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2017 年版是个温暖之作，大体上沿用了 1991 年动画版的音乐剧魅力，然后以 21 世纪的新时代改编来说，又浅浅地加上几段歌曲画龙点睛，让故事更加完整、主题的背景多了一分厚度。当然啦，三首新歌并没有抢去旧歌的丰采，我们能感动到流泪的还是怀旧金曲，就看这三首能不能随着时间慢慢深植人心囉。
本片是迪士尼非翻案的经典真人重拍，而且有个史瓦洛世奇镶钻的黄色贝儿，当然无可避免要被和两年前的《仙履奇缘》与其蓝色镶钻 Cinderella 拿来比较。要说新时代意义，我认为《仙》片提出的简单概念“仁慈、勇气、加一点魔法”还是更掷地有声的，把原本的公主等王子临幸故事给轻巧地修正圆满了，更为 21 世纪女孩都被教导智勇双全的年代重提了“仁慈”之重要。不过毕竟《仙》片不是音乐剧，剧情美术音乐歌曲都有完全的自由度可大开大阖。
而 2017 年版《美女与野兽》就是怀旧为主的音乐剧了，是重要资产但包袱也很重，以这包袱为前提，本片一点点细微的叙事补充令我相当欣赏。以下先谈资产，共六首老歌让六个角色发挥，各有千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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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时代、新贝儿
一、贝儿自己的 "Belle"：这首我觉得相较 1991 动画版动感不足，比较静态，慢悠悠地让镜头跟着艾玛华生走过小镇生活场景。场景很漂亮、小镇市场喷泉与乡民生活细节都很完整、艾玛华生的歌声力度与甜美兼顾虽非唱将但令人如沐春风，可惜主配角与路人的戏剧化表现都不太够，令我一时心生“没前作精彩干嘛重拍”的质疑。
不过，来看看艾玛华生的特色，演技平淡没啥变化是当然的，我想她自己与制作团队也都很清楚（我们乡民能想到的，他们电影工作者当然早就想到），她能吸引世界观众的魅力就是她为女权不遗余力的形象，尽管在女权的视野上她不是什么先驱，只是自己推广一些并不新鲜的女权价值罢了，譬如二十五年前这首歌推广的“女孩走出小镇、这世界还很宽广”，今日看来并不新鲜但仍值得继续推。那拿华生的形象来代言贝儿，未尝不好，毕竟贝儿也不是拓展前缘的进步女性，她展现的还是女性爱阅读、有智慧、有勇气、心地善良，华生就算是在演自己也演对了。
回头看这首歌，也许精彩生动的歌舞不是重点，而是要欣赏贝儿一人在村中遗世独立的身影，旁边好多人说闲话，她却走在路上都想著书想到笑起来，整个活在自己世界里，甚至觉得村民们都不懂她、甚至对 Gaston 这种肌肉棒子背后唱出“无脑乡民”等歌词。放在 1991 女孩们需要挣脱传统小镇的背景下，我们可以单面疼惜她没有人懂的苦闷；但放在这法国自己 "Paris vs provinces" 城乡冲突已越演越烈的 2017 背景下，对小镇不满而一心向往巴黎的贝儿，在华生的表现下竟流露了强烈的文人傲慢。
回想 1991 看这支开场群舞，我对甜美贝儿除了喜爱还是喜爱；但到 2017 看华生这场活在自己世界的走动歌曲，我们在此知道贝儿也还是有极大的成长空间。也许这样用华生就用对了，她展现的妙丽式知性与勇气不只是美德，也同时是画地自限的书香堡垒，本片主角的缺陷与挑战就这样洒下种子。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oeXAH-YWfok
怀旧金曲
二、LeFou 为大哥领唱 "Gaston" ：地窖酒馆戏，小跟班领唱没有歌舞，却处处融合环境生动有戏，很快炒热气氛变成酒馆狂欢、大哥得意洋洋心满意足。这首让我觉得本片的歌舞表演仍是极高水准的，第一场贝儿那样的静态表现应是本片有意识的安排。这场让 Gaston & LeFou 大哥小弟惺惺相惜，甚至媒体要说“基情”我觉得这段还比较像。不过这首做出来的情感在电影后面竟没有令人欣慰的呼应，这点最后再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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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烛台领唱 "Be Our Guest" ：贝儿进城堡后，我觉得也不用在意贝儿自己演技好不好，就让她带我们看别人发光吧，一众资深演员的声音、动态捕捉、动画歌舞，现在是这一切幕后人员大展绝技之时。烛台卢米耶无疑是其中最有戏也最千变万化的，这首歌从写实的餐厅环境众器物张罗餐桌、一路演到超现实的夜总会大秀，令人眼花撩乱只有过瘾两字，是真是幻都不重要了，总之贝儿一定心情大好胃口大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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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茶壶演唱 "Beauty and the Beast" ：原来艾玛汤普逊也会唱！我喜欢这种有点苍老带点阿姨感看着年轻人的温暖声音。这场重点是贝儿的镶钻黄色礼服、还有不算很会跳舞但鼓起勇气伸出手为野兽带舞的姿态，不得不令人拿来与两年前 Cinderella 的蓝色镶钻礼服出席舞会相比较。我心目中 Cinderella 还是胜一筹，尤其莉莉詹姆斯转圈圈换装戏比静态华生精彩多了，但也许相较于 Cinderella 的煤灰女孩美梦成真、本片描写贝儿就是要带点知性距离的静态美感吧？双人舞蹈也不如群舞中光芒四射的 Cinderella ，但表现一种种怯生生带舞学舞的感觉倒是很贴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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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加斯顿领唱 "The Mob Song" ：这场有让 Gaston 疯狂表现，一层层鬼迷心窍推到高潮，动作都是男性乡勇的大开大阖，乡民一人一火把也跟着鼓譟动员起来，我们开始发现不只 Gaston 一人走火入魔，整个小镇也都疯了，是个集体大创伤。后来的剧情比较遗憾的是，对这乡民创伤一半没解、另一半解得草率，是我看本片稍嫌遗憾之处，可能是力有未逮吧？容后再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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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女高音总结 "Beauty and the Beast" ：在此以全体人形的城堡舞会作结，女高音果然还是一众演员中唱功最好的。这场当然是温馨结尾，只是很多安排令我不知意图何在，譬如女生都是白衣没有突出贝儿，男生大多白衣有几人不是，倒是野兽王子的蓝衣特别抢眼。只是大家恢复人形后都没给什么戏就马上接舞会，令我对这些人物真身没建立什么认同感，看王子没啥感觉只想念野兽、看阿姨没啥感觉只想念茶杯、看伊旺与伊恩两大总管造型有点太滑稽得不知所谓，更是想念烛台与时钟。
新曲画龙点睛：创伤的童年
一、男孩领唱 "Days in the Sun"：印象中前作对野兽为什么是个无良傲慢的王子没有多着墨，这首歌算是为我们补全了：每一个男孩生下来都纯真无邪，但经历人生困阨没有出口、譬如母亲离世父亲变了个人，就会开始走向自我封闭，成为缺爱的堕落心灵（同样旋律主题就变成了片头傲慢王子的舞会曲 "Aria" ）。有了这段，这个故事就从无良绑架犯被斯德哥尔摩女孩感化、摇身一边成为勇气少女拯救创伤心灵的故事了。以前我还会觉得“无良王子凭什么一个转念就拥有一切、毫不用为过去付出任何代价？”但这片他是本就有良却被冰封的创伤王子，这故事更有厚度了。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NiqBwjimk18
二、爸爸起头、贝儿在蒙马特风车接唱 "How Does a Moment Last Forever" ：无独有偶，贝儿也有丧母的过去，也有一直想念母亲并以母亲为榜样的情结，母亲是智慧美人她也一头钻进书本里，享受知识增广见闻之余恐怕想念母亲成分更重。但另一面，这情结也让她有点孤芳自赏，一方面无法融入村子更瞧不起 Gaston 等乡民、另一方面到城堡一见野兽就以貌取人。此片的“貌”应该已不只是人兽美丑之分，而是看见一个残酷之人就不相信他也可以有细腻心灵只是被封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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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偏见到 "Days in the Sun"终于被打破，贝儿鼓起勇气要伸手拯救野兽了；不过要让美女与野兽真正达到平等关系，还要 "How Does a Moment Last Forever" ，由上回爸爸修钟初次唱出疗愈丧妻、交棒女儿在男孩的 "Days in the Sun"里插歌一次、最后在巴黎之旅疗愈丧母。要懂得包纳人生各种悲伤，美好才能永远留存。母亲是得了瘟疫，毅然割舍爱而送走女儿，疾病是会阻绝爱的，令孩子创伤一生自我封闭。这情结两人都有都需要解，勇气多一点先一步伸手的还是贝儿。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Z3TR-Gfj9Yo
三、野兽高塔悲歌 "Evermore" ：丹史蒂文斯唯一一首低沈嗓音，一塔爬过一塔充满悲剧感，他已经学会了爱让人家走入自己心房，却不相信自己值得人家的爱而毅然割舍，自己孤守高塔饮泣。本片女巫的咒语是要“爱人并被爱”才能解，不过被爱取之于人不能强求，我不认为真正是要绑一个女孩对王子投怀送抱，而是要王子爱人之余也能接受被爱，心胸才真正敞开值得变回人。当然，剧情是没有明文这样说，但本片加了这首歌，就明确指出野兽冰封的心才解冻一半懂得爱人、还剩另一半孤僻地拒绝被爱。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tPcxqpMbcSg
冰封世界，温情融化
美女与野兽本关于“封闭”，因为王子没心，华丽古堡被封闭为废墟、象征生命与爱的玫瑰也慢慢凋谢。本片大体上没偏离这主轴、更画龙点睛加了三首关键歌曲，而在各种剧情细节与设计上也都做得更强烈了：
男孩丧母，冰封感情变无良王子，看不见老妇与女巫；
女孩丧母，冰封感情变傲慢知青，看不见乡民与野兽；
森林冰封城堡冰封，下起六月雪，阴风惨惨乌云密布；
王子无心，冰封为野兽；仆人冷眼旁观，冰封为家俱；
村子有人失踪缺了爱，冰封成为闲言闲语的愤怒乡民；
战士经历战争创伤，冰封为自大自恋骁勇斗狠 Gaston 。
这一切冰封，本片几乎都给了温暖的融化。家俱们融化了使出无限热情融化美女、美女使出热情勇气融化王子、王子相信爱与被爱让女巫融化野兽古堡森林与家俱、家俱变回人与亲人聚首融化了乡民... 这一切环环相扣，大家的冰封之心释放善意连锁融化，整个世界都充满阳光，超疗愈！
追本溯源，这一切“冰封”都是人封闭己心的傲慢无良，不论贵族还是乡民都早就冰封自己，女巫只是来具象地“冰封”城堡森林野兽家具罢了。到最后，看见人间还有自己努力融化穿透外貌看见别人真心的诚心与努力，即使玫瑰花瓣已经真正掉落了最后一瓣、努力的城堡员工们也已经死透变成真家俱，女巫还是可以来妙手回春，作为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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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巫的疗愈
同样是要在片尾解冻古堡变回王子，本片在最后一瓣落前落后几秒之差的小细节上，硬是走出了与 1991 版截然不同的叙事：诅咒不是技术性地下了之后就像个定时炸弹般按表倒数，而是主观地一直操在女巫手上。诅咒不是要来害人的、是要督促人向善的，人就算向善已太迟、炸弹已爆炸、城堡已崩毁，没有关系，女巫事后补救犹未晚也。
女巫在 1991 年版就是外表驼背老妇、内里绿衣大美女，和她变出的外表野兽、内里王子刚好相呼应。这回 2017 年版也找了个和丹史帝文斯第三度合作的资深大美女 Hattie Morahan 演出，她这回要给野兽的课题不只是解放自己的心来爱人、也要敞开自己的心来接受别人爱。女巫向来就是中古欧洲村庄里的“野兽”，内里明明是个好心人会为大家做好多事，但有不见容于常人的外表举止与行为就被乡民称为 "Sorcery!"，轻则打入冷宫重则猎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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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版的确给了女巫加了一个入世的身分，而且戏份不少，她竟是一直都住在小村里的老寡妇 Agathe ！说老也不老，照第一场 Gaston 追求贝儿的戏所说她只是“年过三十没改嫁就要乞讨”，老实说本片的贝儿看了她也没多瞧两眼。贝儿在本片也有一种“女巫”的智慧形象，爱阅读会教人识字但被人闲言闲语，自己更与村子乡民格格不入；然而，智慧贝儿在瞧不起来骚扰她的 Gaston 之余，对小村的鳏寡孤独如 Agathe 一样看也没看一眼。
顿时， 2017 年版的女巫、野兽、美女三人的身影叠合了，根据这版新加的三首歌我们知道这故事不只要解救冰封的野兽、也要解救冰封的美女，那何尝不要解救冰封的女巫自己呢？遗世独立的女巫，自己远离尘嚣待在山野施药救路人，这很浪漫但也是自己的孤独堡垒，三不五时也还是回到村里酒馆，试着融入乡民生活但总碰一鼻子灰。女巫要等待人们学会穿越外表释放爱，自己何尝不期待自己打开内心接受爱呢？
学霸艾玛华生在这片演技很妙丽、很华生，尤其在 "Belle"这首歌中很有现实中女权大使充满前卫智慧但傲视全球的霸气，她演出的贝儿要说是“女巫”也不会是被人猎的女巫，而是一切操之在我的女巫，课题不是向外抵抗猎巫与乡民歧视，而是向内吸纳自己的受创心理（透过女巫留的旅游书去巴黎面对）、并以更强壮身躯疗愈行为凶恶的野兽、重新拥抱闲言闲语的小村。
本片让华生来演还演个学霸女巫，再加上这些安排当然比起前作更加“女性主义”，而且这女性主义更加进步了：男性与女性一样，都有儿时创伤长大后也都有傲慢偏见，疗愈别人就是疗愈自己，不论美女野兽、男人女人、城堡乡村、乡民女巫，都是要“连锁解冻”的。真正强壮的女性主义不是到处找靶“反猎巫”的对立模型，而是看见别人互相点通的共生模型。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OvW_L8sTu5E
本片在美术音乐剧情上、以及改编后画龙点睛截然不同的延伸意义上，都是太精采。然而关于本片的 [好雷] 部分到此结束，接下来要谈谈本片令我眉头一皱的延伸议题了。处理这些问题并非电影的义务，前作 1991 年动画版也并没有面对，但今日 2017 时代精神已大不同，带着孩子观影后回家解说时，有些道德课题在今日似乎值得更深刻的讨论。尤其，本片自己已经点出了这些新价值，在具体细节的收尾上，我们就不得不思考一下这些价值的实践：
帮加斯顿 QQ
承上，本片所有人物与大地都被融化了，然而最后唯一没被融化的悲剧人物是 Gaston 。版上有篇 jk10134 大的文章《美女与野兽-帮加斯顿QQ》，写得有点激动也有点脑补而被大家嘘，不过撇开举例之确实与论说之严谨，我是可以同感为加斯顿打抱不平的。
当然，就片论片，此片的加斯顿很坏，一开始还只是自大自恋而已，从跟着“未来岳父”兴冲冲去打怪时渐渐露出不耐，从打了岳父一拳绑在树下后正式走向不归路，然后傲慢身段不知是拉不下脸来悔过还是根本不知悔改，接下去就是绑架岳父送去精神病院、从贝儿手中抢过镜子咒骂巫术、看到野兽见猎心喜发动战争、侵门踏户枪伤主人还被主人饶了一命... 结果仍然不知悔改再放回马枪，真的是恶贯满盈、死得令人鼓掌叫好。
然而，都到了 2017 年了，正邪对立的简单童话模型已经渐渐走不通了，迪士尼给孩子和少年看的童话电影也在演变中。此时又不得不比较一下上一档《仙履奇缘》了，那位传统童话里从原点开始就无良的坏后母，在电影里一直使坏到底也没洗白，但最后对峙时吐露心声“我只是一个妈妈带两个女儿，担心没人照养没人爱”。不用转白，只要画龙点睛的一小段 revelation ，整个角色就从平板坏蛋变成了创伤心灵，只是误入歧途走到了这步田地。
现代我们教孩子，已经不会再壁垒分明地一刀两断“他们是恶人、我们是善人”了，而会慢慢教导善念与恶念、善行与恶行，人人面对生命困阨都有包袱有愤懑，无法化解的人就会慢慢误入歧途，王子放任自己傲慢无良会变野兽、书香美女放任自己孤芳自赏也有一天会变成 snobbish 的文青。这些挑战与跨越，本片包括美女与野兽在内的众角色都经历了，要当好人不当坏人，本就是故事里的成长课题。
本片对 Gaston 有没有这样深一层的处理呢？有，但一闪即逝没有后续，这样不负责任地丢出问题却不解答，令我反而希望这问题根本别丢出。这一闪即逝就是 LeFou在 Gaston 冲动暴怒时连忙安抚“想想战争、想想杀戮、想想寡妇”云云，要想的都是些怪事，但我们已可从此看见他的战争创伤，早已把他变了一个人，变得自大自恋自以为是、横冲直撞不顾别人死活、喜欢挑战难追的美女与可怕的野兽、看到有仗可打就见猎心喜，有一种当代鹰派战争狂的感觉。
但这一切都没再演绎下去了， Gaston 就是一路逞凶冥顽不灵，连最挺自己的小弟 LeFou他都能见死不救只顾著自己逞英雄，连古堡主人饶他不死他都要回头放冷枪，甚至他死前连一句终究执迷不悟无法克服创伤的台词都没有。这种人在现实中当然有，但如此一位和主角们同样有创伤的反派，就这样一路堕落深不见底死不足惜，恐怕角色深度平板了点、教育意义空洞了点，令家长看完都不知该怎么跟孩子讨论这角色。
回想 1991 版的 Gaston 这角色，描绘起来比较像是 "Belle"这首歌词里说她不会为其外貌所惑的 "Prince Charming"；而在 2017 真人版里，这个自大张狂的 Gaston 找了浑身野性的 Luke Evans 来饰演，演起来气场强大甚至更甚美女与野兽两位主角。在本片让贝儿正面看野兽、回头看 Gaston ，这两人不都是经历创伤变成野兽的苦闷心灵吗？充满兽性的 Gaston 不就是野兽的一面镜子吗？只是野兽得到了爱融化了他的冰封、而 Gaston 在几个关键点一路走错让自己恶化成魔，如果这就是本片想做出的对比，那也算是有其诚意，但我还是要为无法做好人的加斯顿Q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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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堡与小村，Paris vs Provinces
无独有偶，本片贝儿与这个闲言闲语小村的对立虽然算有解，但解得很草率，几张最凶狠的面孔与在城堡工作的丈夫和妻子重聚就融化了、其他乡民看到王子恢复人形又热情邀大家来舞会也融化了。至于贝儿一开始与村子格格不入甚至彼此不太瞧得起的关系呢？拍都没拍，就这样无疾而终，大家一起在城堡开心跳舞就带过了。
回想片头，我认为有不少线索有在强调这小村 Villeneuve 之重要。首先，开场的迪士尼城堡商标，在这部的变形是野兽的城堡，不过镜头并非从城堡开始，而是从城堡后隔几座山灯火点点的小村开始，中世纪以降的贵族领地与附属城镇的空间关系很清楚，就像丹史蒂文斯旧作《唐顿庄园》那样。城堡与村子本是唇齿相依，村里很多人在城堡工作、村民敬重有德城主而城主权势照护村民，这些本片也算是有拍。
但贝儿与村子的关系呢？电影开头贝儿格格不入、走路出神不在场、在意的只有跟大叔借书、想望的只有爸妈定情的巴黎、甚至以“无脑”的倨傲台词鄙视 Gaston 与乡民（华生演这段傲慢演得真好）、然后唱着唱着唱上山坡“谁能带我走？”结果真的，经过一部片，贝儿从小镇村姑晋升城堡女主人了！而且没再回头和乡民互动达成和解，就算是以尊贵夫人的身分对乡民演说也好，但也没有。与 Gaston 问题一样是片头点出了问题、但片尾没解。
25 年前的小时候看前作听 "Belle"这首开场歌曲，我还没学英文只知看字幕甚至还看不太懂，只觉得贝儿大姊姊好阳光甜美、村民不太理解她但她仍面带笑容与人为善、只可惜困在小镇好想展翅高飞。然而 25 年后我开始听英文歌词，甚至越来越熟悉法国的“巴黎与外省”情结，听到 "this poor, provincial town" 这样凝视外省向往巴黎的歌词用字，真的不免心下一凛。在这全球城乡两极化、都会钜型化的 2010s，身为从“南部”来到“台北国”的天龙人我们都要深自警惕了，贝儿从 Villeneuve 来到王子城堡，总要转头面对原乡。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S8KWkQUrxRc
真爱，一定是浪漫爱？
当然，艾玛华生的美女贝儿是知性勇敢仁慈的，她绝不是因为财富地位或美貌才看上一个人，本片野兽长一身野兽样她从第一眼就没吓到，她会与野兽交心是为了牠创伤下的真心、她会与野兽投缘是因为彼此都知书达礼。 1991 年前作动画的主题“不要以外表判断人”是今日女孩早就了然于胸的旧价值了，关于外表的新时代新挑战搞不好正是“知书达礼”这皮相呢。愿意舍己为人的真爱无分外表，但要相恋携手的浪漫爱还是要一点投缘的皮相，好歹合得来看对眼（还要搭配点情欲）才能交男女朋友嘛。
话说回王子公主故事的基本前提：男女主角会相爱、携手共度一生，放在《美女与野兽》故事的美德课题下，破除魔咒的“真爱”真的需要是牵扯皮相的浪漫爱吗？还是只要看见真心就能拉你一把为你落泪的情义呢？以真爱把野兽变回王子了，美女就一定要留在城堡当夫人吗？城堡之旅成功救了一个人，以后就要跟他一辈子吗？
好吧我承认我真的想太多了，本片片尾虽有接吻也有共舞，也没正式宣布两人共结连理了。在身体自由的 2010s当代，感觉来了接个吻、兴致来了共舞一曲，有这么严正的宣示意味吗？看 LeFou跟男生跟女生都跳舞跳得多开心呀，我们又怎么忍心以“同性恋”或“异性恋”这种分类去限制他的人生呢？LeFou 在本片说实话也没干什么惊天大事，媒体却一拥而上给他冠上同志出头天的大帽子，我是觉得有点小题大作了，只是表现我们当代不论提倡异性还是提倡同性都喜欢乱贴标签的坏习惯而已。
外貌底下，还是外貌
话说回来，即使到了 2017 年，这世界对于“人兽交”这类跨越恋爱显然还是心有芥蒂，尽管以传统封建法国为背景的本片在城堡舞会加入了一半的黑人、在酒馆舞会加入了很多拉美面孔、也给烛台 Lumiere和羽绒 Plumette 代言了跨种族恋情，已经算是很有 21 世纪四海一家的诚意。然而在《美女与野兽》那“不要以外貌取人”的大旗下，电影还是要观众相信“外貌下有个俊美男子”，而不能直接爱好心的野兽爱到底。
当年被夸到天上的《史瑞克》还是要两个人都成为绿色怪物才门当户对、今年的《美女与野兽》也要两个人都变俊男美女才门当户对。可是我好爱野兽远胜没两场戏的丹史帝文斯，难道不能让魔咒未解、但贝儿仍然以爱与野兽交心带牠走出新生吗？好吧这不是前卫实验作品，而是迪士尼商业大片，打出体贴大众的安全牌才是值得我们珍惜的取向，可别让单纯小孩看得喜孜孜、卫道大人却横眉竖目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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