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九年我看了一部成龙电影《奇蹟》，对于故事设计之精巧绝妙，节奏之流畅顺快，
觉得很不可思议，对导演的才华保持崇高的敬意。这种敬意一直持续著，后来我电影看更
多了，发现早在一九六一年电影《锦囊妙计》（Pocketful of Miracles）就用过了，我
才停止了敬意。
我看一九七二年电影《教父》，最后是教堂受洗和杀人交错剪接进行，我惊呆了，这个镜
头是新生婴儿受洗仪式，雍容、典雅、气质；下一个镜头处决式杀人，血腥、凶残、暴力
。这种剪接手法、这种大胆创意、这种开天辟地的融合交错、交错融合，不但不违和，更
显新一代教父的气魄和手腕。我对导演的才华保持崇高的敬意，这种敬意一直持续著，后
来我电影看更多了，发现早在一九四八年电影《红杏出墙》（Unfaithfully Yours）的导
演就用过啦。
二ΟΟΟ年电影《记忆拼图》（Memento），剧情走明暗双线，剪接采非线性剪接（
Non-linear edit），配合黑白、彩色的交叉运用。我对导演的才华保持崇高的敬意，这
种敬意一直持续著，后来我电影看更多了，发现早在七十五年前，也就是一九二五年电影
《宾汉》就用了这个手法……
等一下！一九二五年还没有彩色电影吧？怎么用黑白、彩色的交叉运用来交代、推动剧情
？
早期彩色电影，我是说乔治‧梅里埃（Georges Méliès，1861-1938）时期，大多是手
工上色，并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彩色电影’。1920左右发明了染印法，由于技术所限，
只能上红绿两色。
香港导演吴宇森，常在自己导演电影中出现一个短暂镜头，就是学希区考克。另外，一九
九一年他的传世之作《纵横四海》，原型是一九七二年的《大黎明》（Un flic）；而片
中精彩偷窃手法，如果妳去看一九五五年《男人的争斗》，妳一定会会心一笑。
所以是站在巨人肩膀上的意思？
那是非创作者、外行人说的话。真正的创作者才知道，你是无法站在巨人肩膀上的，在巨
人面前，你只能在他膝盖高度左右，向上仰望，虔诚地、专一地、崇拜地仰望。
也没那么难超越吧！如果受启发的大导演青出于蓝，你就不会说他们借用了谁，或甚至，
大家忘了谁最先用的，只记得那个‘发扬光大’的后者？
不，我不同意你说的，第一个想到用这个手法、第一个想出这个绝妙故事的人，才是最值
得被赞扬、被记录、被尊敬其才华并永不该被遗忘的。
为什么？
创作者要有一种心理准备、一种宿命、一种气度，最好的点子一定会被模仿、被学习、被
改用。如果出一个天才，改得比你更好，哪你应该高兴；如果出一个怪胎变种，把你的创
意发扬光大，衍生、进步，甚至做了更细腻、更动人、更撼动人心的改变，那你应该欣慰
。
那么，不管怎么偷别人创意，都算无罪，是这样吗？
并不是。这就是我刚说的，第一个想到人，有开创之功，非常了不起。后人想学，带着敬
意，带着恐惧，怕学不好，人家会说，都给你那么好的范本还学不好？所以干脆说明我是
学谁的。乔治‧卢卡斯公开说他的《星际大战》第四部曲是参考日本电影大师黑泽明的《
战国英豪》。这个很聪明，妳知道为什么吗？”
此话怎讲？
法国导演卢贝松二Ｏ一二年的作品《天外封锁线》，其创意被认为是来自一九八一年的《
纽约大逃亡》，卢贝松坚称并未抄袭，但两部电影摊开来看，不是你卢贝松说了算。由于
两片从人物特质到剧情架构有太多的相同的地方，二Ｏ一五年法国法院在一审中判卢贝松
旗下的公司必须支付八万欧元。
导演一定上诉。
肯定的。上诉结果更惨，二审还是判赔，金额还更高！还记得西部片‘镖客三部曲’系列
首部《荒野大镖客》，创意来自日本武士电影《用心棒》，不过却被导演黑泽明一状告上
法院。后来黑泽明胜诉。
可不是，黑泽明得到了全球票房的盈利的百分之十五，换言之，黑泽明从《荒野大镖客》
的盈利，超过了他的《用心棒》。
对的。西方强势文化真是令人感慨，如果是黑泽明拍《荒野大镖客》绝不会在西方世界引
起同等回响，一定要西方用了东方的东西，东方的创意才会显得强大。
（节录自〈为什么你明明用的是我的创意，成果却比我精彩？〉一文，全文收录在《艾侬
侬》一书，P169~199（没错，这文章有30页！）。出版社周年庆正在送书，有兴趣的版友
请见签名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