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避免有人说这是单纯的"脑粉视角"或者"漫画厨"立场,还是先澄清一下我的想法:
我从来不讨厌电影或者影集的Constantine,它们个别来说都不能说是糟糕的影视作品,
但在改编与还原人物的精神上,这两部作品都可以说是彻底的失败。甚至,即使到了近期
比较多好评的动画作品黑暗正义联盟,我也很难承认它有多成功复制了这个人物的古典
形象。扩大来说,至今还没有一部真正能彰显这个人物的成就的作品出现过;或许它的
漫画远亲,深受Hellblazer影响、同是Occult detective类型的Hellboy,其影视改编在
彰显Hellblazer的荣耀上还比较成功一些(或许不意外就是了,龙猫导演本人是个克苏鲁
迷,也有很强的政治意识)。
为什么Constantine的影视作品从来没有在好好改编这点上成功过,原因有很多,我也不
想过度解释;不如先浅谈一下为什么Constantine这个人物会这么重要。
Constantine诞生的时间是现在美漫历史上划分为"英国入侵"(British Invasion)的
一段时期。这段时间的名字顾名思义,是英国的漫画文化开始影响美国漫画的一段时期。
当时,美国的大型漫画公司开始意识到了英国漫画作者如Alan Moore、Neil Gaiman、
Peter Milligan以及Steve Dillon这些作家的才华;这些作家的特色很难一以贯之,但
很重要的一点是,他们是欧美漫画中将漫画与文学间的关系紧密拉拢的一批人物。
Moore等人除了驾驭文字的功力远远超过当时的美国籍作者,想像力更加天马行空以外
,也具有强烈的政治意识;请注意一点,这些现在被划分为"英国系"的作者,诞生的时间
刚好是冷战的高峰期,也是左派与右派,共产与资本主义的政治思想的影响开始为普罗大
众所意识到的一段时间。英国系漫画作者的笔头之一的Warren Ellis,后来在自己的后设
漫画Planetary的第七回致敬这个时期时,为自己的漫画篇名取了一个名字,叫做"To Be
In England, In The Summertime"。这个篇章透过台词,很直接的为Ellis眼中的
British Invasion做了一个注解:"杰克(漫画中很明显用来代指Constantine的人物)总是
告诉我,我们这些美国佬很难理解八零年代最黑暗的时候到底是个怎样的光景;我们有一个
步履蹒跚、太常谈论世界末日的总统,而且被一群错误的人领导著。但他们却
有一个接近全疯的首相。你知道甚至有些女性主义者和女性研究者否认她是女性,认为她
实在离自己的性别精神太遥远吗?"
英国入侵是发生在80年代晚期,所以这段话中的那位老到不行的美国男总统是谁?就是雷
根,那女疯子又是谁?就是柴契尔。Ellis的观察想要显示出来的是当时的英国系漫画作者
普遍对于政治上的保守和极权势力是多么的恐惧:恐惧到他们不得不用漫画作为武器来对
抗他们。无论你是否支持柴契尔、雷根或支持资本主义或保守主义,柴契尔与雷根政权时
期的世界正在经历一段忧郁的时期,对于英国内部的劳工与少数族群更是如此;这就是英
国入侵的文化背景,是冷战高峰下,文明内部濒临精神崩溃的征兆。
Constantine就是在这样的脉络下诞生的,而他的背景身分是什么?他是一个蓝领阶级的
英国工人子弟;近期的读者与旁观者已经习于说Constantine是个人渣,但在当时的时代
脉络下,Constantine却是某种人民苦难的精神象征。这也是Hellblazer刊物在最一开始
由Jamie Delano经手的时期最突出的特点。在Delano的笔下,天堂与地狱、恶魔与天使
或者种种超自然力量不过都只是政治力量的另一种形式罢了;只是藉著这种形式的转换
,Delano更好透过漫画发出他对文明崩坏的忧虑与不满而已。Constantine从来就只是一个
在庞大力量(政治力量)下求生的小民,道德本身在这样的力量挣扎中已经丧失了意义
,甚至还会带来灾祸。
这种政治的虚无主义或犬儒心态是Constantine在Hellblazer于300期完结前代表的意象中
最重要的一个;Delano以后接手的每一任英国编剧都没有忘记掉要在Hellblazer中进行社
会批判。没错,这正是很多新文本在重新诠释这个人物时老是忘掉的事情:Constantine的
伟大不是因为他喝酒、抽菸、脏话不离口或者道德暧昧,更不是因为他会魔术,而是因为
他是某种冷战时代的下层人精神体现。他本质上是一个政治批判下的产物。如果少了政治
批判,他不过就是一个类型作品中随处可见的occult detective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