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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影片名称 : 我想要你记得_ (台)
Territory of love (en)
L'Autre continent (fr)
2.观影时间 : 11/19
3.观影地点 : 喜乐时代
4.观影方式 : 自行购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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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顿女郎出身的 Deborah Francois ,竟然光临高雄拍了部台法合作片?当然要支持!此片《我想要你记得_》据说是导演友人真人真事改编?我虽说不上它写实不写实,但看起来亲切又立体。台湾的外国人越来越多了,来自东南亚的一大宗是讨生活移工、来自更广的亚洲也有一波是旅游观光客。而来自西方国家(如本片的法国男女主角)的这一宗,经济条件无虞甚至优渥、文化资本高工作好找、求自我实践胜于求赚钱,他们每每长驻地方学习语言既广且深、往往我们在街上看见西方外国人十个有九个会讲流利的中文!
https://imgur.com/VqNLtGG
台法交流、文青壮游
这样的 long stay,也许承继自 19 世纪欧洲富家子弟的拜伦式壮游?也许也或多或少有一点东方主义洗涤心灵的感觉?这些传统关于国族与阶级的黑暗,不是本片要谈的,毕竟这么多年轻人来游历世界融入当地见识文化、有西方往东方者也有东方往西方者,在这地球村多元文化主义的年代正是种“四海一家”呀。不过这也不是本片要谈的,本片主角都是在台西方外国人、他们主要的事业也是当西方导游做个文化仲介人、也许男主角有教小学生打篮球(?)但也没什么有名有姓的台湾人角色...
最终,也许壮游者和当地人的关系并不重要、壮游者自己特殊的心理处境才是本片要谈的。也难怪,两位法国壮游者之外,唯一的台湾角色是钟遥饰演的女医师:她的处境是法国边境史特拉斯堡、她精通法语在当地工作恐怕是台湾留学生中人人称羡的菁英、她的志向没有男人(也没女人)没有家庭只有“我爱旅行”。怎么办,尽管这位台湾配角只是出来当法国男女主角的一面镜子、甚至戏也没几场,但令人看得怵目惊心:光鲜亮丽事业成功超英赶法、将原乡远远抛在后头一枝独秀后,妳(与你)看似拥有一切的生活其实只剩下漂泊。
拼菁英,大家拼的各不同,台湾青年也许拼成绩拼学术拼第二外语、能当中医师留在法国工作已是人生功业之极致?法国青年 Olivier则不同,不走学术菁英高收入的高端路线、却拼人亲土亲文化青年极致的“十四种语言”。电影最前段的逗趣戏份主要发生在“肉食女”Maria 使出浑身解术的挑逗、以及“草食男”Olivier 不动如山坐怀不乱。没办法,他的时间都给了运动、文化事业、以及越学越多的语言(一天不读满三小时,中文会生锈),和台湾留法女医生把时间奉献给医学事业恐怕也是异曲同工。
https://imgur.com/q9pGQeE
(刚好本周还有另一部法片《大医新鲜人》,不知文森小鳄鱼又会怎么说?)
文化功业、异化生活
我们渐渐发现这个 21 世纪西方青年壮游世界(台湾青年也一样)看似理想的文化图像,其中“汲营积累”的执著也是很惊人的,也许不是铜臭味的资本积累也没去剥削他人,但这个文化资本的积累却不知不觉异化了自己:只想着冲事业挥洒人生、却忘却感情放弃成家;只想着冲文化充实自己、却把眼前心有灵犀又已投怀送抱的美女弃之不顾。当然啦,Maria 终究还是在壮游青年融入当地仲介文化的道路上,与 Olivier成为了双宿双飞的好搭档,正如我们台湾许许多多留学生到了国外冲学业冲就业之余、也总是交了个事业爱情好伙伴互相慰藉,但真正的挑战在哪呢?
爱情不和功业相冲突时,不是挑战;掀起冲突不得不面对的真挑战,往往就是怀孕。怀孕这回事,冷酷者自可把它当接班人养成,自己冲事业赚大钱把孩子委外教养当自己帝国的延伸;但尚有亲情人性存在者,绝对不免为了孩子多多少少牺牲功业。重者一人成为全职家长、轻者半职搭配托育、无奈者拼着下班回家把握仅存亲子时光。而身处异国要生子,又要面临原乡问题、医疗保健问题、语言文化问题、教育制度问题...
说白点,有孩子要生在法国还是生在台湾?在台湾文化事业正冲得一帆风顺的 Maria & Olivier,彼此面色一沈心照不宣,做了那生理伤害还算小事、心理阴影却深不见底的决定。
每当女生楚楚可怜地说“我有了”,男生第一个表情瞬间道尽一切,这位冲十四国语言的 Olivier第一时间就洋溢着满满渣男味 XD 。他与 Maria都还年轻都还想冲、一点也不想中断、也没法鼓起勇气大方拥抱努力把爱的结晶养下去,只有以堕胎逃避不想再多说,直到片末我们才知只是“当年我们太害怕”。只是,压抑自己冲事业刻意遗忘的事,在 Olivier大病昏迷后的片段记忆重建中,竟神秘地脱颖而出忘也忘不掉!表面一头冲事业的 Olivier,他心底真正念兹在兹却从来没有认真面对的,恐怕竟是潜意识里的亲爱成家养宝宝?
https://imgur.com/k5M7Hsh
语言的宫殿、人生的迷宫
本片若当一部浪漫爱情片,我们关注的当然是含辛茹苦的 Maria,想想她也不过就遇上了个一拍即合的好搭档、结果一颗心就这样奉献下去、即使情郎大病重建身体心智如小孩、仍傻傻坚持自命能陪伴一生、满心相信我的情郎总有一天恢复记忆好起来,只可惜最后实在不堪生理与心理照顾的负担、终究举手投降分道扬镳... 唉唉好凄美的爱情、好苦命的女子,配上高雄背景颇有那么一点点台湾悲情剧的感觉 XD 不过加上了异国壮游、文化积累、多国语言、事业家庭的议题后,这对高雄小情侣的处境竟俨然被谈成了一部警世电影!
在国界越来越模糊、国际观越来越强调、语言能力越来越吃香、国际经验越来越夯的21世纪当代,当个国际青年有这么光鲜亮丽吗?只会四种语言就已有点吃力(而且身为法国人还装荷兰人、难道是为了在爱情的语言关系中占到一点点上风?)的 Maria,好生羡慕这位情郎 Olivier怎么如此超能可学十四种?在电影很早阶段 Olivier就分享秘诀了,看似有趣、其实苦涩:“把一个语言放在一个情境里、每一个语境就是一座语言宫殿”,电影也从高雄忠烈祠开始善用了好几次正鸟瞰镜头。然而我并不认为这是什么美好的“宫殿”,反而认为更像“牢笼”。
随着 Olivier的昏迷与记忆重建,电影渐渐点出“心理宫殿”的意象,而当记忆封锁在深处找不回来时,我认为更像是“心理迷宫”。正如语言被切开来放入一个个不同的宫殿、国际青年的人生也被切开来放入一个个宫殿,一部分在加拿大一部分在法国一部分留在台湾,要找回你人生之所爱所念居然在老家法国找不到、还得回到台湾异乡找?这正如千千万万国际青年多元认同的处境,我们往往到了一地努力融入后就留了一块人生在那里、回到了原乡突然变成陌生人又重建一块人生、而在异地曾经努力建立的那一块又渐渐失落... 最后总是左支右绌找不全、总是缺一块。
https://imgur.com/63RnO0J
求真的记忆、逃避的失忆
本片令 Olivier昏迷濒死的白血病,当然有其不可儿戏的具体医学根据,不过剧情真要舖陈的“失忆”与“记忆重建”倒是比较象征性的病征,要譬喻的恐怕是我们国际青年追逐过程中的失忆与重建。真正失忆的,恐怕是那心底其实珍惜但在追逐过程中遮眼忽视或忍痛牺牲的,追逐一场到最后真要重建的,恐怕还是那当年牺牲的现在都要苦苦追回来。
Olivier 到电影后期的失忆、失能与失禁,凡此种种虽看似都是压在 Maria肩上的照顾负担,但我们看她都是甘之如饴没在怕;她真正的恐惧恐怕还是当年“堕胎”的遗憾与罪咎,当年一堕以后还想再生已无机会了(不论是不孕还是不举),而记忆重建中的 Olivier念兹在兹的就是这令她不堪回首的黑暗记忆,最后街上搞失踪也只是像个游魂般抱着曾经割舍再难挽回的“小孩”,那才是压垮 Maria的最后一根心理稻草。
想想台湾片名《我想要你记得_》留了个填空格,说不定,Maria 想要情郎所记得的、和 Olivier自己想要记得的,是南辕北辙的两回事?
到底谁失忆?谁记得?表面上是 Olivier大病失忆,但在面对真心上我看恐怕是 Maria自我失忆了、却是 Olivier傻傻地面对记忆挖掘记忆再也不放手。电影开头,是 Maria在写一本深入雪山的小说,那登山的寻觅过程在电影中也多次成为景观摄影题材侧写了心境;然而到片末,那“寻觅”由 Olivier以另一本新小说接棒写下去了,无法面对而分手逃避的 Maria则只能把当年那个光鲜完美的 Olivier留在心里的定格相框中,却已无能再处理真实,她那本片头开始铺梗的雪山小说也无疾而终。
https://imgur.com/lbTtWLH
看这部片,我着实是冒了一身冷汗的,因为我也曾经在那十字路口上,包括在事业与人情爱情之间的十字路口、以及在“堕胎留下继续冲刺”以及“暂缓冲刺回国生下”之间的十字路口,不知多少留学生都曾面临这抉择(在自家打拼的也自有类似处境)。选择一路冲的当然是荣华富贵光鲜亮丽 single and fabulous,每每令柴米油盐奶粉尿布的我们艳羡喟叹,更羡慕他们已跻身欧洲先进国家把在台湾的我们远远甩在后;或站在主角们的法国立场,可能是羡慕别人还能续留台湾(或其他异国)深耕文化、把我们空有财富的庸碌法国生活远远甩在后?
但午夜梦回蓦然醒来、看着孩子抱着口子、周末假日返乡孝亲(不像许多国际朋友父母临终总来不及飞回家),我仍庆幸没为了功业牺牲了人情。且为所有在多元文化多元语境多元认同中寻寻觅觅的国际游子们,遥敬一杯吧。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M7hlke1PlS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