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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虽说电影与小说是完全不同的媒介,经过改编之后,电影已经可以被视为一个全新的作
品。但因这部片在很多推理解谜的部分交代不清,不是要靠观众自己脑补,就是要靠小
说来补充没解释清楚的细节,因此下面的心得\抓错\分析文,除了含有大量电影剧情
,也会提到部分小说内容,请各位自行斟酌是否要继续看下去。
又,因为这部片的中译和英译一塌糊涂,就算不懂日文,也能看出翻得有多生硬,别说
语气上的失真,就连语意都错误百出。若是一般电影也就算了,偏偏这是部需要观众仔
细推敲每个细节的悬疑推理作品,因此我在文中尽可能提出自己注意到、记得的部分,
把不尽满意的地方列举出来,以供参考。
因为是凭印象写的,难免有错误或疏漏,还请不吝指正、补充,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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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开始在一场滂沱大雨中。
画面偏蓝的色调,给人一种冷冽而超现实的印象,带出这部片的时空背景──“不久的
未来”──2016~2017年。
一个似远而近的时间。
正在弃尸现场蒐证的浅间刑警,接到上司的电话,要他尽速回到警察厅。
这一段浅间刑警几乎没说话,但从他为孩童尸块撑伞的举动,已能感受到他有一颗仁心
。相较于小说中为了抓到不知所踪的杀人犯,对同事说:“只有等他再犯一次案了”,
那种就事论事、颇为现实的态度,电影中富有同情心的浅间,在我眼中可爱多了。
这样的设定,也为浅间之后追查神乐时,从同情理解到提议合作,给了一个令人信服的
理由。
回到警察厅的浅间,被领到一间坐满上级的会议室,聆听“DNA特殊解析所”利用儿童
连续杀人案弃尸现场所采取到的毛发,所进行的DNA检验报告。
镜头在系统开发者神乐龙平的说明,与警方前往追捕犯人的场景之间切换。从外表上
的特征到与生俱来的个性,现实中的犯人,与神乐所形容的丝毫不差。甚至连犯人的
脚中指比食指突出,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传统DNA查案,是用遗留在现场的DNA线索,与嫌疑犯的DNA进行比对。
新型DNA系统却不需要嫌疑犯。
只要犯案现场留下蛛丝马迹,犯人便无所遁逃。
我很喜欢这一段的处理手法,干净俐落又松弛有度,适度营造戏剧张力,又充份显示新
型DNA系统的厉害──或说恐怖。
导演偏好舞台剧式的演出,喜欢把场景一口气拍完,再做剪辑,因此神乐那一长串说明
,有时像是被硬生生切断。
但二宫和也的演出依旧没让我失望。感觉就是:除了与生俱来的娃娃脸和矮个子,能做
的他都做了(笑)。
无论是不可一世的态度,略带轻蔑的浅笑,看都不看萤幕便滔滔不绝背诵出分析结果的
记性,还是冷冽无机质的口吻,都活脱脱是机器般感受不到温度的社会菁英。
让人直觉“真是个讨人厌的家伙”,却又不禁被他毫不掩饰的自大与傲慢所吸引。
他的声音表情尤其精彩。那种仿佛经过精密计算的语速与抑扬顿挫,留白与停顿,带有
一种魔力,让人能迅速进入他所塑造出的角色世界,忘记他是二宫和也,忘记他在其他
戏剧或综艺节目里的样子,只知道此刻他就是神乐龙平,一个目中无人的优秀科学家(
注意!不是“天才”。虽然预告里这么写,但小说和电影中都没提过)。
成功破了案,浅间却丝毫不感到高兴,只直觉有那里不对劲。
神乐破案的关键在于:犯人与DNA数据库里其中一名女性是三等血亲。
但浅间调查那名女性后发现,她从没被卷入过任何案件或犯过罪,只在三个月前就医治
疗。因此,他怀疑神乐等人是趁她就医时,非法取得她的DNA资料。
面对他的质问,神乐面色不改,反而咄咄逼人地反问:没有我们的DNA系统,单凭你们警
方,抓得到犯人,破得了案吗?
“再过一年,DNA法案就会正式成立,往后将会迈入以DNA破案的新时代。”他说。
小说中,对于要取得“所有”国民的DNA,是不怎么乐观的,认为实行起来相当困难,主
要是因为民众对DNA制度抱着抗拒和怀疑的心理。因此,还有神乐设法说服一名妇人的场
景。
电影把这类疑虑全部删去,放大了政府随时有机会取得DNA的不安感,以让人更深刻地
感受到无所遁形的恐怖。
这样的更动不能说不好。但之后观众看到Not found(DNA数据库中找不到吻合对象)
的犯人多达十三个,便难免产生吐槽的冲动:“说得那么厉害,结果还是有漏洞嘛”。
尤有甚者,后来神乐得知DNA系统只是官僚满足私欲的工具时,表现得义愤填膺,就显
得颇为突兀。毕竟先前完全看不出来他设计DNA系统,有任何为国为民的企图,而比较
像是一种自我实现的途径。
小说中的神乐也不能说有多宅心仁厚。听说蓼科兄妹的死讯时,他震惊到昏倒,只是
担心往后DNA系统的维护问题;想找出真凶,也是基于“多年心血付之一炬”的愤慨。
但无论如何,自负的同时也充满理想,这样的反差会让神乐这个人的形象更饱满,也
更有魅力,删去这部分的描写实在可惜。
故事很快地跳到三个月后。将神乐构思出的DNA系统付诸现实的天才数学家──蓼科早
树,与她的哥哥蓼科耕作,在新世纪大学医院八楼的个人研究室里遭人枪杀。
早树的肋骨和前一个月所发生的三起杀人案一样,都被犯人取走了。
那位连续杀人凶手的DNA在数据库里并未登录,因此迟迟无法破案,警方称这类凶手为
“NF”(Not Found)。这是第十三起,便是NF13。
负责调查此案的浅间,在调阅监视器影像时,发现曾出现在八楼的只有神乐一人。那是
案发前五小时。
根据神乐所说,他每周都会到新世纪大学医院进行“个人的研究”,主题是“遗传基因
与心灵的关系”,但那天并不是他进行研究的日子,是被蓼科耕作叫去的。
奇怪的是,耕作见了他一付欲言又止的模样,只说是关于NF13的事,其他却没多说,要
神乐完成个人研究后再去找他。才过不久,他就和妹妹双双遇害了。
这段浅间与神乐的对话,一口气埋下好几个伏笔。有些不前后对照就看不出所以然,有
些则是没好好发展,以致到最后都暧昧不明。下面我会尽可能一一解释,不过在那之前
,我想先提一下电影到此为止,在剧情上的几处更动:
一、浅间加入DNA办案小组,是神乐的主意。据推想,应该是神乐分析过所有第一线
基层警员的DNA后,认为浅间守口如瓶、追根究柢、观察力敏锐等特质,正符合他们的
需要,因此提议让浅间加入。
小说在这点交代得比较不清楚,浅间莫名其妙就被上司指定送DNA样本到特殊解析所去
,莫名其妙就被卷入事件。电影的改编相较之下合理多了。
二、电影中,神乐将国民的DNA数据统称为“白金数据”,但原作中的白金数据,是指
那些“被隐藏的上层官僚,及其亲属的基因资料”。因为极为机密重要,才会被冠上
“白金”之名。
电影这样改,大概是想表示神乐对国民DNA资料的重视,但我还是比较喜欢小说的设
定。
三、DNA法案在小说开头不久就通过了,等于全国人民,包括接连犯下杀人案的NF13,都
知道警方可以使用DNA查案;就算自己的DNA资料没作登录,也能透过亲戚的资料查到自
己头上。
因此,NF13以枪械犯案,照理说可以全身而退,却还故意留下DNA线索(精液),DNA系
统对此竟束手无策,就显得特别奇怪了。蓼科耕作也是因为这样,才会意识到自己犯下
大错,要妹妹设计“Mogul”,以取得真正的白金数据。
小说最后解释,留下明显的DNA证据,是为了让过度依赖DNA系统的警方,错过寻找目击
证人、收集证据等的黄金时间,等DNA分析陷入胶着状态,再回头去找,已经太迟了。
过度依赖科技,走上极端,最终只会导致人们失去自立能力,容易遭人利用。
电影的改编让这样的警讯荡然无存。取走肋骨似乎只是凶手的自我满足(或说一种信念
宣告)。看到最后会觉得,导演和编剧只是在故弄玄虚;耕作会特别注意到NF13,而不
是之前的12名NF,也就缺乏一个合理的解释。
而且小说中,凶手杀死早树兄妹是临时起意,只从远距离开枪,没留下任何DNA线索,才
使神乐在阴错阳差下成了替死鬼。但电影中,水上教授也割走早树的肋骨了。没留下丝
毫DNA线索,就只能以“巧合”、“天意”来解释,感觉牵强很多。
【半调子的动作戏】
从早树的指甲里采取到,被认为是犯人所留下的皮肤片和皮脂。神乐进行分析后,却显
示犯人就是他自己(但与NF13的资料不符)。
同一时间,浅间与鉴识小组发现监视器被人动了手脚。医院的八楼和五楼被人安装了可
以遥控的播放器,会在设定的五小时内,在监视器上反复播放无人的影像。
难怪命案发生时,监视器上显示的时间是晚上十点,到了隔天早上浅间等人进入医院时
,时间却“回溯”到早上八点了。
由于蓼科兄妹正好在假影像播放的期间被杀,因此唯一可以锁定的嫌疑犯,就只有在假
影像播放前,曾出现在八楼和五楼的神乐。
这段关于监视器的描写,遥遥呼应看似万能的DNA系统。
查案时,警方往往依赖监视器画面来锁定犯人,但若监视器本身所播放的画面就不可靠
,是受人操纵的,依赖监视器,便会带来很大的风险。
正如依赖DNA系统查案,表面上可以大幅提高破案率,吓阻犯罪,实际上却也容易遭有
心人士操弄,拿来制造冤狱或隐瞒罪行。
接下来是一连串让人诟病的逃亡戏码。
导演的安排很难不给人“好大喜功”的印象。不但加入小说没有的监视系统,又牺牲剧
情合理性,放大不必要的动作场面。
比如志贺所长说:“如果系统开发者就是犯人,会对DNA法案造成影响,这件事不能公
开,得尽快解决才行”。
言犹在耳,就见他派出大批警察,开着警车大鸣警笛,在人潮汹涌的街道、车站公然
追捕神乐。
警方在逮捕儿童连续杀人案的犯人时,都知道要穿便衣、开便车;在追一个不想引起媒
体或民众注意的嫌犯时,却反而唯恐天下不知,早早就把犯人吓跑。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为了发展DNA系统而设计出监视系统,进一步达到暗中监管全国人民的目的,这个点子
本来挺不错。
问题是导演一味渲染监视系统的能力,却没让神乐使出什么特别的计谋来应对。监视
系统竟拿神乐没辄,便显得很无力。
而且,志贺连神乐都瞒在鼓里,却轻易地让助理研究员白鸟和浅间得知监视系统的存
在,这本身也是个矛盾。
其实监视系统和DNA系统,都是还在发展中的东西。监视系统在与卫星结合前,只能依
赖监视器。志贺所长说“没有人可以逃得出监视系统”,指的应该是“一般人对监视
系统的存在一无所知”的前提下。
一旦像神乐一样有意躲开,到几乎没有监视器的地方(乡下、海边、荒地),想找到
他的行踪就难了。
只是,神乐约浅间出去谈判,是约在照理说有监视器的体育馆;从东京到蓼科兄妹位
于山梨县的别墅,路程也不算短。究竟神乐是如何避开监视器的耳目移动?
编剧设计出监视系统,就该把细节一并设想清楚,自圆其说才是。
同样的,DNA系统能成功运作,也该是在一般民众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否则电脑要核对
声音,犯人可以把声带弄哑;要核对长相,可以去整型;要核对走路姿势,可以坐轮
椅或拿拐杖。总是找得到让自己不容易被辨认出来的方法。那些举目无亲的亡命之徒
,就更难找起了。若是这样,DNA系统根本形同虚设。
出动大批警力去抓神乐,画面看起来确实很华丽、气派,但当剧本没给神乐一个“运动
神经超群,平时骑重机通勤,常跑健身房练体力”的设定,或者安排志贺所长补上一句
自嘲:“认识他这么多年,都不知道原来他会骑重机!”顺着观众可能的想法幽自己一
默,顺便加点笑料,抓不到神乐这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科学家,只会让警方显得无
能到了极点。
二宫本人固然瘦小,运动神经却很厉害。片中翻过铁丝网跳上行驶中的卡车、从高处跃
上卡车等镜头,都是由他亲自上阵。动作小组是先前在‘杀戮城市’合作过的老班底,
很清楚他的能力极限,因此一场戏往往导演说OK,动作小组还主张要提高难度,以增加
视觉上的刺激感。
只可惜他拚命拍出来的镜头,百分之七十的观众都认为没必要出现。
导演想拍出娱乐性,却没抓好现实与娱乐间的平衡,在该合理的地方不合理(明明要低
调追捕,却大张旗鼓),在可以睁只眼闭只眼的部分,却坚持要贴近现实,使动作戏显
得绵软无力,给人一种半调子、搔不到痒处的感觉。
或许,日本警方办案时就是以人权为重,不能随便掏枪、不能误伤犯人,像神乐这种未
经法院审判、还没定罪的嫌疑犯,没有手持武器攻击警方,便不能以“妨碍公务”的罪
名逮捕,只能想办法把他“请”回警局问话。
毕竟再怎么说,都没有确切的证据指证神乐是犯人。在监视器没拍到的五小时中,任何
人都可能出现在犯案现场;从早树身上采取到的皮肤片和皮脂,也不能肯定就是犯人所
留下。后来在山梨县发现骑重机的神乐,警方只说“发现可疑车辆”,并没肯定那就是
神乐。
因此,警方追不敢追太紧,逼不敢逼太近,使神乐一再抓到空隙逃脱,观众的耐性便一
再受到挑战。
若导演无论如何都想保留这份“现实感”,拍出来的效果反正不可能像好莱坞动作片或
港片那么紧张刺激,索性把经费和片长省下来,好好经营文戏,不是好多了吗?
有时看镜头拍得仔细,比如飞车追逐里出现一两分钟的水库,以为接下来在这里有好戏
看了,想不到却毫无发展,便不禁有受骗的感觉。
再看追逃双方都不怎么紧张焦虑,连配乐都走帅气摇滚风,好似这只是一支偶像音乐录
影带或赛车秀,特写镜头再多,拍摄角度再刺激,也很难让人感受到紧张的气氛,随之
心情起伏。
日本人拍动作片很难拍好,我认为还有一个很大的问题,就是他们对“对峙美学”的莫
名执著。
神乐在铁工厂躲警察时,一路上压低身形,快速穿梭在一个又一个铁架间,却在浅间所
在的走道上突然直起身子,停步不动,慢慢回头,好似刻意要对上浅间的视线,达到导
演心目中高潮迭起的对歭场面。
在飞车追逐时遇上浅间,也屡次出现这种刻意的“眼神交流、对话”,拖慢了叙事节奏
,也让人感到莫名其妙。
要是这一大段动作戏全都删掉,取而代之地,多发展角色间的关系,将谜底解释清楚,
一步步呈现神乐在精神上的成长与领悟,这部片该会增色多少啊!
从编剧滨田和哉的上一部日剧‘Last Hope’,就可以看出他有虎头蛇尾、故弄玄虚的
毛病。但这部电影没拍好,我认为最大的责任还是出在导演。
导演才是掌握生杀大权的那个人。可以决定场景的去留、剧本的保留与更动,以及要
不要采用演员的即兴演出。二宫在访问中提过,他和导演花两个小时讲电话,之后又
和工作人员及丰川悦司商量半天所得出的结局,根本不是电影所呈现的样子,第一次
看到电影时也不禁傻眼。
显然一部电影最后呈现出怎样的面貌,完全取决于导演。
再烂的剧本,给一个会说故事的导演去拍,也能拍出一些味道来。
可惜大友导演在这方面的功力还有待加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