只分享有限资讯、各为其主有不同的考量、甚至各自背后恐怕还有私利盘算，毕竟谁也不知彼此局处里是否有内鬼！苏联方，则是一条鞭地忠党爱国，人人从小都在阶级斗争与党争当中残酷长大，看一场情报主管狠电基层树立恐怖的戏码，这样的领导真能得到人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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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此片是要给史实中惊悚发生而有幸解除的“古巴飞弹危机”创造一个背后惊悚故事，看看一个表面看似云淡风轻的政治决策背后有多少勾心斗角与盘算牺牲。在这场棋赛中唯一可以放心面对的就是棋桌上的苏联棋王、唯一可以信任的就是主角 Mansky 他自己、唯一可以交心（还未必能信任）的则是波兰酒鬼馆长... 其他人呢，慢慢地每个人看起来都鬼影幢幢、甚至一次次腥风血雨、仿佛要用你死我活的消去法才能慢慢让两方的内鬼现形... ！当然，经过一番刺激剧情到最后，本来两袖清风事不关己的醉鬼 Mansky ，还是要做出属于他的终极之举、出人意表扭转乾坤。
只是关于他喜爱的“酒精”这回事，在这部片里也有相当有趣的诠释，甚至是对大冷战下的小人民也提出了一点启示。电影前段，我们就看见 Mansky 这人很爱喝，因为活在这个疯狂发展核武的美国、与核武竞赛随时会互相毁灭的 1960s，他只有喝；然后有人指出，像他与爱因斯坦这种超前时代的超级脑袋，就是要靠喝酒才能慢下来跟上这愚昧世界，为了棋局得胜甚至为了身心健康反而是要多喝；美国方知道了特别准备好酒、苏联方知道了还煞有其事下禁酒令、波兰馆长还特别偷渡好酒补给他... 到最后关键时刻，最后一战抢三分的棋局，他能以酒精驾驭自我决胜终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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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在本片高潮的惊悚挑战后，他第一次保持清醒不靠酒精下了一局棋，神速思考神准出手令本来棋逢敌手的苏联棋王五体投地！这一局，令他第一次发现只要心有定向，根本不用担心思考超前而与平庸棋界格格不入，反而更该放心超前引领这棋界；若把这“棋与酒”的比喻拿来回视这冷战世界，他更毋须如片头感叹生不逢时而沈溺酒精、仿佛可以忘记身处这穷兵黩武的冷战美国，反而更该让自己保持清醒正视美国、才能独立于美国甚至从边缘引领美国？
这位虚构的 Mansky 在片中设定是爱因斯坦与欧本海默的老同事，拥有媲美他们的超级头脑；而我们回顾爱因斯坦与欧本海默无奈弃守知识份子原则而心怀忐忑参与核武（爱因斯坦连署建言曼哈顿计划、欧本海默则实际主持曼哈顿计划）的历史教训，也许此片就用 Mansky 这虚构角色代他们传话给下代知识份子们：你的国家正虎视眈眈扩张中、却用二元对立的正邪战争诱惑你，使你若非撤守自己乖乖照做、就是放弃自己潦倒一生；但，你即使生不逢时待错国家，仍然可以保持清醒独立于这对立的时代与这规训的国家，冷静走自己的路试着做出点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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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末，任务悲喜参半地成功了，甘迺迪得到正确情报作出正确决策，照本片看来恐怕制止了第三次世界大战呢... 只是删除掉所有可能内鬼后，剩下确认忠于美国的那位探员，他递过来庆祝的这壶“胜利之酒” Mansky 喝是不喝？在本片象征上的“冷战中知识份子”这层上，当然不该喝；而在写实的故事结局主角命运这点上，恐怕更万万不能喝！这部《冷战游戏》由波兰拍，我觉得在冷冽氛围与智慧启示之余更拍出了各种灵感小趣味！波兰影帝带美国主角的大叔夜生活颇有波兰荒谬喜剧风自毋待言、而“冷战如棋局”“酒醉与清醒”“华夏中密道”等意象提点更值得玩味。
这个周末我连看了两部 Netflix新上架的冷战谍报片，前一部是安海瑟薇卷入危机的《他的最后愿望》、后一部是比尔普曼卷入危机的《冷战游戏》，两部都关于知识份子面对国家阴谋如何挺身而出不置身世外，我认为那主题都很有意义、故事也很有意思，只是以电影形式来说我还是更喜欢故事较简单但气氛更浓郁的《冷战游戏》，推荐喜欢冷战题材的、喜欢波兰与波兰片的、去华沙旅游过的观众、以及比尔普曼影迷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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