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城最佳影片与导演，前者有《我是布莱克》后者有《毕业风暴》，其实两片基本套路很相似，都是一个中老年大叔男主角（两人应该都是五十几岁）面对令人无奈的大体制、让镜头跟着他一路见了一人又一人、谈了一段又一段，然后体制与社会就在这一段段日常中血淋淋地展现，血淋淋地越滚越大之余，世界却平凡冷静地不动如山！
以戏剧化来说，我觉得《我》片还是比较好看的，压抑很久之后有几次掷地有声的表述、更有一场对世界的怒吼。而《毕》片竟就这么平凡冷静到底，即使最后的省悟与超越也是平平淡淡地，只让我们看主角 Romeo的行动转变而仍隐藏着他的内心，另有一种独特魅力。《我》片有主线的体制敌人、也有支线的社会友人；《毕》片则以社会友人为主，体制幽灵仅盘旋在空中，因此电影尽管在说一个腐败社会，却没有一个角色是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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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马尼亚，体制的考验
海报上是罗马尼亚影帝与高中女儿，看预告好像聚焦在女儿的“毕业考试”引发连串风暴。不过看了电影才知，这整个罗马尼亚小城社会就是一片风暴呀。家里四女、家外五男，所有生活压力与试炼全部集于一家之主！片名 Bacalaureat的字义“毕业会考”恐怕不只是女儿的考试、更是给老爸的考验！所有已婚大叔应该都能在这片找到共鸣，大婶应该也不例外，何况罗马尼亚和台湾如此相似 XD
当然历史演进并不同。罗马尼亚大致跟东欧诸国命运类似，都在 1990 左右脱离共产走向自由、脱离独裁走向民主，而且还没有隔壁南斯拉夫的战乱屠杀，整个国家是充满年轻希望的！但走了二十多年还是个不上不下的准现代国家，虽然表面上衣食无虞，但整个国家体制是保不住人民生活的，一定要各自想办法。于是走后门送红包等“关说”习俗就大行其道了。
本片对关说，是带着体贴的观点深入看，毕竟有些狗屁倒灶的事情发生在可怜人身上，愚蠢的体制就这样不管死活，人们自己难道不互助救济吗？但本片也同样冷眼看待这种文化，明确表达它并非正道，我们尽管每每关说时都自我安慰是不得已，但真的是不得已吗？抑或我们只是兢兢业业地想成为社会的“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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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片就在家里家外为主角 Romeo丢出了三个“体制外救济”的试炼，其中两个是关说、一个虽非关说却也是自命不得已而便宜行事的苟且，考验他能否开大门走大路做对的事。
守正与变通，三大考验
考验一，是罗马尼亚国文考试。这牵涉女儿多年的用功、爸妈多年的栽培、罗马尼亚人对国内腐败的失望、对远方英国的美好想像（快去联络布莱克，他会阻止你 XD ）... 就像台湾许多人有能力的就栽培子女出国留学、能工作定居就“不要再回来”，而信誓旦旦地“学成归国改变现状”的又有多少撑得住初衷？
然而，一切都被伤害女儿的不良治安给毁了，攸关留学奖学金的国文考试，规定就是规定恕难破例，只能为你的倒楣哀悼一下。Romeo 也是雅不愿关说的，左右挣扎还要警察朋友信心喊话才羞愧地关下去；校长尽管明哲保身更希望行正坐直，但看见对方处境也不能不心软。不论守分还是逾矩，动机都是善念，只等个力量推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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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验二，是给前副市长排肝脏。前副市长就是这关说社会的关说源头，黑白两道很多敌人很多朋友，没有副市长推波助澜主持许多“公道”，不论 Romeo还是校长都是很挣扎地努力坚守正直身段的不愿关说的。前副市长助人一生，帮助人放下正直良心以互助救济，听其言观其行也很难说他是坏人，就是腐败罢了，但这无情的体制下，腐败的体制外救济也令人难以苛责。
前副市长自己也有私求，自己在等肝脏移植要排队，也需要 Romeo打通他的医院关节，此情此景看在我们亲人伤病非桥病床送红包不可的台湾人眼里，一样难以苛责。人人有无奈、鱼帮水水帮鱼私相授受的社会，这腐败是集体的，毕竟若怀抱天真的年轻理想坚守公平，就是自己倒楣，眼睁睁看着愿意变通的人困难迎刃而解，令人宁可失去节操也好过当个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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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验三，是自己的婚外情。不是关说，却是自己婚姻触礁又要维系家庭表面完整时的体制外救济，给妻子安静的空间、给女儿无忧无虑好好唸书的生活、也给自己感情的抚慰。但这样偷偷摸摸终非正道，在家让妻子蒙在鼓里、在对方家把小孩蒙在鼓里、甚至让情妇怀了孩子无法认爸爸... 体制外救济终究伤害了体制所保障的感情与幸福，非要扭转不可。
本片三个考验，处处有“守正”与“变通”的冲突，大体上在家养育小孩的女人们倾向安份地守正，认为教小孩什么就该踏实地做什么，需要踰矩才能得到的东西不要也罢，女儿没能出国留学就算了、妻子没能找好工作只能当个图书馆员也 OK 、母亲也认为“留在罗马尼亚有什么不好”、本来一直很想让儿子去上外语学校的情妇也放下了，不用汲汲营营地硬给孩子喂养最好的，还是顺其自然适性发展就好了。相对地，在外打拼要扛起一家的男人们，反而处处放不开，只有为了家人一次次踰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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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制的考验，本在人情
这些冲突，其实本质很简单，就是带孩子上游乐场的经典冲突：你要乖乖排队最后都玩不到、还是有缝就钻好好把握机会去玩？刚好就是本片“守正”与“变通”两种意识型态，各有好坏也都有值得体谅之处，不过夹在中间陷入冲突找不到出口的，恐怕就要像小男孩一样丢石头爆气了。
本片的未解之谜是“谁丢石头进我家？”而片中唯一有丢石头的人就是小男孩，技术上来说会是他丢的吗？也许未必，但象征上来说我们知道“石头”应该就是在指涉这种冲突压抑的爆发。小男孩知道妈妈跟这位医生在一起，却等不到他们将暂时的偷情转为稳定的家庭，当然愤懑；而当 Romeo终于放下自己认识小男孩、像个家长一样带他出去玩、跟他说话、把他当自己的孩子管教规矩，也许才解了这愤懑之结，而后丢石头疑云也迎刃而解。
考验三，Romeo 终于向妻子坦承，该搬出去就搬出去、开始照顾情妇与孩子，是守正的善果；考验二，Romeo 还是给前副市长排了肝脏排了手术，在性命危急时刻遇上调查局来调查，坚持人道第一不配合调查，让前副市长好走，是变通的善果；考验一，Romeo 还是谈成了考试作弊放水，还说服正直的女儿配合演出，不过女儿没配合又被调查局盯上，变通多了终于要尝到恶果的。
两个成功的考验，一是守正一是变通，看来体制规范也不是唯一的道德准则，终究还是看个案中发挥人性的地方应在哪里；一个失败的考验，豁出去了伸出双手准备戴手铐，但调查员也不是无情之人，该调查的还是要查明，但也不会真的逼你到绝路。
看似体制无情、社会腐败的罗马尼亚，终究也不是个无情世界，代表国家司法的调查员不会为了你的医德挣扎而为难你，代表国家教育的监考官也会看在女儿所承担的治安失灵而网开一面。女儿哭哭就好了，问题解决得云淡风轻，老爸身为罗马尼亚人一生焦虑的家庭梦、留学梦、国家梦，每一个都落空了，但落空了又如何？罗马尼亚尽管不上不下，还是可以大胆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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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片并没有在体制和变通两者之间选边站，而仍归结于人性生机，尽管老爸担心女儿在这社会存活不了，但正如母亲和妻子说的“放她去闯就是了”。这社会很复杂，老爸焦虑了一辈子冲不破的许多体制关卡，当具体的人性考验当前时反而灵台清明，怎么做是对的一目了然，老爸如是、调查员如是、法内法外的许多人也可以。女儿毕业的第一关有贵人补偿她，以后未必关关都这么好走，但希望总是存在的。
这个冬天的电影院看来有“大叔潮”，从《我是布莱克》超会照顾人的大叔、到《毕业风暴》满身包袱努力做对的大叔、还有《颠父人生》用喜剧洞见真实的荒谬大叔。男性是内心脆弱表面也要坚强的动物，到越来越多人要养的大叔年纪更是如此，不论是来疗愈一下、超越一下、还是来致敬一下都好，本月三部大叔片值得接力看，从英国一路看进罗马尼亚，惊喜连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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