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湾生”是日治时代受日本政府鼓励移民来花东开垦生根,和在台湾出生的
日本人,也包括日台通婚后所生下的子女。其后因为日本二战战败,40多万名
日本人被迫撤离台湾,依规定只能带着简单家当和1000元日币上船,他们一度
以为等局势平稳后,还有机会回到当初一卡皮箱渡海展开新生活的家园、自己
出生的故土,但时代却让他们一别就是六七十年。
他们的身影是《海角七号》里拎着行囊走过风吹沙的日籍教师,是《KANO 》
里修嘉南大圳的日本技工的孩子小里初雄,是《太平轮》里金城武的高校恋人
长泽雅美…在当时国民党接管台湾的诡谲时局中的他们,像是蝙蝠,鸟不把他
们当同类,老鼠也视他们做异类。“在台湾被当成日本人,在日本又被当成台
湾人。”他们心理那种莫以名状、无处归依的感觉,就像纪录片里八十多岁的
家仓多惠子阿嬷说的,直到他看到了五木宽笔下永远的异邦人,才终于释怀:
“原来我是永远的异邦人,我对台湾的思念是至死都放不下的。”是了,同样
因为长辈们这样的心境,湾生的后裔、台日混血的田中实加(陈宣儒)开启了
这个长达14年的计画--《湾生回家》,期间契而不舍地寻访了200 多位日本
湾生、费时五年帮百位湾生找到出生的家,并把过程拍成纪录片与出版成书。
国民政府接管台湾那几年的遣返,对电影里这群湾生来说,不啻是一场至痛
的诀别。有许多被拆散的情侣苦苦寻觅对方数十年;有独留台湾的子女终生思
念失散的亲人,以为自己被母亲出养遗弃的阿嬷,在病榻前得知孙女查访到日
本母亲的墓碑和为她在日本报户口的纪录,那刻所流下的释怀宽慰的眼泪;有
人回忆日本战败后遭遣送时,一路在甲板上歌唱,直到看不见台湾为止的情景
;也有人喜孜孜带着一张写满儿时玩伴名字的纸条来台,却一次次失望:“死
了,他们都死了……”
更多故事在书里没被拍摄进来,或受限时间无法剪辑进片子里,像是陪湾生
爷爷寻访亲友的路上巧遇失散多年的阿美族初恋情人;像是独留台湾的湾生奶
奶,为了怕日本口音被识出而噤语,大半生连子女都以为奶奶是哑巴;像是每
年回花莲探望当年桂花树的奶奶其实不知道,那株树是台湾屋主为了安慰她所
偷偷植下的新树…
历史的洪流往往是握有国族权力的一小群人的一个决定所推动的,当它滚滚
冲刷而下,人的命运只能跟随时代被冲散到不同的地方。在40万日本人包括湾
生离开台湾这个故乡回到日本那个异乡的同时,蒋介石的国民党也带了 100 多
万军民离开大陆那个故乡“转进”台湾这个异乡。
慢慢去追寻两蒋以降党国威权在历史教科书里一笔划掉的许多故事,我们在
《银簪子》里看到外省老兵的凋零与返乡探亲的泪水、在《芦苇之歌》里看到
台籍慰安妇心里最深的伤痕怎么寻找自我抚平、在《阿罩雾风云》看到台湾世
家在割让日本和国民党接收台湾的大局里思索面对局势、在《牵阮的手》里看
到台湾人在党国威权迫害下依然直挺挺的风骨、在《跳舞时代》里重返二零年
代那个快乐摩登的台语歌曲时代、在《拔一条河》里看见新住民妈妈们把东南
亚家乡的味道炒进便当里让孩子记得…我们在影像中,一块一块补白岛屿各个
世代与族群的身世记忆拼图,学习用多元的史观、包容的态度来看待台湾,毕
竟这片土地也也从来不分你来自哪里、流着怎样的血液,就这么一直承载着来
自山林原野的原住民、渡过黑水沟的唐山客、海上霸权时代的西欧人、海贼王
郑氏父子带来屯垦的官民、迈向现代化的日治时代、随着国民党来台带来一段
爱恨交织记忆的外省人……承载着过去现在未来,所有的我们。
《湾生回家》也不是只有悲伤,还有更多充满台湾人情味的温暖,与日本欧
巴桑欧吉桑的可爱,让人哭哭笑笑。虽然我们总是自嘲这里是鬼岛,那也不过
是靠杯那些玩弄国家机器、搞威权、打恐吓牌仇恨牌、到对岸当买办、把台湾
人叫台巴子、把福尔摩沙弄得乌烟瘴气的垃圾。其实,只要认同这里是家乡,
像是电影88岁的二代湾生富永胜怀抱“台湾是我永远无法忘怀、就连做梦时都
会浮现的地方。”这样情感的,就是台湾人。
至于那些唱肿花冥锅的,卖黑心油的,成天汪汪叫做黑心新闻的,花都能看
成是香蕉的,还是白狼白海豚或是耳朵毛会长成鹿茸之流的,我要说的是,台
湾海峡没加盖,真的,请自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