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两年前，此片在多伦多首映完、不久韦恩斯坦丑闻连环爆时，本版还在讨论这会不会又是一部老掉牙的典型传记片？不过如今终于看到后，很高兴地我觉得它不是。它的节奏奇快、它不聚焦在哪一个人身上、它有许多理应感情澎湃的时刻但都很快速点到为止回归本业、它不去赞颂哪个人或去乡愁地回归哪个人戏剧化的一生。它的主角不是艾迪生不是威斯汀豪森也不是特斯拉，而更像是一个民生科技发展的事件本身。
“电”这东西要成为点亮我们人生的生活必需品，能够经过重重实验发明改良、重重专利的合作竞争、乃至面对各种实际状况付诸实现，要经历的实在太多！其实一定值得拍成纪录片，而本片也有那么一点点教育纪录片的味道，把所有事情经历的步骤都抽象化整理好拍出来，譬如美国各州采用 AC 还是 DC 的红白灯泡处理手法。甚至本片镜头拍摄主角们的那种抽离感，让主角们充满时时刻刻的吉光片羽但鲜少投入下去挖深情感，这也是颇像一种重现历史的纪录片形式，只是把旁白记述改为角色言语罢了。
这牵连广大的电流之战，电影毕竟还是大致整理成“艾迪生 vs 威斯汀豪斯”两大阵营、而且以两人南辕北辙的形象代言两种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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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迪生，是英雄人物，在此片是个名人发明家、是自恋的大明星，他不是太在乎金钱利益但很在乎名声。那名声，似乎也不只是沾沾自喜的现世令名、而更是要在历史上留下遗绪与足迹，前者在片初仿佛是蚕食著艾迪生的世俗功名、后者却像是本片想要在他成长曲线中描绘的明心见性？艾迪生的最后一幕主戏，是最后博览会竞标时既已一无所有就直接交棒给英萨尔，反正理想遗绪交棒下去，成功也不一定就要我在一人。
此片中的艾迪生很在意一种高风亮节，那就是发明必须有利于民生、而切忌有害于生命，是一种近乎宗教式的执著。因此他一开始推掉了天价的机关枪合约，未来他展示留声机也仿佛对亡妻的声声呼唤、展示连续幻灯片则是记载他所珍视的女儿点滴，仿佛科技始终成就人性的身体力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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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因此，至少在此片中，艾迪生在商业史上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狼性，仿佛都描绘成了一种十字军式的苦行。艾迪生如此坚持直流电而打压交流电，背后的专利与利益问题千丝万缕，但大方向上俨然出于一个全心认定“交流电会死人”的危机感，就算出卖灵魂也要把它拼死挡下。于是俨然为了救更多生命，他要忍痛牺牲个别生命、甚至设计夺人生命的刑具，以他片头对生命的赞颂与片中对亲情的珍视，这无疑忍痛出卖灵魂给魔鬼。
不过也正是艾迪生这种出世不群的天才型人物，才能这样干冒大不韪卖给魔鬼；也正是艾迪生这样宛如天之骄子的明星发明家，才能在创业人生中做出一次次跌破大家眼镜的离经叛道。BC的老戏路，就是这种脑筋转超快、价值超前卫、对这慢速世界毫无耐心、对庸碌众生毫不给面子的卓然不群，这次演起艾迪生一样超立体超讨人厌！但我欣赏这次镜头对他种种嚣张与一次次悔恨都点到为止，没挖下去让他一路飙戏，反而留了很多令人梗在心头的悬念。总之在 BC 的诠释下艾迪生性格鲜明，那他的命运对手威斯汀豪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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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可夏侬演威斯汀豪斯，用他一贯的风尘仆仆历尽沧桑之大叔戏路，描绘了一个完全对立于艾迪生的社会化人格。历史上的艾迪生与威斯汀豪斯真正是这样的对比吗？至少此片看来是有意塑造成这样子。当艾迪生为了尊敬生命的个人理想坚持直流电时，威斯汀豪斯是很务实地计算成本效益为美国求个妥协可行的解法；当艾迪生对直流电理想无限上纲时，威斯汀豪斯则是对工艺的缺陷看不下去务求完善除错；当艾迪生仗着才气与洞见强势谈判巩固势力时，威斯汀豪斯谦虚又海派地当个与人为善的社会人，一场场宴会派对与会议里他可以把每个重要人物全部唱名尽到最佳礼数。
而本片的“电流大战”缘起，也是一次科技企业家的意识形态分歧，就在那一场充满象征性的（不知是否基于史实？）火车错过：社会化的海派企业家西屋，看到同道发明家有不同取向，只想着我们坐下来吃顿饭看怎么群策群力；但理想化的天才企业家艾迪生，倒是灵机一动临时放鸽子，仿佛在这分道扬镳之中预见了意想不到的灵光，与其我们坐下来像社会仕绅们一样行礼如仪谈合作，不如来反社会一回开启一场大战吧：你们西屋有煤气、我直流电即将打败你、且看你将出什么新招！
资本主义文明发展贵竞争，竞争也许往往驰骋狼性杀到见血，但此片除了拍那台面上的企业斗争外，我更珍惜它一直从两位主角的侧写中潜藏着他们的共同点：他们也许各自为名为利，但驱动他们的共同点是科技淑世之志，只是接近同一目标的取向不同罢了，而为了这志业必要时不惜牺牲名利血本无归！也许，正是艾迪生那灵机一动的分道扬镳，才导致两边各站立场努力发展针锋相对，这才能使电业发展在激烈竞争中精益求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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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过程很长、片长就算没那么长事件密度也是极高，中间艾迪生和威斯汀豪斯各自努力远距争斗的过程中见过几面呢？我也没能计算到，但我对片头片尾呼应的那顿晚餐邀约，仍念念不忘两人之间流露的惺惺相惜。这顿饭片头没吃到，本来可以成为一桩美事的合作破局变成了大战，但这大战对电业发展焉知非福？英雄与英雄之间有没有吃到那顿行礼如仪的饭已不重要，终于能够放下一切畅谈理念才是最充满灵感的交心。这场“围墙”之比喻，像是两人在这场竞合中的理念回顾，终究还是艾迪生把彼此逼上了战斗之道，而今善果透过博览会扩散出去了，归功于谁又重要吗？
本片威斯汀豪斯更像是个面面俱到的长者，角色争议不大容易令人认同，倒是艾迪生这个充满狼性不择手段的小子，不知电影这样拍他是基于多少史实形象？是丑化了多少或美化了多少？这我没有研究也真说不上来，只能说他有十字军般的理想却又如浮士德般大胆豪赌，相较之下是更有争议也更有意思的角色。一个务实稳健、一个大胆前卫，到底我们这个人类社会的文明进展需要哪种人多一些？本片显然是没有要选边站的，而诉求任何不同理念不同身段的火花、在这过程中都占了极为关键的一席之地。
甚至也不只两大主角，还有研发实力雄厚可从旁辅助贡献的特斯拉、有威斯汀豪斯身旁经验老道全心支持的 Sherman Quincy ，有艾迪生身旁志同道合追随继承的 Samuel Insull，甚至两位英雄的身边人，愿意当员工辅佐支持只要一周蜜月就点亮一生的 Mary Edison、跟着老公长袖善舞与人为善甚至必要时帮踢一脚的 Marguerite Westinghouse... 他们一众或大或小的人物，仿佛都抱着（一种今日少见的）成功不必在我的无私，不论是前仆后继还是针锋相对还是旁敲侧击悉心辅佐，那年代人人朝着同一理想各自努力的精神令我心折！就算这也许只是电影美化的成果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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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流大战》虽本是韦恩斯坦出品、一度令我以为会像许多韦恩斯坦公关硬推进入奖季的流水片，不过我欣赏它不崇拜明星、不聚焦于个人英雄，反而把故事讲大把环节讲多、让时代下潜心探索的众家英雄异质碰撞绽放火花。听说过去许多人神化艾迪生？也听说近年有人翻案翻过头妖魔化了艾迪生（同时神化特斯拉）？时代进展归功于哪一位个人英雄，也许对我们与对英雄来讲都不那么重要了，他们各自在个人功名与淑世志业间挣扎、最后燃烧自己推动时代发展留下了复杂的足迹，那就是最直得敬佩的。推荐对这段历史与相关人物好奇的观众欣赏，韦恩斯坦就抛诸脑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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