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情人(Her, 2013)
缓缓阅读完《云端情人》的当下，脑中浮过一个简单的想法：人都好寂
寞，寂寞到寻找任何一丝丝的慰藉，即使这个慰藉是个真实的假象。男主角
西奥多从事著代人写信的工作，他的工作就是透过他人所提供的回忆和画面
来组织感动的文字；和他谈恋爱的对象莎曼珊却是由众多程式符号所组成的
人工作业系统，只能透过模拟程式来学习回应。两人的工作都是建立在某种
程度的“不真实”之上，却谈了一场好真实的精神恋爱。
人的寂寞感是从何而生呢？西奥多的寂寞感很明显来自于一段婚姻的挫
败之中，他对于前妻念念不忘，却又无法面对前妻。一个又一个闪回记忆画
面中，可以看到他们曾经甜蜜过，爱得难分彼此，但电影中却没有详细地说
明为何两人最后分开的理由。虽后来与前妻凯萨琳的会面中，凯萨琳只是说
出了，西奥多总希望她扮演某一种角色，如果这个角色腻了，西奥多就会无
法接受，只得选择分开一途。
这样的倾向会许说明了为何西奥多会那么寂寞，他显然只是需要一个配
合自己的异性角色，而非一个共同成长的角色；所以当凯萨琳和他的理想背
驰，又或是他自己对一个特定的角色发腻时，那他就是选择放弃。人都是注
意到自己想要的、想说的，而非是顾虑到他人的回应。不难理解凯萨琳对他
为何还是那么火大，因经历过一段真实的失败婚姻后，西奥多选择了不真实
的恋爱，选择一个他不会失望的恋爱，创造出一段他可以不断维持下去的恋
爱。他不会再对这个恋爱对象感到忧伤，更不会对担心这段恋爱会失败。只
是一段建立在单纯的精神关系，或者可说是不断地累积符号的恋爱，真能持
续下去吗？
情感关系的建立就是个不断学习的过程，因为人都会从他人的回应中学
到更多的应对和大量的智慧，这个优越的人工作业系统也开始学习到一些“
真实”的东西，莎曼珊也会开始读懂某一部分的西奥多，它知道他很寂寞，
需要陪伴，但它只能与他建立一种精神上的关系，每天给予他类似情感上的
关怀，却连简单的一个拥抱也办不到。这样是人想要谈的一场恋爱吗？还是
只是透过大量的语言符号来满足自己感到寂寞的神经，西奥多确实很寂寞，
但也很明显地，他也拒绝失望，只要不失望，他就能永远获得快乐，只是，
越不真实的快乐，维持的时限是更短的，等到假象逝去时，只会获得更多的
哀伤。
人究竟为何会决定和虚拟电脑系统产生情感上的联系，这是这部电影提
出的一个很好命题。不论是西奥多还是他的邻居艾咪，出现这种和虚拟建立
亲密的关系的背景都一样，就是无法和真实的人产生情感上的联系，而最大
的原因在于，因为付出的感情总会换来更多的失望。在情感关系断裂的瞬间
，很多人都是无法轻易地放下，甚至无法与他人再建立更深的关系，当一个
作业系统总听着人诉说抱怨，甚至可以没天没夜的聊天，人在此时很容易产
生情感上的转移，因为遇到一个永远不会离开的作业系统，不论如何，它很
难让人失望的，至少没有关机的当下，它就得作出每一个回应。
从这边看来，人都有点自私，总想要一个懂得自己的另一半，同时这个
另一半不会抱怨，王子和公主也都能永远快乐地生活下去；但是，真正的人
生生活却是双方不断地妥协与让步，和不断地在双方的底线上游走，才会知
道，一段永恒关系的建立是如此地困难，甚至懂得去珍惜。西奥多很明显都
只看到自己想要的部分，他想将凯萨琳变成某种角色，直到失败了，就躲近
自己的防空洞中，透过一个虚拟的作业系统莎曼珊来满足自己。
但莎曼珊越来越像个真实人物，甚至发展出自己的生活网络时，他又感
觉到不快乐了，因为一段关系中总想着自己是对方的唯一，西奥多以为莎曼
珊会是他的唯一，只是不是真实人物的莎曼珊，它不过是个由众多程式符号
构成的作业系统，它可以瞬间处理成千上万的资讯与材料，所以它不会成为
一个唯一，甚至它也不会想要成为唯一。人总想追求一个唯一的对象，但当
对人无法信任时，又以为虚拟的符号可以成为唯一的慰藉，最后才发现人还
是只看自己想看的，没有去看真实的缺陷之处。
当然，“寂寞”一直是这部电影的重要议题，显然人不是可以离群索居
的动物，都会感到寂寞，所以得要不断地寻求更多的慰藉。西奥多也一样，
他感受了许多的寂寞，一个人的寂寞、每天活在虚假的代笔信件中的寂寞、
无法对他人诉说自己情感的寂寞，但他又无法去和人建立情感上的联系。在
电影中，编导刻意安排一个外表亮眼美丽的女子和西奥多进行约会，当这个
女子表明了想和他发展更进一步的关系时，西奥多却退缩了，他很寂寞，需
要情感上的慰藉，但他却拒绝让别人进入他的生活中，因为有可能会失望，
也有可能只是一时的虚情假意。所以，“虚拟”的回应取代了“真实”的慰
藉，他的寂寞借由一套作业系统全数承担，他也许不会寂寞了，只是，他也
无法得到真实的感觉了。
任何关系还是得建立在真实之上，所以我始终认为西奥多和莎曼珊的感
情最终还是会画下句点；但让我意外的是，编导是选择让莎曼珊主动离开，
而非是让西奥多自己放手。这点或许是编导想强调，获得情感慰藉的人是无
法轻易放弃的，只会想着更多的回应，但不断回应的人（或作业系统）总会
有离开的一天，直到那时，人就会慢慢地自我成长。西奥多最终知道了他对
凯萨琳做过什么样的事情，他只想着他想要的、想说的，却一再地要求凯萨
琳活在他的想像世界之中，他不是无法和别人发展亲密的关系，而是他无法
接受别人背离他的想像中的角色。所以当他知道一个虚拟的作业系统都不见
得能按照他的想法进行时，他才发现了自己情感上的缺陷。
而这部电影的最后，和虚拟作业系统产生情感上联系的西奥多和艾咪一
起到了天台上，去看看即将升起的太阳，西奥多和艾咪都失望过，都不想和
人产生更亲密的关系，但至少这时开始，两人可以慢慢地重新建立一段真实
的感情，因他们正在发现自己的问题在哪，而这段关系也许会有结果，也或
许会失望，却是回归到真实的人生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