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是一件危险的事情,赢得战争唯一的方法就是,奋战到底。......”
电影的一开场的建立远景,坐在银幕前的我以为是自己倾斜的身体让地景水平线歪了,当
镜头平行下移才发现原来本来就是歪的,那是跟男主角休憩倚靠在树干旁的角度,他被长
官叫醒,说赶紧带上一个人有紧急任务。这是一个从这位男孩视角出发的战争电影,发生
在1917年春天的一天之内,他奉令在黎明出征之前传递将军收回出兵的计画,因为那是个
陷阱,会使得一千六百名弟兄一夕之间直接离开人间,里头包含了他一起上战场的哥哥。
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最具代表性的正是“壕沟战”,在西线英法与德军的对抗之中,一条条
无限延长的壕沟里头满满胶着在前线的战士们,由此作为出征与攻击的基地。这在泥泞中
漫长延伸感到无望又充满护卫感的“壕沟”连结到了作为《1917》形式美学上的根据:长
镜头。地处是从进入、出征,回守与窥视前线的可能,阻隔防御的重要之形体之长;那这
个作为电影拍摄科技演进越来越普遍的长镜头呢?若从名称上解释,那是一个“长时间”
不剪接的镜头,有多长呢?并没有绝对的标准而是照着对应影像中漫长的运动而言。长镜
头标榜著一种似乎“连续”不停歇的感觉,为了更明确的再现电影世界里真实的时间感,
而有了此“一镜到底”的挑战。长镜头大致也分为了二种,一是和叙事涵之外现实时间吻
合的真实时间(比如蔡明亮与侯孝贤的长镜头、《创世纪》中一镜到底宫廷戏的可能)、
二则是如同塔科夫斯基在《雕刻时光》所提及诗学性能调度在此运动中发生之事的长镜头
(比如《伊凡的少年时代》回返人生历程的长镜头、《我是古巴》中对殖民历程性讽刺的
长镜头)。
若用物理性而言《1917》正是只有二颗镜头,二分了整部电影,而这二颗镜头也分别做了
这二种的可能。第一颗镜头说的是“写实”的历史残酷,当视角从二位男主角一同展开任
务,尚在后援壕沟是满是疲惫的同袍弟兄,摄影机利用稍宽了渠道转折之处不停交换正、
反、侧镜头,为了能更全观一些的沈浸到这世界中,我们不停地围绕在这紧迫的启程之中
。菲尔德不停叨扰地说我们能不能先谈谈?信使兵布莱克为了前线的哥哥早已等候不及,
只顾不停向前行。起身到壕沟之外是件危险的事情,因为随时可能在空旷的地面被发现踪
迹,甚至使得这挤迫的任务失败。这一颗长镜头带了我们越过了遍地战争残酷的土地,泥
泞上尸体与沿着血肉模糊的臭味方向、差点被陷阱掩埋的爆炸里拉起同伴手、农舍的毁弃
与剩下了一些些装进水壶的奶水。到此之前,时间都还是跟着“真实”走着,里头的人们
因为战争都快都不清楚今日此刻是何时了,坐在银幕面前的我们却明确的知道其实时间是
这样珍贵、紧迫。
布莱克一心一意想完成传递讯息还能见那个和他长相相似的兄长一面,却在人性本善的失
算之中提早战亡了。菲尔德曾问他为什么要选择他?这件麻烦危险又满是压力的任务,菲
尔德厌世的说自己打战后都不想回家了,连获得的勋章不重要不过是块废铁。那意思是,
若你要在暴力无望的世界活下来,舍弃了情感与可能的奢想还能过得好一些,现实一点喝
点酒、偷个懒能躺在树下休息,或许就是当下了。我们感觉到了任务过程中充满危机,还
有二人之间相知相习的情感。若不是刚好就挑了这个小伙子,怎么会有出生入死的汗水与
泪水,连混乱死亡之际的心愿都传承了下来。
菲尔德顺路坐上了不相识的军队卡车时,他遥远那片火花蔓延朋友尸骨未寒的村落。其他
的弟兄在谈笑风声作乐,这是最讽刺的事情了,寂寥是什么?失去是什么?或者说一件你
早已经知道的事情,为了已经战亡的死者难过有什么用呢?
大概只是一个意念吧。他在小镇独自遇上敌军枪战中昏了过去,黑暗之中开始了第二颗镜
头的叙事:这颗镜头是非写实的,是魔幻的,浓缩了所有慷慨与意志的归往。夜半昏黄的
小镇早已被德军占领,他坏掉的表炼再也无法告诉他还剩下多少时间了,所以只能不停往
前冲,就只是往前冲。燃烧火红的建筑仿佛末日,在这里分不清是敌军的影子,还有躲藏
在地下没有身份的婴儿,刚好那些危难悲剧中的奶水足够帮助另一个新生的可能。菲尔德
在断垣残壁中奔跑,枪林弹雨,跳下急流的河中,尸体与樱桃树花一起在黎明昏暗中透出
加快的危机。这里的镜头仿佛一场压缩真实的影像运动,冒险的旅程靠的是爱与希望,那
是个不同于第一颗镜头里残酷的真实。森林里准备出征的歌声,唤起回家可能得安稳,终
于找到了上校的消息,早已开战的大砲不会给人一分一秒,身心早已疲惫的他在混乱中不
停不停的奔跑,为了这个意念,所有冒险旅程中最核心的意念。原来希望确实是一件危险
的事情,因为他让人想活下来,让人想起某些事情所经历的痛苦与承担。
任务成功了,这不是一个伟大或史诗的事情。很快的暂时撤退,伤兵医治,菲尔德快忘了
自己也受伤的疼痛终于找到了和布莱克相像的哥哥,告诉了他这段不孤单的故事。他想休
息一回儿,看着照片里关于妻儿的字句,他还想回家吧,他也还想继续活着。第二颗镜头
用稳重的回归宣示了这个极为轻描淡写简单的任务,强而有力的古典叙事,相呼应了第一
颗长镜头挑战时间轴创造的实验性。《1917》用诗性的方式拍了一场战争电影,少了剪接
不代表没有任何场次的电影感,技术的可能辅助了表演中需要的人性哀伤,一天的时间用
了二颗截然不同的镜头描绘,相辅相成,那正在前方与他著即便不停方向,却始终如一个
奔跑,正是这部电影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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