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过今年的《霓虹恶魔》后，很自然地会拿来和这片《时尚帝国合约的开始》相比较。两片都是丹麦导演，两片也都是来自乡下的小模进入时尚产业慢慢背弃良心往上爬的故事，不过姑且不论《时》片拍得好不好，光比起霓虹灯管充斥的《霓》片，这片至少有写实故事、有情绪起伏、主角脸上有演技、配角与路人有生命，就“电影讲故事”来说已经比《霓》好了十倍！
电影前半在主题上，处处有《霓》的影子，但拍起来令人津津有味好奇事情会怎样发展、更令人看到女主角就不禁关心她希望一切顺利不要太悲惨。《时》片比起《霓》片是光明许多，至少这片里的主角配角们是有理想也有良心的，虽然会在野心驱使下做出错事，但心底都试图坚守一片美善角落。

女主角，丹麦小模 Emma ，离开男友远赴巴黎不只是追逐名利，心里是有些美善理想的。她手长脚长身形奇特，在学校处处被歧视排挤，但时尚界肯定这种身形而为她找回一点自信，长大当然也想来投身时尚发挥自我囉。不过时尚圈不好过，“试用期”往往只有一次，一次表现胆怯畏缩就别想有第二次机会... 难怪已经来巴黎五年的波兰小模室友老生常谈“来巴黎，就是要出去社交，扩展人脉”。

由真正丹麦名模 Maria Palm 饰演的小模 Emma ，虽然外表楚楚可怜，但眼神透著不顾一切可以豁出去的决心，她会挫折一次但绝不会挫折第二次，面上一样惹人怜爱但眼睛一沉就变成力争上游不择手段的女战神，这姿态演起来比《霓虹恶魔》的艾儿芬宁立体多了也沈重多了。《霓》片主角是天真轻松又自傲的纯粹恶魔，《时》片主角则是忍辱负重力争上游的凡人，电影定位与角色定位都不同，当然还是凡人的写实故事更令人认同多了。

社交，豁出去的 Emma 很快地向大摄影师 Shane俐落献吻，欲拒还迎挑衅意味浓厚，马上得到青睐被叫去下一个摄影案，姿态越来越放浪形骸不可一世，反而让 Shane惊喜连连“没错我要的就是这感觉！”这里还颇有三分《黑天鹅》光靠一次强吻咬唇就拿到女主角的老梗影子，《黑》片这种剧情只要懂一点芭蕾的人都知道那是纯粹乱搞，至于《时》片呢，我不懂时尚不好说，就姑且相信吧。

至此，小模 Emma 这“比霓虹恶魔还恶”的力争上游姿态越来越明显，尤其一场在 Emma & Shane 之间“盍各言尔志”的戏码仿佛预言般，点出其实现在眼前看见的大经纪人、大化妆师、大摄影师，人人现在看来光鲜亮丽需要小模去讨好奉承等待机会，但其实他们在这产业也是不上不下为现实而流俗，此时梦想是“巴黎时装周代表香奈儿领军走秀”的小模 Emma 俨然已经超出这些日复一日庸碌工作的摄影师如 shane，给观众一个“她还会继续向上爬”的期待。

于是 Emma 跟 Shane在一起了，这感情看似相当真挚，Ed Skrein 的演绎也有魅力又深情，但我们都看得出来隐隐不对，看 Emma 一路挂著 Shane外拍越接越大、派对越参加越高级、认识的人脉越来越广越上流... 最后纸包不住火时只好黯然与丹麦小镇男友分手了。我们俨然看见 Emma 搭著 Shane这顺风车，只要压抑良心与理想，只要一步大胆做对接下来就是平步青云，感情都是可以割舍的过眼云烟。但此时才进入电影一半，接下去这么长的篇幅，会让 Emma 一步步向上爬、丢掉一个男人搭上下一个男人、离开一个时尚阶层进入更高一层吗？

很可惜，并没有。
电影的转捩点在一场豪华城堡派对，有那么三分上流社会杂交派对的味道，让 Emma 看得紧张、忐忑、从嘴巴到身体一步步撤守底线之余，混杂着害怕的应该是更强烈的决心：遇上了香奈儿的高层，只要付出身体就有机会一步爬上梦想颠峰，你做不做？

然而前半一步步酝酿主题情绪到中段高潮的本片，却在这里整个崩毁。首先，梦想终极的“香奈儿”高层太早出现，让这个“一步步向上爬”的小模历程有点太过简单，具体说只靠 Shane一个男人就在同一个阶层里爬完了半部电影，都没发生其他更有趣或更黑暗的时尚帝国万象；其次，在这场与香奈儿高层的性爱交易后，突然间全片走向再也无关时尚帝国的力争上游了，而变成婆婆妈妈的狗血八点档 XD

这里安排了 Shane与旧情人暧昧、Emma与香奈儿高层上床、Shane 对高层拳打脚踢、Shane 避不见面 Emma 苦苦哀求、Emma 编出怀孕谎言骗 Shane 基于责任感回头拥抱、波兰室友疑似和 Shane也有一腿、Emma 像恐怖小三一样去带走 Shane 的女儿、最后假怀孕东窗事发被狠狠轰出门、回家和室友大打出手、被房东灌醉强暴、强暴完回头一刀杀死房东... 我的天呀，这狗血的下半片和沈潜压抑力争上游的上半片，简直是两部完全不同的电影，令人疑惑前半片酝酿这么久，难道就给我们看这些？

狗血也罢，最重要的是小模 Emma 的时尚梦想与野心，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烟消云散，心里变成只苦苦巴著 Shane的情人慰藉死不放手，结果谎言被拆穿后情人也没了、工作也丢了，一个人黯然回到丹麦小镇过著简朴生活，之前被狠狠甩掉的男友也不计前嫌过来重修旧好。唉，这种直白廉价又老套的“洗尽铅华”戏，从十几年前看《台北晚九朝五》让性爱发型设计师回去帮社区大妈洗头后，我已经十几年没有看得这么恶心了。

当然电影还是有短短一瞬拉回主题的结尾，看得出来力挽狂澜求观众原谅的努力用心，只是我已不想买帐。最后一幕，已经远离伤心时尚圈，回丹麦过著简单生活的 Emma ，居然接到前经纪人电话说“香奈儿邀请你参加他们的走秀，可惜你已退役我只好拒绝了”。原来，那场与香奈儿主管的性爱交易还是有效的，只要 Emma 愿意继续忍辱负重沈潜蛰伏，再等一等时尚帝国就是她的，只是自己沉不住气耽溺在小情小爱，搞砸了一切徒留悔恨。
本片剧情，让小模 Emma 从进入、放开、突破、努力、再努力、守不住心志崩溃决堤、最后懊悔，这当然也自成一个完整的故事曲线，不过实在有点平凡庸俗而缺乏余韵。最重要的是，这样的取向拍了一堆劈腿怀孕谎言跟踪等等狗血剧情，观众真的想在此片看到这种东西吗？
反而我更期待看见 Emma 从进入、放开、突破、努力、再努力、放下更多良心往上爬、最终美梦成真但回首过去整个人都变了永不复返，也许会更令人唏嘘而警世。最重要的是，这样才能多拍“模特人生”与“时尚帝国”的百态呀。当然，也希望这百态能多一点时尚产业多种专业的描绘，而不是一路只聚焦“用身体向上爬”这一个层面而已。
今年两部丹麦导演的模特人生电影《霓虹恶魔》与《时尚帝国合约的开始》，光比《时》片的前段我就觉得狠狠打趴玩自恋形式玩到失神的《霓》片全片。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XKHfr4q90HA
但说到整体故事，我反而觉得《霓》片紧扣著“恶魔”与“滋补”的主题，一步步拍到最强烈再高潮结束，自体完整，就算我对其风格再讨厌也不得不敬佩；反而《时》片像是人格分裂似地，前半酝酿一个神圣主题、后半突然变焦到另一个廉价主题，前半就算拍得再有感也不知所为何来...

好吧，两片都给 [普雷] 。姑不论这两片风格与叙事结构上的大问题，两片主题也都相当狭隘，《霓》片的时尚世界以“美”为唯一，《时》片的时尚世界则以“上床往上爬”为唯一，我猜两者应该都是时尚圈的重要课题，但时尚圈一定还有很多其他可以令人认同的专业与伦理吧？总还是有些值得主角一路奋斗追寻的价值吧？今年还是没出一部真的令人大开眼界或深切思考的时尚剧情片，实在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