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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断解离的现代家庭:《纪子出租中》与《把爸爸借给你》
[心结]:这样的家,毁掉算了!
§ 家庭照
爱子(假名)的脸书上,全是一家四口的家庭照。他们经常出游,照片上的他们笑得那么
开心。在别人眼中,他们是模范家庭。但我知道,爱子的丈夫好久没碰他了,一两个月才
行房一次。爱子的丈夫会跟一些哥儿们偶尔去越南店找女人,他的说法是抒压。爱子在结
婚之前就察觉到丈夫的习惯,只是无法肯定。终于,有天爱子再也无法忍受,可是当她鼓
起勇气跟丈夫摊牌,丈夫反过来指责妻子的不是,没有按照他的要求早起、在孩子面前随
时保持良好形象,像是在孩子面前绝不滑手机。他跟妻子抱怨自己压力很大,并且发誓自
己绝对没有做对不起家庭的事。
我请她列一张清单,列出家庭中各个要素对自己的重要性,排在爱子心中第一位的是“孩
子”。但一切都没变,爱子为丈夫找了许多理由,让眼前一切合理化,她打算暂时就这么
下去。
§ 不断变形的家庭
家庭于现代社会,是一个仿佛在我们意识到它的意义之前,就已经存在的社群单位。然而
,家庭成员的组成分子在变化,角色的内涵也在变化。三代同堂、到小家庭,一父一母到
单亲家庭,又到同性婚姻组成的家长与子女关系。家庭仍然存在,但我们已经无法再用过
去对家庭的认知去看待一个家,当多元成家的议题发酵之时,仿佛一个未来的,同时也是
未知的家庭轮廓,有待我们与未来的国民去开创。
这一本重新书写,开放性的家庭手册,让我想起萨提尔(Virginia Satir)在家族治疗中
强调的目标,“整合每个家庭的需要”。更仔细的加以说明,就是整合家庭成员彼此之间
的内在与关系上的需要。萨提尔形容是一个“从旧梦中苏醒,创造新的梦”的历程。
我想起几个个案,他们面对家庭成员中的失序、失信与投以他人的负面影响,有的来谈者
选择无动于衷,假装一切如昔;有的来谈者激烈的反抗,用自己的本位主义去对抗其他成
员的本位主义;有的家庭成员放弃改变的可能,他选择离开,一去不回头。
所有的变与不变,都在探寻一个可能,对于理想家庭的向往与实验性的假说。好比横跨十
年的两部电影:
◎ 2005年,日本导演园子温拍摄了《纪子出租中》一片,描述高中生纪子由于在家庭中
感受不到存在的价值,对父母、亲子之间的僵化与麻木,种种看不见前景的未来图像,谋
求产生剧烈改变的可能性。她逃家,一个人来到东京,加入网友久美子打工的家庭出租公
司。纪子和其他雇员,学会按照客户的要求扮演不同的家庭成员。各种理想的家庭面貌,
在金钱的交易中实现为一出出如童话故事般的美丽幻影。
◎ 2014年,对比《纪子出租中》的灰暗与悲剧性,韩国电影《把爸爸借给你》用诙谐的
语法诉说小学生雅英,通过班级交换礼物的灵感,把首尔大学毕业,却在家待业多年的父
亲泰名推上自制的“出租爸爸”网页,成了需要爸爸的人花钱即可雇来的替代品。当自己
的父亲把越来越多的时间花在其他家庭身上,雅英和泰名的妻子重拾对于泰名在家庭中的
存在价值,泰名也通过这份出租爸爸的工作,了解现代人们在家庭失去父亲等重要的家庭
成员下,有多少人因此过得痛苦不堪,领域家庭关系中无可取代的价值。
§ 原生的家庭,原生的痛苦?
过去,面对家庭问题,经常听到声声无奈的抱怨,“我们没有办法选择我们的家庭”。如
今,脱离原生家庭看似越来越容易,但在华人世界,至少在我的观察中,年轻子女并没有
因为时代更迭获得更大的自由。
随着家庭条件的相对提升,年轻人更容易争取所谓的自主性与自由,但是他们与家庭之间
的牵连还是很深。父母,乃至祖父母辈依旧熟悉传统的家庭价值观,在中国,多少年轻男
性的家长为了儿子结婚所需要的婚房,女儿所需的嫁妆,必须将忙碌一辈子的所得用在孩
子身上,而子女却将父母的付出视为理所当然,毋宁说,子女成家的现实焦虑和父母对孩
子的情感连结在一起,构筑成一种以亲情为道德诉求的情感勒索。
在台湾,因为摸不清楚未来而继续踏入高等教育,乃至研究所的年轻人,还有茫然走出社
会,面对22K的毕业生,他们还没有足够丰厚的羽翼拒绝父母在生活支持方面的好意。有
些人感到有些羞耻的接受了,同时还得承受父母对子女期望落空的指责和压力。有些人则
是毫不介意的继续享受家里的资源,让年过半百的父母负担自己的各项生活开支。
个体与家庭的关系,变得各种花式咖啡,许多人不满于当前的家庭,发挥各种创意,结果
却忘了一杯好咖啡的本质还是在咖啡豆自身。种种花招,远离了咖啡的本质,让情感嗅觉
疲劳于丰富、多变,却脱离本质的家庭活动:
纯粹且诚挚的爱,和谐的相处与沟通,彼此学习如何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在承先启后的成
长历程中,看透人间四季的不同美景。
§ 探寻,或索取?
我经常发现我的来谈者是饥饿的,他们渴望成长,就像孱弱的小动物。他们渴望很多很多
的爱,却苦于找不到一个相应的方法。因为一个家庭的问题,往往需要整个家庭成员共同
面对,无法只通过自己一个人处理。
无可否认,家庭问题也有严重到难以处理的时候。但在真正面对自己在当前家庭中的挫败
之前,所有为了满足饥饿而做的处置,很可能都是将自身的痛苦,转嫁在他人身上,然后
不断的重复轮回,为爱痛苦,为获得爱的渴望痛苦,却又为了证明某人无私的爱,给予自
己考验,也给予对方考验,然后抱着对坏结果的预期,证明这个世界待我如此无情,却不
知正是在证明悲剧性的存在,而不是希望的存在,以至于我们花了太多时间走向黑暗,而
不是光明。
Janelle Barlow曾经这么形容这种为爱的失控与冲撞,“当你喂食某人的时候,你利用的
只是他的饥饿。”
如果变形的家庭实验,追求的是自我满足,而无法同时去认知、了解与体察家庭中其他角
色的需要和彼此间的差异,这场实验的目的到底是为了家庭?还是为了满足一己私欲?
创造性的生活需要想像,但家庭需要的不是制造故事,而是经营。
举例来说,家庭中的男性成员因为生理限制,无法真正的经验到女性怀孕与生产的母亲角
色,但男性依旧可以尽可能去体恤家庭中的女性成员。
当我面对来谈者或一般民众探讨家庭议题,无论态度宛如人权斗士,或丧气失志,他冠冕
堂皇的话语背后,是将家庭视为“索取的提款机”、“付出的无底洞”,或者“共同构筑
的合作社”,那些隐而未发的意识形态与情绪,才是这个人如何经营家庭的思路。
§ 解离的个体
《把爸爸借给你》里头,泰名的工作就是满足不同个案的对于父亲角色的需求,喂食爱的
背后是对爱的一种利用。《纪子出租中》的叙事不将这种商业行为过度美化,当我们扮演
某种角色,我们可以委屈自己,因为在扮演之中,我们将自身抽离出现实世界,就像许多
人在摄影镜头前面莫名的变成另外一个人,又在镜头转移开来之后,突然从鬼附身一般的
催眠情境中苏醒。
两部戏中的人物,他们与家庭的疏离之前,他们自身与自身早已分崩离析。韩国最高学府
毕业的高材生,却是无业游民,靠贪一些小便宜过日子,在家里得不到女儿的敬意,妻子
还开玩笑说他是没用的存在。
纪子内向、胆怯,她就像许多青少年时期的孩子,对自己的存在价值充满怀疑,但又隐约
察觉到父母之间的貌合神离,以至于她在寻求自我却又一时找不到帮助的情况下,将意识
栖身于网络,试图通过虚拟世界寻找一条通向真实自我的道路。最终纪子和寻找她的父亲
,追随她的妹妹共处一室,他们在一个陌生的屋子里,摸索著彼此的定位。
“主动的互相体恤,而非消极所求,能够让一个家庭黏合为一个整体。”人是否需要组织
家庭,至今没有一个绝对必然的观点。尽管如此,我读过的心理学家和咨商师均在著作中
同意一点,“经营好自己和自己的关系,才能经营好自己和他人的关系。”
镜头真的让我们变得不像自己?还是通过镜头,通过角色扮演,我们得以用满足自身对于
理想家庭的想像。也许桃花源永远不存在,理想家庭永远不是现实,而是逐渐失控的个体
,试图重拾幸福的挣扎与想像。
[解语]:每个人都是一小片拼图,当我们抱怨找不到其他相合的断片,很可能是因为我们
自己这片拼图有些碎裂,以至于失去和其他拼图相合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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