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雷]定时炸弹与漫漫人生(幸福路上)

楼主: mcbirdy (我为你押韵)   2018-01-04 20:42:51
【定时炸弹与漫漫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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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是没有主题的,人生唯一的主题就是“人生”,我们已很难从人生中乍看出意义,大
多数人的生活都是为了生存。意义是不会自己冒出来的,意义是被整理与反思后的结论,
意义是后见之明,意义是纷杂事件经过结构化后的聚焦。我们喜欢看戏剧与电影,因为人
生既荒谬又无聊,所以我们看戏预尝人生缩影,偷看一下结论,得到一个顿悟,完成了我
们或许不敢在人生中实践的冒险。
好的故事是人生的具体而微,没有冗赘的桥段,而全由充满意义的关键时刻所构成。
电影的构成中,首先要有一个拥有确切欲望的角色企图去达到某个“目标”,为了达到目
标,他必须做出许多“选择”,而那些选择让他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危机”,而让角色于
地狱之旅中获得某种“转变”进而“顿悟”, 并在故事结束时得证某个“主题”。所以
电影中的主角通常是目标导向与主动的,他的欲望是单一而清楚的,而根据Robert
McKee 的理论:“展现人物性格的主要方法,是看到他在压力下会如何做出选择。”
于是,越加高压下,人物面临越极端的环境势必做出越极端的行为,而那就更能凸显角色
深层的性格,并且增加故事的张力。于是,当高压的设计到达极端时,产生了一种“定时
炸弹”的结构,角色必须在有限的时间内达到某个目标,于是他被迫积极主动、被迫选择
行动,被迫接近炸弹与迈向终点、被迫成为一则启示寓言。
我们的人生都在一条光谱上犹疑,光谱的一极是“定时炸弹”结构,角色因而高目标导向
,行为分秒必争、主动集中而烘托出那个标的物。光谱的另外一段是“漫漫人生”结构,
是散漫与日常的,没有明确的目的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过日子,由平静无波的每一天
堆砌出物换星移。
好莱坞擅长制造戏剧张力,以定时炸弹原理制造最煽情与格局最强悍的莫过于《世界末日
》。太空总署的人无意间发现十八天后将有一颗陨石撞击地球,地球即将毁灭,于是网罗
人才,召集了布鲁斯威利与班艾佛列克等人登上太空船去陨石上钻洞爆破改变陨石的轨迹
,拯救全人类的毁灭。
在倒数计时中,主角每分每秒的行动都是为了解救危机,毫无余裕容纳任何冗赘的桥段,
而在倒数中的拯救行动不只攸关全人类的性命,更是主角在面临高压下的不断选择,而产
生的自我救赎之旅。戏中,布鲁斯威利和女儿的关系紧绷,他是个没有同理心与一意孤行
的父亲,两人充满争执与破裂的感情,却在布鲁斯威利登上外太空后慢慢产生改变,他在
高压下被迫抉择,被迫自省,最后一刻他决定自我牺牲以引爆陨石上的核弹,自毁前他透
过影像与女儿诀别,回眸一望后按下引爆钮,炸碎了自己,却修复了父女裂痕,完满了亲
情挚爱。那一刻,关系的和解似乎比陨石是否毁天灭地更加重要了。
《带我去月球》同样运用了定时炸弹的手法,刘以豪穿越回一九九七年挽救心爱的朋友宋
芸桦,他得知自己只有毕业前的三天时间,而预知未来的他知道宋芸桦即将参加征选展开
星途并开始殒落人生,于是刘以豪决定在三天内摧毁梦想,逆转未来,去破坏宋芸桦的征
选,粉碎她的自信,让她提早二十年放弃梦想以避免走上一条挣扎颠簸的道路。于是,因
为刘以豪只有三天,于是他被迫花招百出,他说谎、告密、破坏征选用的脚踏车与录音带
、甚至在一切诡计穿帮后不惜伤害最亲爱的朋友也忍痛说出“你没有才华,所以放弃吧”
来击垮宋芸桦的自信,一切的脱序、残忍、不合常理只因为他处于非常的压力之下,他彷
彿听到了时钟滴答滴答的倒数计时声,南瓜马车的午夜开始倒数,魔法要消失了,他快没
有时间了。
快没有时间了,炸弹要爆炸了,魔法要消失了,人质要被毙掉了,毒效快发生了……该手
法将戏剧张力极大化,让角色充满压迫而必须于高压下做出非常的选择,这样的压迫使角
色的个性更加鲜明,行动更加积极,也让戏剧主旨和行动的意义得以集中而被突显。
在张力光谱中,定时炸弹的另外一极,则是所谓的“漫漫人生”,它就是人生,时间缓缓
流逝,角色没有特别要去那里,就只是过日子。
《阿甘正传》中描写阿甘从一九四四年到一九八二年之间的人生,阿甘略显傻气却心地善
良,是一个跑步天才。片中他不停地奔跑,没有特定要去的地方,就只是跑着,恰巧呼应
漫漫人生的电影结构。主角没有也无能在命运中奔向特定地点,而是被命运带着走而恰巧
经过了沿途风景。这几十年的人生中,阿甘经历了二十世纪后半的各种世界变革,从越战
的爆发到嬉皮文化与反战思想的兴起、经济起飞,美国总统从甘迺迪到杰克逊到尼克森,
阿甘在历史的洪流中且战且走,以自身近乎固执的善良善念去于巨变中存在着、生活着、
体会著、改变着。他经历了求学、抗战、反战、同袍的死亡、一往情深至终成眷属、成为
了父亲、生离死别。
他就只是存在着,让灵魂在漫漫人生中发光闪亮。
这样的戏缺少了张力,多了份平实,放大了人类的渺小,展现了时间长流下的历史流变。
剧中那随风腾飞飘摇的羽毛,似乎更象征著命运的无常与随机,人物只能被动地领受,再
主动的回击,在命运之中,我们只能被动地主动着。
2018年初,台湾有了一部同样野心与格局却有着台湾独有历史情怀的漫漫人生电影—《幸
福路上》。该电影以“你成为小时候理想的大人了吗”为宣传语,书写主角小琪从八零年
代出生到如今约莫三十年的人生光阴,她从一个六岁的小女孩渐渐长成,开始了迈向理想
之路,却发现要抵抗的是无常的命运与庞大的世界机器。在这三十年中,于个人,她经历
了北一女等求学生涯、到报社工作去在省籍情结等状况下有志难伸、出国游学有了异国恋
情却被几乎被现实击垮、、、,她个人的理想没有实现,她没有走到小时候想望的蓝图上
;于台湾,于世界,蒋总统辞世了、台美断交、政党二次轮替、太阳花学运、、、,政经
结构变了又变,天灾人祸接踵而至,主角小琪则在大时代的幻灭中,经历了个人的幻灭(
情人不爱了、亲人过世了、理想没实现),真正带领她的不是她的意志,而是命运与世界
的意志。她成为理想中的大人了吗?她真的行走于幸福路上,前往幸福了吗?
漫漫人生中,她真的有办法决定要前往任何地方吗?
《幸福路上》的电影同名主题曲由蔡依林演唱,而李焯雄的填词恰恰能为漫漫人生的电影
结构写下注解:“也许幸福不过是种自如,是一段路不必通往何处。”
漫漫人生,是一段路不必通往何处。
漫漫人生,是单单存在着看沧海桑田,是在物换星移后唱着张震岳的“我一直到了现还是
一样”,是在万物更迭后唱着王杰的“如今再也没有你,我还是我自己”,是承认我们无
能拥有命运,是命运拥有了我们,我们无法征服无常,是无常征服了我们。
而真实的人生,是充满炸弹的漫漫人生,我们不知道炸弹何时会爆,但个人的末日如影随
形,可能明天飞机就掉下来了,海啸就袭来了,核电厂就爆炸了,她就不爱了。
人生或许不如戏总能在末日前整理出意义与主题,我们或许到不了月球也找不到幸福,但
至少在末日前,愿我们能问心无愧地说一句,嗯,在路上了。
《幸福路上》,一月五号,喷泪上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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