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牙的日子，土地祠的人潮一定络绎不绝。
各行各业都会来求个平安吉利；如果还能够赚大钱就更好了。
再更讲究一点的，就会安排偶戏在土地面前表演。
然而在舞台前面都是没有观众的。如果有，那就是还不知世事的幼童。
偶戏演的内容不外乎就是忠孝节义；阿虎拖着尾巴看着操偶师的表演。
土地则抽著烟跟我说起了一则轶事。
“曾经有醉汉因为喝醉酒步履飘摇的走回家，在一处荒郊野地看到有舞台在演偶戏；就也
没多加思考就这样一屁股坐在舞台前的椅子上看着台上表演。”
土地拿起供奉的米酒喝了一口润润喉，“可能是业主好客，在他上座的时候也奉上了一坛
酒。他也不以为意的一边看戏，一边喝着手里的酒。”
“天光亮起，醉汉带着头疼欲裂的宿醉感醒来。这才发现自己所在的地方是乱葬岗；根本
没有什么偶戏表演！而他昨天坐的椅子，是人的头骨。”土地说到这里笑了一下，“而他
昨天的那坛酒，是金斗瓮里的尸水。”
本来我以为每个冬天的结束都会是杏花春暖，但土地无预警地说起了鬼故事；连我这个鬼
都感到毛骨悚然。
“不过这只是这个故事的中间而已。”
土地呼出了一口气，烟在空中飘散；丝丝缕缕的就像是祂们口中的因果。
“人间的故事流传的内容就只有这样；我们知道的倒是更全面。”
这件事情发生的地点在南秦。南秦产茶，连带茶壶制作的手艺也是声名远播。
在当时，有个自己的茶庄就了不起了。有个商人凭著敏锐的商业嗅觉，不只经营茶庄；连
专门制作茶壶的茶窑亦有相当的规模。
“人生很难能够十全十美。”土地又吸了一口烟，“商人膝下仅有一女，疼孩子的他就想
说让女儿招赘。不拘见识或相貌；只求人品好，能好好照顾女儿一世。”
这样的要求即使放在现代也是既简单又难办。这个醉汉就是在这个时候入了这家人的眼。
“穷苦人家出身的他为了帮衬家里来到茶窑工作。年轻人嘛，勤奋是好事。”
下山看热闹的大树公笑瞇瞇地接上话。“一手烧窑的技术也是令人惊艳；东家看上这个后
生也着实不冤。”
三仙戏的北管声响起，阿虎的尾巴跟着节拍摇晃起来。
招赘这种事情放在现代已经很难看到。但在那时的社会而言；若不是真的过不下去，哪家
好男儿会愿意入赘。
“一开始醉汉的婚姻生活也是和谐美满。只是这样的状况维持不长。”大树公语气轻快的
说著。
“人嘛，散播谣言是本能。说别人的时候总是兴高采烈；一旦自己成为主角，那些利刃也
足以将事主千刀万剐。”
三姑六婆的碎嘴话在街坊流传。吃软饭、小白脸这样不干不净的话头偶尔会随着风飘到他
的耳边。
“人言可畏；他渐渐开始沉迷于酒精，然后像是设套一样，开始有人找他赌博。”
台上演到了福禄寿三仙各自带来功名、财富跟长寿前来祝祷，但讽刺的是土地跟大树公口
中的醉汉，财富则是急遽下降。
“某日在赌桌上茶庄跟茶窑就这样被他当成筹码输了个干净。”
“世人都知道赌博不好，但一夕致富的美梦实在令人向往。”土地接过话头，继续说下去
。“刚才大树公说过这个人烧窑的技术很好，他就想做出一套令人惊艳的茶具来翻身。想
当然，事情当然没有痴儿想得这么简单！”
山鬼曾经跟我提过：求而不得的东西，会逐渐演变为执念，执念久了就会变成心魔。
土地最后的一句话让我忍不住皱了眉头，总觉得接下来的情况可能不太妙。
“流言蜚语使他消沉；抑郁不得志的挫败更是让他感到心神恍惚。”
土地狠狠地吸了一大口烟，“一个晚上，醉酒的他拿着斧头砍下了妻子的四肢。为失去肢
体的妻子取了一个听起来很美名称，叫做美人壶。”
醉汉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躲过了杀妻的牢狱之灾，人间到后来只流传这个在荒郊野外看戏
喝尸水的事情。
“可能是尸水的关系，过了不久他也死了。就死在那片树林里面。阿妹啊！妳对这件事情
怎么看？”
我被这个充满人性跟血腥的故事震惊到；突然有点不太懂土地要我表达什么。
像是看穿我的疑惑，土地又问了一次。“妳对这个故事有什么看法。”
我想了想，整件事情当中最无辜的应该是茶庄主人跟他的女儿。“虽然男的听起来很可恶
；不过那些三姑六婆也是半斤八两，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等下地狱后自有分说。”
大树公点点头，不多做评论。
台上的三仙戏终于来到了尾声。
皆大欢喜所求皆得的结局，对比的是现实生活的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及放不下。
那个可怜的茶庄主人跟女儿，应该再也不会来人间游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