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战斗少女 Adèle Haenel 在 2016 年两片戏路都有点类似，在比利时达顿社会片《没有名字的女孩》La Fille inconnue 演个身段僵硬吓人的机器战医兼侦探，在德语转型正义片《昨日盛开的花朵》Die Blumen von gestern 演个疯狂激进的大屠杀和解研究员。这具浑身斗志充满干劲眼睛都快喷出火的疯狂肢体，在这两片创造了一种从僵硬中流泻爆发力的演技（当然若不小心就只会是僵硬而已 XD ），而这种戏路应该要追溯回 2014 年的《不打不相爱》。
地球末日，烧到法国了
英文片名 Love At First Fight 应该是玩“一见钟情”Love at first sight 的谐音梗，德文片名 Liebe auf den ersten Schlag 应该就直译自英文了，大陆中译《初恋战士》与台湾中译《不打不相爱》也一样都跟着强调“恋爱”，难怪一堆影评与部落格都喜欢把它描述成一部两小无猜的恋爱电影，还说什么丛林系女孩与花草系男孩云云... 我真觉得大家都搞错重点了：原文的法文片名就是简单的 Les Combattants，整片只有“战士们”只在谈“末日与生存”，爱情在此片只是顺便加入的火花，一闪即逝不乱耳。
这 2014 年电影的背景是后 2009 年欧债危机后的青年处境，其实法国与西方先进国家早在此前就把自己国土也把地球搞烂了，只是对养尊处优的法国中产年轻人来说还是要到 2009 年后才真感到切肤之痛。本片从军队招募开始，因为在这高失业率低收入物价又上涨的年代，人才招募“第一名是麦当劳，第二名是法国陆军”，青年们人人无所适从不知明天在哪里，此时从军不但经济有保障，人生更有了目标，尽管立志从军仍有门槛，但青年心底无不蠢蠢欲动。
男主角 Arnaud 也不是什么花草系男孩，而是身体与心志都强壮的木工二代，毕业没出路的暑假父亲逝世了，那就来跟着哥哥接手木工家业吧。显然他们景观工程也是高专业高品质，但在这高价低品质的大企业垄断面前只有被欺负，不妥协就回家自己做吧。这个棺材店讨价还价到生气走人的开场，大体就是本片的破题：国家与世界腐烂了，青年个人要自力更生找出路，但要怎么做？
庸碌地入世？基进地出世？
Arnaud 是个十字路口的迷惘男主角，前方则是代表国家里想的陆军征兵卡车，只是他仍只是一个暑假这边看看那边试试，来征兵中心瞧瞧在干嘛拿到充气床奖品最重要。不过他遇到了如魔鬼终结者般基本教义的女主角 Madeleine Beaulieu ，她可是法国庸碌青年当中卓然出世的女战士：学术上，她读了总体经济看见了世界问题遇见了末日危机，实践上，她以养尊处优的家庭为基地开始从事各种末日求生的自我锻炼，理想上，她也以“加入陆军”这绝地求生的圣堂为目标，比起 Arnaud 在内的所有青年都坚定。
对一个白天辛苦工作、傍晚家庭晚餐、周末湖边钓鱼、晚上夜店跳舞、夜里和死党们到海边游泳的普通青年来说，Madeleine 是个令人头痛但又无法忽视的存在，从初相遇那场“我不打女生”的角力开始那眼神与身段就与我们常人截然不同，二相遇推销景观工程被狠呛毫无意义，三相遇竟然背着重屋瓦练战斗潜水；就算以后熟了起来，带去舞会也是摆一张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脸，请来家里吃晚餐也是谈末日谈毁灭“你们都要死” XD 一般法国家庭还能容忍她真是了不起。
我们当然从第一场戏就知道， Arnaud 对这位战士少女第一眼就有莫名的情愫，就像许多小男孩小女孩打起架来“咬一口就爱上了” XD 只是这点在电影里不多提，两人之间就算有暧昧也不明说，一闪即逝吻了下去也只是相伴成长的转捩点。爱情不见得是那种互相拥有相濡以沫的典型男女小情爱，在此片更像是一个庸碌的男孩看看“这女孩如此卓然，那我呢？”同样地眼睛喷火的战士女孩看见男孩显露常民的人性本能时，也不免好奇“这男孩如此轻盈面对世界，那我呢？”
军队小试炼，应许的幻灭
养雪貂，就是破冰的开始，我们发现战士少女基本教义的盲点，一切诉诸基本野生时很快地雪貂就得死；反而，那腐败的人为养育倒是为雪雕找出一线生机？于是 Madeleine送了小鸡喂雪貂，是一个出世一个入世两种意识形态交会的开始：你用人文传统经营这世界，我拉你一把更靠近自然一点。当然电影的主轴还是 Arnaud 心痒难搔想跟着 Madeleine踏上生存战斗之路，对法国年轻人来说就是“脱离这庸碌世界，加入军旅成就不凡人生”。
当然军队真正是改变许多不良少年与迷惘青年的好地方，但我们很快也见识到军队的形式主义。新训第一天，大家为什么来从军？有人想学一技之长找工作，有人想打仗发泄精力与怒气，才没像 Madeleine思考完整目标清楚；漆弹射击演练大家打靶计分，才没像 Madeleine认真模拟弹道阻力伤害反击等真实；牺牲小我压手榴弹的虚假神话人人听了照做，才没像 Madeleine认真思考那生存动机与逻辑... 军队这个理想中的应许之地，对基本教义的战斗少女只是一场幻灭吗？
那也未必，军队还是有些入世妥协的智慧，譬如障碍训练光靠一人体力爬不过的，军队鼓励团结合作两人一组，先把队友撑上去、队友回头拉上来，那可是 Madeleine出世取向的盲点，把残弱腐败的人文现状全都拒斥于外，反而将自己陷入死胡同。合群男孩与孤鸟女孩终于破裂， Arnaud 受不了了要回到文明享用一杯堕落的啤酒，仓皇跟来的 Madeleine受到挑战开始不安“妳生命中有任何喜欢的东西吗”？果然没有，打肿脸充胖子连小狗都不买帐 XD
丛林真考验，俗世的修炼
直到电影最后段，本片的成长冒险旅程架构终于清楚了。法国民间，在努力挣扎的青年眼中也许是庸庸碌碌毫无希望；法国陆军虽是理想，却是令人幻灭的形式主义；而两位青年代表有极端主义的 Madeleine一路寻求纯粹理想终将破灭，对比于务实主义的 Arnaud 一路入境随俗不愿放弃任何希望。冒险旅程的高潮句点，就一起下放真实丛林吧！法国公路工厂荒地废村，搭配森林野外求生，其实世界末日并不只发生在教科书与电视上，早就血淋淋发生在眼前。
丛林里，女孩战地本事突破万难，男孩的静定哲学共度空虚，青年互助面临末日的“生存”与“生活”缺一不可。结果才没两下，女孩生病了，男孩抱着跑老远等不到车找不到医生寻不到人家，很快地迷你的“世界末日”从天而降，谜底揭露前像是一片“青年没有出路”的象征乌云，揭露后才知是我们养尊处优生活看不见世界末日小前奏，没有社会的组织性救援，两个个体自力更生完全不够呀。
最后代表庸碌民间的哥哥来接人了：“这是真的森林火灾”，“900 公顷才不是二十万棵，是两百万棵”，“木料供应要大地震了，还好我们有先准备，走着瞧吧”。这民间的日常生活，并不如愤世嫉俗的青年所想像的那般庸碌呀！也许承平时期青年看着大人们日复一日汲汲营营都疯了，殊不知“烟抽得比妈还多”早已压下焦虑扛下重担的哥哥，早已谦逊地面对现实努力准备。
本片最后一镜不是爱情片尾、却是青年励志片尾，女孩与男孩相视一笑，回归社会继续迎接挑战吧。《不打不相爱》不得不说是男帅女美的偶像级电影 XD 除了经典的金发强壮帅男 Kevin Azais令人目不转睛之外，更成功的应该是把 Adele Haenel 打造成魅力独具的战斗少女，强壮时令人崇拜、认真时令人肃然起敬、走火入魔时令人惊惧、崩溃时令人渴望救她如同救自己。如果这片真算是有谈点“爱情”，这爱情何尝不能是欣赏偶像回视自我的投射呢？
此片是法国片，但绝不是我们熟知的巴黎背景文青片，也不是郊区中产高中男女的挥洒烈爱片，而聚焦法国范围更广数量更多的乡间青年之集体焦虑。正如人类对可见的世界末日尚一筹莫展，电影也很谦虚绝不提出具体解法，但为无解的青年找到了位置、建立了信心、继续奋战当个 combattant ，面对这险峻的世界还是“狗吠火车”大声怒吼吧！就算面对全球最快的法国 TGV也照吼不误。
http://www.youtube.com/watch?v=hyT4gEKn-c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