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 [请益] 疯狂麦斯:另一种理解

楼主: p2816007 (wolfshadow)   2018-07-17 03:08:53
没想到《疯狂麦斯》又让大家战起来了XD
我想分享一下我当初看完后至今对它的思索。
《疯狂麦斯:愤怒道》是一部初看时让我觉得很奇怪的电影,不太爽的爽片。
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它塑造了一个迷人,但未必令人舒服的世界(我记得和
我同行的友人走出影院就对我说,他对电影的那个坏毁的世界感到恶心,他觉
得那是一个“错误的世界”)。
那是一个怎样混乱失序的世界?
断肢、义体与畸胎,血、水与油。还有那像是沙漠冷泉一样的模特儿女孩。肾
上腺素狂射猛注、枪砲钢铁金铁交鸣,毫无希望却又莫名狂欢残灭的废土乐园
,热核弹末世后的世界。
那里,军阀般的恶役各据山头,争夺著在彼世(他们的此世)已然稀缺的水、
油、血与生命。那些像是帐面数值可供直接画列等式的荒谬并置、自体循环:
将人插立在车首,把他当作活体血袋输送给驾驶、将油吞含然后鼓旺引擎、抢
妻不(只)为淫欲,而是为了不再生下半衰期的羸弱男孩。
如此直线,情节性低度到近乎苛求地,要在那两小时的片中展演一切狂喜、生
猛、疯醉、盛怒与恸伤的,情绪的极限花火秀。破铜烂铁的废土(Wasteland)
世界观,上帝不玩撒落的棋局,一个像是《黑塔》中荒凉西部的枪客罗兰口中
的“前进的世界”(也许再稍微科幻化些,就是《铳梦》沙雷姆宰制下赛博格
们的“废铁镇”了)。
所有这些繁复堆叠的修辞都无法描述我当时看完后高烧贲张的心情。
我不禁想把麦斯(Max)视为一个“消隐的中介”(vanishing mediator)。
因为他既非传统中最后终将凯旋邀功的命定英雄,也不是偶然承担天命、自英
雄之旅启程的坎伯式英雄。
我认为他做得比这“更少”,但也因而成就“更多”(less is more)。
在两种力量(芙莉欧莎vs.不死老乔,我们甚至可以将其视为阴性力量对抗阳
刚暴力的隐喻)中,麦斯在政权的交替易换里仅仅是作为一种像是催化剂的东
西——最明显的视觉隐喻不正是在故事的最后,他隐没在人群中消失一景吗?
他远比那些偶然遭遇天命降临身上的英雄还“偶然”,他其实根本是路人。麦
斯对抗的外在力量是生存本身,而内在的风暴则是他的愧疚,那挥之不去的,
幽灵般的创伤(形象为小女孩)。
更多的影评也许会把芙莉欧莎(Furiosa)视为主角而非麦斯。其中牵涉到的
种种性别分工与视觉隐喻,我认为版上当时的几篇文章已经说得非常好了,很
推荐乡民去看看:#1LPEH48r、#1LPKmOMi、#1LPPUqI8(“关于一些疯狂麦斯”)
,所以我想以一个别异的取径来谈麦斯的特殊性,而这都必须回到电影中另一
个权威性的角色上——不死老乔(Immortan Joe)。
不死老乔的形象在精神分析看来,很明显是一个具有倒错属性的“原初父亲”
(primary father, the primordial father),或者可称作“肛门父亲”
(anal father)。佛洛伊德在《图腾与禁忌》描述的文明律法的起源,便是源
于弑杀原初父亲而产生罪疚的神话。
故事简单说就是:在部落中曾有一个“王”/“父亲”,他颁布与代表了整个
体制的律法,如此一来,他得以使纲常人伦有一个稳定的建制。但他本身却不
用遵守这些规范,是象征律法的例外,拥有整个部落的所有女人。也就是说,
他毋须牺牲任何享乐,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对那些臣民,或他的儿子而言,
“原初父亲”其实就是一个过度的、淫秽的父亲。于是,儿子(们)最后弑杀
了这个父亲。但吊诡的是,父亲非但没有因为肉身的消失而权威垮台,佛洛伊
德认为,他以一种“超我”的面目回归,这反而使儿子们必须在杀害他之后
,须臾不离地恪守因父亲离去所重新立下的严格律法,文明建制的真相因而是:
透过袭杀父亲再造律令与规范,最终,父亲以更不可动摇的“父之名”返回并
统治,让“儿子”承担自己原本的王位。
回到电影,很有趣的是,它以相反的方式重演了这一个过程:在热核战争所导致
的末日后,人类世界所仰赖的文明律法也随之湮灭。没有了虚位的,因“不在”
而使其可以“无所不在”的象征律法后,“不死老乔”作为一个淫荡的补充物,
加入了这个失序的世界。
这里可以稍微把拉冈精神分析谈论的两种父亲稍微对立起来:传统的符号父亲是
缺席的,不在场的。而正因其缺席,他才可能被体验为无所不在的符号网络,发
挥象征的阉割功能;但“不死老乔”却是过度在场的父亲,他是前者的一个淫猥
的增补。
这里可以问的是,为什么老乔是“不死”的(Immortan),他明明也一样是凡人
,拥有易碎的肉身呀?
我认为,他的形象设计非常精准地体现了这种矛盾性:在呼吸器与那层层掩盖的
胶壳护甲之下,他的肉体肿胀发脓,苍白羸弱,他的“不死”,可以理解为某种
“非生非死”,是一块活着的烂肉,恐怖的歪斜父亲。不死,不单纯只是生和死
两种绝对界线区分下所自我宣称的不死,而是扰乱了两个界域的“活着的死亡”,
正是这种怪异的“过度”,确立了整个“西方堡垒”的制度。这怎么说?
其实不难看出,整个堡垒就是在隐喻父权社会,代换一下,我们将称之为“阳形/
男性结构”(phallus),拉冈用一组悖论定义了男性的结构,分别是:
公式1、有一个对阉割功能说“不”的言说存在者;
公式2、全部言说存在者都服从阉割功能。
这里,我们暂时把“阉割功能”理解为律法即可。
公式1如果是“不死老乔”那逾越律法,拥有所有享乐(他拥有“所有女人”,
即种母,以及对水资源的掌控等等——他对“牺牲”说“不”)的描述,那么,
公式2不正是在其治下,那些受到灌输“英灵殿”神话之犒赏的“战争男孩”
(war boy)吗?这里的“阉割”除了是遵守不死老乔的指令,不就是战争男孩
们个个以“牺牲”为荣吗?也就是说,他们不能对“牺牲”说“不”,他们必须
放弃享乐(放弃生的权利、他们没有“种母”作为犒赏),于是,我们有了下图:
https://imgur.com/YvHHd9e
男性结构悖论性的,因一个例外而成立。正因为有一个原初的,对“阉割”功能
拒绝的男人,确立了这个以符号“阉割”持存的象征秩序:“他的神话维系了对
象征界而言必要的幻觉,即享乐的完满将再一次可以获得。”(注1)
这种“幻觉”以电影表述,就是不死老乔所允诺的“英灵殿”蜃景。
战争男孩们(阳刚主体)因一个逾越的主体进而遵守代表禁忌的律法(不能碰触
或让种母受到伤害、必须服膺不死老乔),用以巩固权力结构。不死老乔的存在
就是那个稳固的象征场域(废土末日前的文明)失落后,所产生的一个象征功能
失灵的替代。
也许彼时令我朋友(以及部分观众)感到不安的地方在于,《疯狂麦斯》以一种
更为残酷的方式寓言了我们这个不对等的社会,阳形结构的游戏规则不仅作用在
彼地,还活生生地坐立在此世。原初父亲代表的是男性主体心中的恐怖妄念,用
以撑持他们欲望追求的底色,他代表了占有与控制的可能性,因而认同于他之人
不免在受其宰制的同时,也宰制他人。
这就是最后麦斯,甚至是纳克斯(Nux),所拒绝的东西。他们证明了原初父亲才
是幻觉(可被杀死),证明了可以不参与阳形结构的规则(对控制与占有毫无兴趣)
,同时,他可以借由回避掉虚幻的规则而获得自由,那种解放不是以拥有犒赏、
获得“牺牲”的后世“美名”作为结果,而是某种对“牺牲的牺牲”:他没有留在
下一个体制内(没有随着芙莉欧莎共同治理),也对作为迎来崭新黎明的英雄身份
没有兴趣,他是个无名者,偶然地来,偶然地走。麦斯代表的是“Next”的可能性
,是转变的中介,他唯一能拥有的,也仅是对这种“偶然”的忠诚,当“偶然”转
向“必然”的时候,他便必须离开。
参考资料:
(注1)托尼‧迈尔斯(Tony Myers)著,白轻译:《导读齐泽克》(重庆:重庆
大学出版社,2014年),页111。
斯拉沃热‧齐泽克著、尉光吉译:《享受你的症状──好莱坞内外的拉康》(南京
:南京大学出版社,2014)。
纪杰克著,朱立群译:《幻见的瘟疫》(苗栗:桂冠图书,2011年)。
作者: tortoise0912 (拔辣红)   2018-07-17 09:05:00
好猛 真的是小论文了
作者: GipsyAvenger (吉普赛复仇者)   2018-07-17 04:40:00
推~不过八成会被某些人说你脑补太多XD
作者: jjaacckkyy63 (郑淳厚)   2018-07-18 11:35:00
可以跟你借三本参考书目吗 真的很有兴趣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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