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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张剧照吸引了我看这部电影。本应代表喜气的红灯笼,在夜晚的宅院里看来却是森
森阴气--而这也是本片的整体气氛。
张艺谋1991年的作品,从运镜到象征都令人屏息,上网估狗还能看到分析片中符号的论文
;真搞不懂后来怎么可以拍出《长城》这种烂片?果然景甜宇宙威力无边。
以下有电影大雷,文长,请斟酌阅读。
在剧情上,原本以为张艺谋要说一个旧时代女性被父权欺压的可怜故事,但看了不久便发
现,《大红灯笼高高挂》无意要述说一个小人物的悲歌,而是从一个迂腐的宅院来让观众
看到整个时代加之于女性的恐怖。
要说聪明伶俐善良,巩俐饰演的颂莲绝对都谈不上。
虽念过一阵子大学,却因此带着孤芳自赏的气息,一进门就开始给丫环雁儿下马威--殊
不知雁儿不但背后有二太太卓云,更因稍获老爷青睐而满怀对太太的妒恨。
老而无力的大太太、笑里藏刀的二太太、娇惯刁蛮的三太太、再加上一个无法信任的丫鬟
雁儿,颂莲在这家里可说是毫无立足之地。
虽然她口中总是说不在意、无所谓,但其实比谁都要在意失宠;被摆了一道就急着想要还
以颜色,也不懂得收放,害死了人,最后被阴狠的二太太坐收渔翁之利。
在这宅子里,看不到绝对的同盟或真情,只有人与人之间的算计,和处处可见的“老规矩
”束缚人的举动。拥有四个妻妾的老爷子姓陈,“陈府”与陈腐、城府都同音,不知是否
隐藏导演的暗示?
戏中我最喜欢的角色,是一开始摆架子、使性子,却最显得真实可爱的三太太梅珊。她让
我想起华妃,最为艳丽、最为刁蛮、敢爱敢恨;一开始她令你讨厌,但她死的时候却令你
同情。
比起二太太的表面送礼、背后捅刀,她的手段简单,城府也没深得那么可怕。甚至看到抑
郁的颂莲,还会说几句发自真心的安慰话(结果被颂莲反呛红杏出墙)。
她爱在家中唱歌,但披上戏袍、做好十足架式,也只是唱给冷冰冰的墙壁听,她真真正正
是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囚鸟了。
有次她邀颂莲去打麻将,老爷回来时在自顾自唸了颂莲一句:
“不老实待在屋子里,乱跑什么!”
这句台词十足地体现了当时的价值观。即使只是姨太太互相串门子(甚至老爷常在嘴上说
大家是姊妹姊妹的),只要老爷无法随时在屋子里找到她乖乖等著,就是“不老实”。何
止是像畜生,简直像被买回家里放的物品了。
见到行李中陌生的笛子,老爷怀疑是男学生送给颂莲的,先烧了再说!什么?是爸爸的遗
物?不过就是支笛子,也说了要买新的赔你,你摆什么脸色给我看?
这俨然是一出宫斗戏。在宅院里,男主人就是皇帝、上帝,得宠的人能被点灯搥脚点菜,
失宠地就如同被打入冷宫,连下人都不会跟你客气。女人之间要争宠、要争地位、下体胀
破了也要争谁先生出孩子,丫环可能还觊觎著太太的位子呢,进了这屋子活人就跟死了没
两样,比死了还没尊严。
另外男主人从未被特写、也很少露面,是导演很厉害的巧思;男人的样貌并不重要,相反
的女人从外观开始就与生计息息相关。另外也让人联想到古时候皇帝是不会随便被庶民见
到的,只有位高权重者才能亲睹皇帝面貌。
电影后半段,故事进展到秋冬,色调也更加阴冷;自从第一幕迎娶车队走后,便再也没有
宅院以外的镜头了,观众的视线也被迫和女主角一起锁在屋子里。拍摄庭院的镜头,导演
大多选择将建筑物置中,让视觉效果显得更加方正冷硬,毫无生气。
结尾的几个点亮灯笼的画面淡入淡出,让我印象深刻。不论画面怎么换都是两边对称,灯
笼在夜幕下铁画银钩地排列、发疯的颂莲漫步著,而镜头渐渐拉远,诡谲而美。
音乐部分,由中国民族音乐专家侯季平操刀,让我印象最深刻的是雁儿在雪中倒下、颂莲
前往死人屋确认时放的那一首“咚底个咚儿~”民谣,听起来诡异到不行,简直和李格悌
(György Ligeti)钢琴曲给人的焦虑感有得拼。唯二出现的片段又都和死亡大有关系,
不出其然曲名就叫做“House of Death”。在水管上找不到连结,但Spotify上面有。
红色通常代表喜气温暖的氛围,本片中的红色灯笼本也象征宠信,相对着被“封灯”后死
寂而不祥的黑色。然而,比起喜气,片中的红色带给我更多的感觉却是危险。
受宠失宠一线之隔,今天掌握了权力也看不见明天,只能步步胆战心惊,这就是“人治”
的可怕。
在梅珊和颂莲最后的对话,颂莲说:
“人跟鬼只差一口气,人就是鬼,鬼就是人!”
在这屋子里活得不能像个人,她只能在低得可怜的限度内做自己想做的事。而结果,就是
在五太太迎娶进门时,看到的那个疯了的女人。
最后她放起唱片,吓唬下人们梅珊房间里闹鬼。这样让梅珊再“活”起来一次,可能也是
弥补自己酒醉说溜嘴酿成大祸的亏欠吧。
讽刺的是,那些亲手把梅珊吊死的人,见状却都吓得屁滚尿流?明明在这个宅门里,人比
鬼还可怜,也比鬼还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