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 陈凯歌用愧疚铸成《霸王别姬》

楼主: Answerme (出租--近東吳城中西門町)   2018-12-24 14:3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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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尚轩
老人在凌晨1点多接起电话,尽管年过古稀、深受癌症折磨,他还是彻夜守着这通电话。电话
另一头,“爸爸,我们获奖了,是金棕榈奖。”这是他的导演儿子陈凯歌,那天是1993年
5月24日,《霸王别姬》和珍·康萍的《钢琴师和他的情人》,在第46届坎城影展一同夺
下最大奖。
将《霸王别姬》推上顶峰的元素很多,其中或许有一份,是陈凯歌对父亲的愧疚,还有父
亲烧尽生命的爱。
从金棕榈到霸王远去
《霸王别姬》拍京剧伶人的一生,张国荣饰程蝶衣,张丰毅演段小楼,巩俐扮菊仙;从民
国初建,经历北洋政府、民国、中日战争,再到共产党崛起,演活了人的纠葛与执著,也
窥看山河易主的悲欢;一连摘下金棕榈、金球奖、入围奥斯卡,独步华语影坛,至今仍让
人津津乐道。
时隔25年,《霸王别姬》在台湾重回大萤幕。很多人说,这是陈凯歌人生最好的电影,多
年后他拍《无极》,劣评排山倒海,就连《霸王别姬》的编剧芦苇,走出戏院后也直批:
“主题大而无当,内容华而不实,角色个个自恋。”
陈凯歌不管,挺著腰还是继续拍,《梅兰芳》、《赵氏孤儿》、《道士下山》,今年还有
《妖猫传》,就是没有当年的成绩。人们说霸王已经远去,每有新作,总是要奚落几句,
甚至狠酸《霸王别姬》是他一生“最大的意外”,偶尔激起几篇护航,偶尔大家无语笑笑
,心里默想着他大概回不了巅峰。
直到今日,陈凯歌在精神上,还是怀有对程蝶衣的向往,对艺术的执著“不疯魔,不成活
”;但看在芦苇眼里,他更像段小楼,借用陈凯歌自己的话:“段小楼的人生是顺流而下
的人生。”
红太阳下 被淬炼成剑的青春
《霸王别姬》本就是出悲壮的戏。楚霸王项羽兵败如山倒,垓下四面楚歌,虞姬舞剑自刎
,拜别霸王,霸王不想低头,世界还是要他低头;电影《霸王别姬》同样悲伤,程蝶衣对
爱不想低头,对戏也不想低头,但世上已经唱起别出戏,红太阳升起,广场上段小楼批斗
起程蝶衣,两旁学生扯著绫罗绸缎的戏服,直往火里丢。
往陈凯歌的记忆里挖掘,也有一个类似的场景。1966年的8月23日,北京孔庙前跪着一排
人,有作家,有伶人,包含笔名“老舍”的作家舒庆春、与梅兰芳同为四大名旦的荀慧生
;红卫兵一面毒打他们,一面焚毁京剧戏服。隔天,陈凯歌在太平湖公园撞见老舍,当晚
老舍投湖自尽,荀慧生则被驱逐到乡下农场,2年后,精疲力竭倒在雪地间,气绝身亡。
陈凯歌的文革记忆,要从昂首阔步的初中生活说起,是一群无忧少年,被恨意淬炼成利刃
,砍向师长、父母的故事,“我也被铸进了剑身,而且迫不及待。”
1965年对中国来说,是重要的一年,“他刚刚迈出一道门槛,同时准备迈进另一道门槛”
,在回忆录《少年凯歌》里,陈凯歌如此写道,“这中间,一片阳光。光亮有时不过是黑
暗安装的一道门,推开门就又走了进去。”
那年,陈凯歌考入北京四中,进入首屈一指的名校。四中前身,是光绪年间的顺天中学府
,当时高考升学率年年超过90%,是模范学校,尽管也有刻苦的平民学子,高官子弟的数
量,却绝不算少。陈凯歌回忆,光是在他的班级,政府副部长以上干部的子弟,就超过5
分之1。
陈凯歌自小书读得不错,身高长得很快,篮球又打得好,家境没后顾之忧,眼下考进四中
,仿佛大好前程正要展开,但事情没这样容易。
陈凯歌的文革记忆
准备迎向新世界的时代,四中学子几乎心里都怀着毛主席,热衷效仿毛泽东的青年时代,
“衣服还新的时候就打了补丁,有人甚至冬天也不穿袜子,布鞋被脚趾顶开了一个洞也不
去修补”,效法外型,也效法行动,放学后的校园,人们不是在操场奔跑,就是在夕阳下
激烈辩论,开口无不引用马克思、列宁经典。
后来,陈凯歌才听母亲坦承,父亲19岁时曾加入过国民党,“完全出于抗日战争爆发后的
爱国热忱”,这件往事,却将陈凯歌高歌猛进的青春拽到地上,碾得粉碎。
1966年春天,班主任把陈凯歌叫到面前,扔下一句:“你爸爸不是共产党员。但是,你不
要背家庭包袱。”话说得委婉,背后意涵已化作刺,深深扎在少年心里,他羞愧,“我唯
一想到的是怎样重新获得她的信任,甚至对她最后拍了拍我的肩膀感激莫名。”
母亲初闻此事,对陈凯歌说得很保留:“你爸爸希望成为共产党员,他还不是,并不是错
误。”好些日子后,才向他坦承,父亲曾加入国民党,“这件事组织早有结论。这是历史
,你没有经历过,不容易懂。今天告诉你,希望你能理解。”然而少年没有理解,开始恨
起父亲。
撕碎自己与父亲
文革开始后,四中也无法幸免,许多陈凯歌的同学一夜间换上军装,将老师押到讲桌上,
接受红卫兵逼问;外面走廊上,被斗垮的老师们或者头发被剃掉,或者眼镜全被敲碎,头
发花白的女校长颤抖地呢喃:“你们都是我的孩子...”
一天夜里,父亲跟着一群人被押进院子,弯著腰接受批斗,他的头衔是:“国民党份子、
历史反革命、漏网右派”,当人群高喊“打倒”时,陈凯歌跟着喊,嘶吼中含着泪,推了
憔悴的父亲一把,亲情在人民的欢呼中被扯裂,“当一个孩子当众把自己和父亲一点一点
撕碎,听到的仍然是笑声,这是一群什么样的人民呢?”
那几年很乱。陈凯歌的家,不久后也遭到抄家,他后来在批斗中对无辜少年饱以老拳,打
得自己也眼冒金星,一段时间后,换他被找去问话,问题除了另一位被打为社会反派的朋
友,就是在问父亲,“知道不知道你爸爸是反革命?不知道现在让你知道!”
父亲曾经的“错误”,就这样被扣上帽子,纠缠着陈凯歌。
“他从没诅咒我 这令我更痛苦”
几年后,陈凯歌到云南下乡。从北京火车站出发,月台上满是道别的人潮,人们围着圈,
边哭边高唱俄国革命歌曲;来送行的除了朋友,还有正在接受劳动改造的父亲,他那天特
别受到批准。
列车驶动了起来,那天窗外阳光很亮,照得铁轨也闪著光,陈凯歌的父亲跟着列车跑,直
到月台尽头,最终消逝在一片光里。陈凯歌终于落下眼泪,恨似乎消失了,原来填著的地
方,空荡下来。
穿过4000公里后,知识青年在山野间的日子并不好熬,体力的劳动很折腾,残暴的事件时
有所闻:少女在夜里被反复强暴,因此发疯;少年在砍树时,被倒下的树干压得全身粉碎
,“我们当时的人性,是在泥污里再三被践踏,又被阳光晒枯的一条裤腰带。”
当陈凯歌再回到北京,父亲变得更加憔悴,他的牙齿已经脱落,在寒风中挂著鼻涕打哆嗦
,拄著扫帚守在厕所外,每当有人出来,就得进去打扫。他的双眼茫然,“那一年他刚满
50岁,生命已经像旧照片一样褪尽了颜色。”
“但他从没有真正诅咒我,反而待我更好,这令我更痛苦。”往后每当接受采访,陈凯歌
不时吐露愧疚之情,他对段小楼的评语,也仿佛是种呼应:“他的背叛半是自私,半是软
弱。人是不必忙着为自己的行为找政治或社会的借口,归根结底是人性的选择与决定。”
父挺著病躯“疯魔成活”
父亲确实待他很好,甚至帮忙完成《霸王别姬》。陈凯歌的父亲,叫陈怀皑,这个名字如
今被谈起,多半是因为他在《霸王别姬》担任艺术指导,甚至后来,当陈凯歌拍砸了几部
片后,还有人传言,《霸王别姬》其实是陈怀皑所拍,但监制徐枫等人,也在各种场合极
力澄清。
陈怀皑原名郑衍贤,生于1920年的福建长乐,家里原来是木匠,学生时代就参加民众戏剧
馆,开始接触戏剧。20岁那年,他考上四川国立剧专,是当时中国戏剧界最高学府,毕业
后在学校教书、当舞监,却因参与反国民政府的学生运动,而遭列为匪谍;出于自保,他
远走华北,并改名陈怀皑,开始拍摄电影。
陈怀皑的电影,在中国曾经也风靡。他常与崔嵬携手执导,拍《青春之歌》,如今仍被称
做革命电影经典;拍《杨门女将》,摘下第一届百花奖最佳戏曲片,往后也是这个奖项的
常胜军,前前后后拍过30多部片,现在长乐还有他的纪念馆。
作为一个命运多舛的艺术家,陈怀皑的生命,可说是结束得很有戏剧性。他在《霸王别姬
》担任艺术指导,戏曲上的事陈凯歌搞不定,陈怀皑就给建议,或指点可以向谁请教,拍
摄过程总在旁盯着,没想到,这成为他最后的作品。
此时陈怀皑已经罹患肺癌,但电影的拍摄如火如荼,他始终瞒着陈凯歌,就连陈凯歌的妹
妹陈凯燕,也到父亲不得不动手术时,才把消息告诉哥哥;陈凯歌一句“生命是需要搏一
搏的”,签下手术同意书,让父亲延长2年寿命。
《霸王别姬》上映隔年 父辞世
手术后的陈怀皑,身体状况大不如前,他叹自己一生做得太少,却已步入迟暮,“没有做
完而想做的事,只好留给儿子去做了。”《霸王别姬》上映隔年,陈怀皑撒手人世,弥留
之际留下一句话:“我要儿子,不要英雄。”陈凯歌说,那是父亲知道拍电影辛苦,爱护
着他。
时间回到1993年的法国,《霸王别姬》坎城大捷,顾不著北京已是深夜,陈凯歌第一时间
打电话回家报喜,陈怀皑兴奋到把女儿也喊起来,父子俩乐得像小孩,20多年前那一夜撕
裂的,这一夜逐渐痊愈起来,陈凯歌却也在那一刻,开始被中国影坛奉为英雄。
孔庙场景的由来
小四批斗小楼的原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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