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是舞蹈片影迷，《舞力全开》系列一集都没看，《3D舞力对决》倒是两集都看了，觉得精采爽快酣畅淋漓之余也就是这个样子。这回走在街头《舞力重击》的海报却莫名吸引了我：没有酷炫的动作、没有热血的奔腾、没有舞台与镁光灯，只有一个城市、两个青年艺术家、除了舞鞋与小提琴孑然一身、两双故事悠远却不多说的眼睛静静直视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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箭在弦上，艺术家的徬徨与焦虑
本片原文片名 "High Strung"意指“极度神经紧绷”的焦虑状态，用在本片焦虑主角的紧绷琴弦与紧绷肢体上，是一语双关的关键字：这片不再是单纯的“用艺术怒吼”或“用艺术挥洒”了，恐怕更要开始碰触青年艺术家的忧郁与挣扎。
再来，上网查了一下编导与卡司的来头，领衔的女主角 Keenan Kampa 在电影圈是全新面孔，但在舞蹈界是第一位进入俄罗斯马林斯基剧院芭蕾舞团的美国舞者！不得不说这点有吸引到我。自从六年前看《黑天鹅》那左闪右躲只能靠脸部演技的半调子芭蕾电影后，我就一直期待芭蕾电影应该要有个会家子进来，以扎实身段立下专业标竿。
这位 Kampa在马林斯基几年间密集当过舞群也担纲许多次独舞，不过在一次返乡修养中毅然决定转换跑道投身影界，第一部就是由编导 Michael Damian 夫妇量身订做的《舞力重击》。那么，舞蹈家可以带着舞蹈肢体驾驭戏剧演技吗？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JctCSR1hSsw
新时代艺术少年，海纳百川
很庆幸，我认为 Kampa做到了，至少在这次相对简单的剧本当中把初到纽约的芭蕾新生身段描绘得栩栩如生，毕竟这本来就是她身为舞蹈家最熟稔的经历，能够搭配电影的镜头与对戏发挥得准确又生动，已经是成功的第一步。这片让她简单地演舞蹈新生 Ruby 初来乍到、开心见识大苹果、见识世面交朋友、面对敌对与诱惑、坚持身段精炼艺术拥抱多元... 这一切都是少年电影的基本功，真正要挖到黑暗的心理挣扎戏码，本片编导看来都很体贴地为她跳过了，让 Kampa循序渐进慢慢成长才是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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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较之下，担纲男主角的英国青年音乐家 Nicholas Galitzine 是继《摇破天惊》The Beat Beneath My Feet后第二次演出电影，从吉他手换成小提琴手，提琴身段一样专业精准之余，戏剧演出的担子更重，要演绎本片忧郁深沈又头角峥嵘的小提琴男主角 Johnnie，是稍微吃重了点，也看得出他拿着小提琴时就魅力四射、没有小提琴时就只有外显的剑拔弩张演技引人认同，内省的艺术家沈潜超越之演技则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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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片在青年挥洒青春绽放肢体的舞蹈系电影中，难得地以对年轻人来说“不太酷”的古典音乐与古典芭蕾为主角，而让“超酷炫”的街舞少年邻居们担纲配角当主角的贵人们，这和《3D舞力对决》以街舞女主角结合芭蕾男主角的戏路异曲同工、但方向相反。本片的街舞群人人身怀绝技但绝不抢戏，除了街舞头头之外每个人的戏份都只到发挥舞蹈肢体即可，毋须着重个人角色去抢男女主角风采，八个人一起当个集体背景就是不输两位主角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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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片是芭蕾与古典、搭配嘻哈与街舞的跨界，承继《3D舞力对决》的传统但已走出截然不同的时代新意。在《3D舞力对决》的 2000s年代，少年心中的经典艺术与街头艺术仍壁垒分明，两派主角彼此看不顺眼还要经过一番磨和才能看见对方共创新局；已进入 2010s后半叶的《舞力重击》则早已四海一家，古典男主角见到街舞青年喜出望外、芭蕾女主角见到街头艺人惺惺相惜、古典芭蕾竞赛找上街舞二话不说情义相挺！新时代的艺术少年早已海纳百川，所有消极壁垒早已不是问题，剩下要探索的就是积极的跨界艺术，能够产生什么火花呢？
艺术是竞技、还是表达？
如同《3D舞力对决》一般，艺术的竞技仍是舞蹈电影令人热血沸腾的基本元素，但新时代的本片把“竞技”的内涵再提升了一层。过往的舞蹈电影中，竞技往往是你争我斗，一定要在技巧与创意上分出个胜负高下，然后赢者光荣凯旋输者郁郁寡欢；《舞力重击》里一样充满竞技，从街舞竞技、到芭蕾与小提琴竞技、爱尔兰踢踏舞竞技、探戈社交舞竞技、再到压轴的现代舞跨界创作竞技，这一切“竞技”不是要分高下，而是互相欣赏激励火花。
看看那场令人雀跃的爱尔兰酒吧竞技，民族音乐配踢踏舞、对决古典音乐配芭蕾舞，两派轮流上场挥洒肢体，然后两种音乐风格融合唯一、两种舞蹈融合为一，大家一起乘着酒意下场同欢，这就是美好的竞技；本片同样有走火入魔的竞技，主要在忧郁愤懑的男主角以及狗眼看人的菁英男二之间，一场血脉贲张剑拔弩张的小提琴对决，本来逞著英雄姿态却被女主角狠狠打脸“你的音乐只充满愤怒，要打进谁的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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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片与其说竞技，不如说探索少年艺术家的内心，并找到理想形式向世界表达。看看这片的主轴，其实相当纷杂零碎，没有《3D舞力对决》那两派合作寻找火花努力排练赢得大赛的主轴，反而都在拍女主角 Ruby 的新鲜人旅程。这片的男主 Johnnie有边缘艺术家抑郁不得志的愤懑与突破，还要女主 Ruby “美救英雄”拉他一把。而家庭圆满一路顺遂还拿全额奖学金的 Ruby ，属于她的主题可能不是愤懑而是属于大一新生的“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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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by 的新鲜人生活，就如任何大一一样充满惊喜与诱惑，本片像是一场新生的艺术生活剪影，有诱惑与冷静、有争锋与相惜、有压抑与突破、有愤懑与怒吼、有误解与坦然、有规训与叛逆、有完美与放松、有纵情与纪律、有骗徒抢匪也有贵人援手... 艺术生活，不外就是奔放的感情与收敛的纪律，这点在古典艺术中尤其重要。本片以两位古典少年为主角，的确不论在配乐、在场景、在运镜速度上，都有走出以往以街舞为主的舞蹈电影节奏感，尤其以小提琴男主为中心的配乐，缓缓埋藏沈潜的愁绪，等著哪天拨云见日苦尽甘来。
以乐舞诉说命运
当然，这样的生活剪影叙事手法很容易缺乏主轴，容易令观众们看了一个多小时后仍叹息“我到底看了什么”。不过请耐心看到最后一场乐舞竞赛戏，突然间整片所有零碎的主题都被串在一起了。一般歌舞竞技电影的最终战，总是要让主角们团结一致另辟蹊径大放异彩，把对手击败得心服口服毫无悬念；偶有像《歌喉赞 2》那样演到技巧还明显不如对手的，那就让人笑掉大牙了。
不过本片结尾完全跳脱技术与创意的比拼，而完全放下竞争进入了艺术表现的层次。由小提琴手奏起属于艺术家的悲歌，黑色的街舞男女们纠结著肌肉，如芸芸众生在地上以惊人力度不懈挣扎，只有红色的芭蕾女主角一支独秀飘在天际，看得所有在纽约或各地学艺术的都心有戚戚：谁人不是为了艺术吃尽苦头、忍尽风霜，大家都在滚滚洪流中默默努力求极致，只希望终有一天能有一人苦尽甘来突破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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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虎藏龙的纽约，连本片的端盘小弟与非法移民各个都是身怀绝技的艺术家，能够在此出头是千万中选一，但本片这个大同世界里，不同的艺术家只要互相看见就是互相扶持。男主角与街舞邻居们互相听见就交个朋友、女主听见男主的地铁琴声就以一次鼓励的打赏牵起情缘... 甚至本来势如水火的男主与男二，看见你的艺术就见你的心，过去什么过节一笔勾销就此惺惺相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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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这片是一流制作一流演出吗？那也未必，这片在电影手法上缺点还是不少，譬如男主角的忧郁身段有时做得太浓烈就假了起来、譬如旋转镜头用得太多让真正高潮处都不够高潮了、譬如纽约曼哈顿空拍镜头用太多令人有点不知所为何来、譬如女主角要说教的台词有时又长又太有深度不太像个大一说出来的话、譬如几个艺术学院老师各有身段也各是女主角成长中的贵人但都草草带过... 诸如此类，让这片只会又是一部主打少年观众的舞蹈竞技电影而已，无法成为更高品质的严肃剧情片。
不过撇开这些，我认为这片在故事演绎上该做对的都做对了，而且少年艺术家的理想与挣扎主题做得相当有感，总结这些情感的最后一支舞更是无懈可击画下完美句点。此片过后，我期许 Keenan Kampa 能继续按部就班精进演技，以后要是还有像《黑天鹅》这种雄心万丈的大制作芭蕾电影，就要靠她这种真材实料的专业者来提升水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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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本片女主角看来是苏联归化美国的舞蹈大师巴兰钦 George Balanchine粉丝，口口声声都在引用巴兰钦、连名字 Ruby 都取自巴兰钦舞作《珠宝》第二幕《红宝石》，只可惜中文翻译在许多地方都没翻出巴兰钦，甚至所有舞蹈界专有名词都当观众不需要注意而直接跳过，是个小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