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话题,自己从医学生、年轻医师走到壮年医师,每次回顾,都有不同的心得感触。
当年自己会选医科,“联考成绩达标”只是一个必要条件,
但会让我毫不犹豫地投向医科怀抱的理由,则是我非常喜欢生物及化学,
这让我“想像”自己学医应该会很快乐。
事实证明,上大学后,我对于那些偏向“机转”的学科,
比如生化、生理、临床疾病等,都有着很高的学习兴趣及还不错的成绩回报,
而自己在若干年后会选择成为内科及肾脏科医师,或多或少还是承及了高中以来的想法。
那么,后来真正成为医师的我,还是可以向小时候学生物及化学般那么地快乐吗?
“求知的喜悦”是一种回报率很高的投资,
也就是说,我只要肯花时间找出自己有兴趣想知道的知识,那么我就一定会得到报酬,
比如我现在常常就常常透过在业余研究宇宙学的知识,而得到很大的内心满足。
(宇宙学是我国中以来最有兴趣的知识,只可惜高中没有宇宙科)
那么,“工作的喜悦”呢?这个东西的投报率就是相当差了,
(事实上,不光只是当医师,我相信在台湾,多数职业的“喜悦回报率”应该都不高。)
接着,这可以分两个层面来说:
1.“医学新知”的学习是否令人感到喜悦?
2.“行医” 的过程是否令人感到喜悦?
针对第一点,现代的医学知识,其实可以当成是经过大量统计及归纳之后所得到的法则,
就好比统计指出,高速公路匝道的速线定在60km/h,事故的机率会最低,
于是,你就学会了速限是60,并把它背起来,
但你却无法用你脑中可爱的物理数学知识去从无推导到60km/h的结论。
医学就是这样,没有证据,你就没有话语权,哪怕你的头脑再有创意,也不能乱搞。
而“医学新知”的学习,与其说是兴趣,更适切地说是一种“责任”,
因为医学知识是透过实验及统计而来,因此这类知识的半衰期都很短,
爱因斯坦的物理定律可以站稳一世纪,一条医学新知大概5年就可能要改写,
医师有责任提供病人合适的治疗选项,医疗进步日新月益,治疗选项当然也日新月益。
而当学习变成“责任”时,很多时候它就变得不太快乐了。
比如,我最高时期每天e-mail信箱要收到10篇医学新知的整理或者期刊发行的通知,
然后,每要就要花上至少1小时,就只是把文章的标题及结论扫过而已,
如果今天因为小孩生病没时间读,那积到明天晚上就会变成两倍,
这对于有些许“读书强迫症”的我而言,就是一种“不快乐”的来源。
第二点谈到行医的喜悦感,这就是老生常谈了。
简单想,小时候对于医师的想像,都是停留在医学不发达的背景年代,
以前因为疾病治不好,因此医者才会需要有着强烈的“安抚者”的情怀,
而也因为医师是一种“个人专业”(师匠),因此有权威性就会有相映的成就感。
但到了现代,医学已经是一项高度发展的产业,这个现象越往医学中心走越明显,
医师的角色,在专业上或许仍是团队领头羊,
但团队中如果只有医师一个人,那医师根本是无用武之地。
更别说在社会组织上,医院的医师就像是大公司里的高阶劳工,
医师该如何对待病人,许多政策性的东西,都是医院经营阶层说了算,医师只能听话,
最终道理很简单,就是“吃人头路”四个字。
在这样的情况下,工作变成一种团队责任,工作中的成就感,也就会相当大地会被稀释,
更别说通常都是鸟事大过喜悦了。
而在这样的情境下,至少对我而言,要追求喜悦都是回到家的时候,
不管是抱着美丽的老婆或看着不听话的小孩。
因此,至少对我而言,认真工作只是手段,目的则是为幸福美满的家庭。
说到这里,我才真正明白了一句高中就听过但不懂的话:
“你不需要追求把兴趣当成工作,因为当兴趣变工作时,它就不再有趣了”
现在,我工作的目的是为了追求个人在职场以外的喜悦感,
至于我个人当初的兴趣,等下班时间再去追求就好了,
能够自己掌握步调,才有真正的满足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