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 舒月厅驻事─命罚(完)

楼主: cloudin (☁云应)   2024-05-27 20:45: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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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刀停在半空中并没有落下去。
 阿善的手、奕茹的手,同时挡下了这一刀。
 再过几秒,浑沌创造出来的最后武器也化作一缕轻烟消失。陈伶绣苦笑,一句话也说不
出来。事到如今她还能说什么?无法过着人类的生活,就连对自己厌恶至极的对象也没办
法复仇。最后,她已经不知道还能再做什么样的反应,因此——她也只剩下苦笑。
 “还没有结束。”阿善笑着。
 “除了折磨我的灵魂以外,你还想要我怎样?”
 “让该受到惩罚的人受罚,天道便是如此。”
 “天道?”陈伶绣感到荒谬,以致于差点喊了出来,“要是有这种东西我还需要这么大
费周章?”
 “这个嘛,毕竟用世间人类有限的想法做出完美的解释是相当耗力的事情。但是简单来
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总听过吧。”
 “废话!报应?那究竟是什么时候才会发生?费了这么大的功夫,你只是想和我说这句
没有人相信的废话?”陈伶绣知道眼前如果有面镜子,她一定会想好好欣赏一番,但想到
周添赐这张脸孔,她又收回了这个想法。
 “这不是废话。我们就是为此而来。”
 众人回头看,一个穿着蓝色洋装的女人走到了四楼。
 “妳跑哪去了?”奕茹险些翻白眼,要不是现在场面紧张,她早就多骂几句了。
 那女人当然是蓝月净。
 “我帮楼下那位赵天师送东西过来。他说他身体不好走不动了。”
 阿善没有回头,眼睛瞇起来笑了一声,说:“小赵啊?他还在自称天师吗?跟他讲说少
次了,我们门下哪有在人自称天师的?他再不去看医生就快来面圣啦,说实在的,我还不
想看他欸。”
 奕茹这时候才发现蓝月净的胸前著捧著一叠男性衣物,上头还夹着一炷香。虽然在此之
前蓝月净都没有向自己解释此行的目的,不过看到这个画面她也猜得七八分了。
 “亏你们还找得到那个男人的魂魄。”陈伶绣露出了嫌恶的表情。
 “那位赵先生虽然看起来轻浮,而且人品不佳,但是招魂这方面的技术还是蛮专业的。
”蓝月净用食指、中指夹住香脚,接着甩开衣服,对阿善说:“耗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周
添赐的魂魄,他说接下来看夫人表现了。”
 只见阿善笑了一下,右手俐落地捏起指诀,左掌奋力拍向陈伶绣的胸口。陈伶绣闷哼一
声,被她占据的躯体立即颓软。
 “三魂同作一路转,七魄同作一路回,收你信士周添赐三魂七魄倒转来。”阿善再伸指
为掌,对着蓝月净方向摊开,蓝月净手上的衣物像是有生命似的,忽然抖动起来,用比子
弹还快的速度朝阿善飞射而去,他反掌将衣服捞起,拳头握起,突然大声喝道:“负心汉
吃我一拳!”
 话刚还没说完,那拳已经灌向周添赐的脸颊,颧骨大概是碎了,凹了一块进去。周添赐
的嘴巴发出惊人的惨叫声,他粗俗地骂着乱七八糟的脏话,一边连滚带爬地在地上折腾,
十足像极了被甩在地板上的蟑螂,在拖鞋下的垂死挣扎。
 他已经不再是陈伶绣,陈伶绣的灵魂被赶出了周添赐的身体。理所当然的眼前这只“蟑
螂”就是本人,虽然魂魄刚入身就跟着被痛殴一拳,但终究自己的皮囊,周添赐当然怎舍
得拱手让出。
 “干你妈的死囝仔,你知道你现在干三小吗?”周添赐摸著脸颊,他发现自己下巴少了
不只一块肉,鲜血不断流出,然而手边并没有镜子,也无从检视到底伤得如何。
 “啧啧。虽然我不喜欢贵古贱今,但是现代人未免也太野蛮了吧。”
 “这我就不同意了。野蛮的只有那位先生而已。”蓝月净露出微笑,慢慢走近周添赐。
要说优雅,蓝月净当然是当之无愧,但周添赐却犹如惊弓之鸟,身体不受控制地抽动一下
,又向后缩了些,但身体各部位的刺痛感反而令他僵在原地。
 “这是怎么回事?我的身体怎么了?”
 “不怎么了,天道轮回囉。”阿善说。
 周添赐双手开始无法控制地随意挥舞,嘴上仍是不断咒骂,先是问候了阿善祖宗十八代
、又对着蓝月净口出秽言,说的尽是想要侵犯她的话语,字字句句都不堪入耳,但骂了一
阵后,见蓝月净始终不为所动,便又转向咒骂陈伶绣,极尽他这辈子最脏的词汇不断复诵
,诅咒那恶毒的女人害惨自己这一生。再过不了多久,他的声音逐渐转为孱弱,最后竟开
始咽呜起来。
 蓝月净对着奕茹使了个眼色,两人缓缓退开了。阿善还留在原地,用着极为鄙夷的视线
盯着周添赐瞧。
 “如你所愿,身体这就还给你了。不过嘛,看看你现在的身体,和坏掉的机器一样,这
说不定对你而言才正是痛苦的开始。”
 周添赐的嘴里唸出来的词句已经模糊不清,下巴崩了一块后连带着部分牙齿也跟着掉下
来,舌头也少了一部分。正如奕茹先前所言,浑沌之力寄宿在人类身体中,就会不断因为
互相排斥而开始产生腐蚀。即便浑沌之力在他的体内待的时间不长久,但也足以造成伤害
了,要是陈伶绣待在这副躯体再久一些,恐怕会烂得更严重。
 “呜……救、救……我……。”
 “背叛那女孩的信任,你可有过一丝迟疑?你可有想过她也会这样对你求饶?”
 “那不是……都是恩公……他给我的建议……他说这样我会有富贵。他说会帮我摆平一
切困难。”
 周添赐跪着。他心里想的是,这人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居然也敢这样居高临下教训自己
,毕竟陈伶绣是被自己从背后出奇不意地一刀夺走性命,根本没有机会求饶;他心里想的
是,为什么全世界都要针对自己,不过就是一个女人,而且转眼就断了气,论痛苦,怎么
比得上几十年来反复折磨自己的诅咒;他心里想的是……
 都是那个穿着西装的男人说的,他说陈家的养女是福星,可以给自己带来财运。只要把
她的尸体埋在风水宝地就可以给收埋者带来无穷尽的钱财。这种荒谬的话怎么可能让人相
信。但他确实得到了一笔横财,那笔从陈伶绣约好和自己私奔所带出来的珠宝黄金,周添
赐现在回想起来,这或许有其道理,但这和什么风水宝地一点关联也没有,往后的富贵和
成功都是靠自己的能力争取来的。
 有的只有养出一位发疯似的厉鬼。
 他登时明白西装客的所作所为,对方从一开始的目标或许就不是真心为了帮助自己。而
是基于某种无法向别人提起的原因,只能透过别人的双手来创造这一切。自己终究只是颗
棋子,随时可以被抛弃的棋子。这并不难猜测,因为从那之后西装客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哈,哈哈……真的是太没道理了。”周添赐想起了那天湖水的冰冷,将尸体拖入河中
没有想像中的简单,除了随时有自己也跌入水中的危险以外,还得猜测可能漂流的位置,
为了塑造水流尸的故事,自己可费了一番功夫。
 他早已记不得陈伶绣的真实脸孔,他的记忆里的脸孔早已模糊,即便不久前才在医院见
过她的冤魂;他也忘了杀人的恐惧,尤其在诅咒缠身的几十年以来,他的记忆中只剩下数
不尽的怨恨。他可是好好地盖了庙、立了碑,死人有死人的香火,活人有活人的生活,他
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最终非得落到这种地步不可。
 “你就抱着你的道理慢慢死去吧。她会在尽头等你。”
 说完,阿善仰起头不再说话,留下跪在地上不停喃喃自语的周添赐。
 窗外传来救护车的声音。
 ※
 工读生在清理木架时被扬起的灰尘呛了一脸,打喷嚏之余还不小心将架上的一列古书弄
塌了,他悻悻然将倒下的书籍摆好,一边摀著口鼻,一边埋怨最近的工作量着实大得惊人

 舒月厅内的走道狭窄,堆积如山的古物或是画卷经常会面临有家归不得的窘境,但就算
工读生想要好好地整理,要不了多久就又会变成乱七八糟的模样。这都和蓝月净的“不良
”习惯有关。身为店长的她经常带着大大小小,各种奇怪的商品回来,毕竟开店需要能卖
的东西,就算进货量大了一点,这都还称得上情由可原;但是对于整理和收纳技巧却总是
潦草随意,不是因为货品太小就随手摆在办公桌上、就是因为东西太重索性放置在门口不
动,这就让工读生颇有怨言。因为蓝月净总是用“物品和人自然会有联系”挂在嘴边当作
借口,顺水推舟地把整理工作通通推给工读生处理,“反正你很擅长整理东西”每次都是
差不多这样的说词。
 然而这根本毫无道理,既然物品和人类自有联系,那大可连整理都不必,反正只要卖得
出去就行了。偏偏这间店的客人并不多,一天内能有两人造访就算得上热闹,如此和“缘
分”沾不上边的生意,要倚靠顾客把商品带出店外的想法相当不切实际。所以,这很明显
是蓝月净的推托之辞。这种恶劣的性格要是再不改善,他很担心连她自己住处也会这样凌
乱不勘。话说回来,这个蓝月净的习惯有够差的,工读生怀疑她真的有办法独自一人生活
吗?
 就在工读生埋怨的同时,蓝月净和奕茹从舒月厅后方的办公室走了出来,像是在等人一
样,两双眼睛时不时对着大门处瞧着,如果仔细听,还听得见两人口中在讨论钱的事情。
工读生一时苦闷,朝着蓝月净挤了个鬼脸以表示不满,不过她的视线直直地穿过工读生,
完全没有把他放在心上。
 过不久,一个男人推开了的舒月厅的木门,脚步轻快地踏入店里。透过门后的景色,可
以发现外面气候怡人,温和的阳光安稳地撒在地上,沁凉的风不疾不徐吹入,一时间店里
沉闷的气味被这股风势注入了一股活力,周遭的古物好像都受到了感应,有些竟蠢蠢欲动
了来。工读生喊了声“安分点”,这才稳定下来;他把视线挪回那男人的身上,他眉毛粗
厚,有双大眼,虽然头发有点长,浏海都快刺到眼了,不过看上去仍旧像是一个典型的年
轻的老实人。虽说第一印象这回事过于刻板,也大多不准确,但眼前的脸孔就是给人这样
的感觉。但更奇特是这个人手上的东西,明明是个天气不热的晴天,却撑著一把大黑伞,
另一只手则是捧著竹篮,里头安著一块黑色木头刻成的神主牌,片刻也没迟疑地这样走进
店里。
 “喂喂喂,你等一下!”工读生急着喊道。
 “怎么了吗?”那人歪著头。
 工读生心里打量著对方,那人不仅仅是外表看起来老实,声音也是如此,搭配上他略壮
的体格来形容的话,活像是童话故事里的樵夫,大概就是那样的角色。
 “还怎么了?你不觉得自己哪里怪怪的吗?一手拿黑伞,一手拎着牌位,你如果是要去
火葬场应该是走错路了——不!你绝对是走错路了,我们这里可是古董店,不是殡仪馆欸
,你这样进来我们生意怎么做啊?”
 “噢,你说这个啊。”男人偏著头,“这牌位就是老板请我送来的,她叫我下午三点在
庙旁的仓库等就会看见店的入口,听起来有够离奇,想不到居然是真的啊。”
 “那家伙这次又跟人乱约什么啊?”工读生想探头看男人的身后,但是恰巧这时木门哐
啷一声大力关上。光线顿时暗了下来,什么都没让他看见。
 “什么‘那家伙’?你最近越来越不礼貌了喔。”蓝月净冷不防出现在工读生的身后。
 “你有客人啦。”工读生抛下这一句话后,像是蛇一样从两人视线溜开。嘴里还不断嘟
哝著。
 蓝月净等工读生走远了,这才对眼前这人点头示意:“抱歉,我们家员工训练不太足。
最近可好?你师父有没有去看医生了?”
 眼前这人就是阿善。他苦笑着表示赵天师此刻人就在医院,虽然一身病,但是嘴里还是
挺有精神的,打点滴的时候还能“问候”护理师的祖宗十八代,比起他身上的病痛,被指
控医疗暴力而强制出院的危机还高一些,所以目前还没到需要担心他的程度。
 蓝月净点了点头,视线很快就放在阿善带来的牌位上。
 “噢,这个——”阿善将这竹篮向前挪,“按照妳说的,陈伶绣安好灵位后带来店里了
。一开始她还不太愿意,配合度很低,我花了很长的时间和她聊天这才成功。其实陈小姐
也不怕阳光,但是嫌阳光刺眼可能会晒伤,所以叫我帮她撑伞。真是的,搞不懂她是不是
想整我。”木门关上后室内已经照不到阳光,他本来想把伞收起来,但腾不出手来。
 “我收下了。”蓝月净双手捧起竹篮,她不用多仔细地看也看得出来,里头这块木头做
工粗糙,刻的字也歪歪扭扭的,也难怪陈伶绣会不太愿意。
 阿善像是被看穿似的,讪讪笑着说:“我们没什么钱,买不起太高级的货,只好请她将
就点了吧。”
 蓝月净微笑点头不再多说,领着阿善再更往店的内侧走去。奕茹就站在这里,阿善和她
打了个招呼。
 “经历过了这些事情,为什么妳会想把她带来店里?在我看来,灵魂安在牌位里面一点
约束力也没有,按照这泼妇的怨气,不怕她再度作祟吗?”奕茹双手抱在胸前,没好气地
问。
 突然漆黑的牌位一阵骚动,接着陈伶绣居然从其中现身,她身体半透明,泛着极淡的青
色光芒,咬牙切齿地问:“妳说谁是泼妇?”
 奕茹被吓了一跳,这发展并不在她的意料之中:“哇靠!见鬼了,妳身上不是应该没有
浑沌了吗?怎么还能现身!”
 “不用仰赖那种东西我也存在。妳忘了我是鬼吗?”
 “啧,如果鬼魂可以说出来就出来,这世界早就一团乱了。这是怎么回事?”奕茹把焦
点转向蓝月净和阿善,这两个人肯定知道些什么。
 “简单说,陈小姐并不是正常的存在。”
 “这句话有说等于没说。”
 “别急,妳听我说完。”蓝月净将牌位摆在一张堆著纸卷的实木圆桌上,陈伶绣的鬼魂
飘在牌位的上方摆着一副臭脸。
 “记得周天赐说的那位‘恩公’吗?也就是在背后唆使他杀害陈小姐的那个人。他除了
借刀杀人以外,还引导周天赐利用地岩水库的风水地理之便,将本来虚无飘渺的灵魂凝聚
起来,利用陈伶绣逐渐壮大的力量来作祟……这样的事情妳有没有觉得很熟悉。”
 奕茹想了想,说:“啊!该不会是鬼抓人那次吧?又是‘它们’搞的鬼?”
 “没错。在燕珍那件事情落幕后没多久我们才刚讨论过,相信妳还有印象。”
 “鬼抓人?那是什么事?”阿善问。
 蓝月净微微睁大了眼,解释了前阵子各大校园中流行的一个仪式游戏,透过招魂引发了
多事故,最后又是如何收拾残局等,蓝月净仅说了个大概,牵扯到杏筠和何钧文的部分便
没有再多提。
 当提到招魂入身的桥段时,蓝月净紧蹙眉间沉吟:“嗯……我本来认为这两件事只是形
式上有关联。因为发生在陈小姐身上的事是在好几十年前,而鬼抓人则是最近才发生的事
情,这表示为了达成目的,‘它们’不断尝试不同的手段。”
 “的确如此。那么,如果妳猜测是正确的,这些事件背后策画的人是同一位,应该有什
么证据才是。”
 蓝月净点点头,像是了然于胸。“关于这个幕后黑手的身分,我在宜兰实地探访的时候
已经百分之百确信了,当时我和赵天师受到了干扰,就像那次在公园重现鬼抓人仪式的时
候一样。但我还有想要知道的事,所以我们才需要陈小姐来一趟。”蓝月净看向陈伶绣。
 “哼!我没有义务回答妳们任何事情。”
 “噢,很了不起喔?别忘了是我们把妳救出来的!”奕茹忍不住反呛。
 “救什么救?我报仇的机会都被你们这些人给毁了。”
 “那个男人的身体丑死了,妳该不会想在里面待一辈子吧?而且,那副身体妳也用不了
多久,在浑沌之力的影响下很快就会变成灰烬啦!”
 “妳管我!我就爱丑,我就喜欢巴著那个混帐不放,我就是要他有身体归不得,最后魂
分魄散!”
 “妳这个人没有在听人讲话的欸!”
 “要命一条啦,反正我都没命了。”陈伶绣说到这里空气顿时安静了下来,但一人一鬼
依然彼此怒视。
 阿善在场觉得既无奈又尴尬,他想介入化解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但又不知道从何下手,
只得扭动五官晾一旁不知所措。
 蓝月净不疾不徐地说:“虽然我无法妳的痛苦感同身受,没办法对妳有百分之百的同理
心,但我从妳的恨意可以明白,那个男人对妳的伤害极深。”
 “明白又如何?痛的又不是妳。”
 “的确,所以我也不会说那些冠冕堂皇的好听话。但是,妳首先要知道的是,造成妳的
现在这副模样的凶手并不是只有周添赐一个人。如果妳真的想真正的报仇,就应该找到真
正的对象还有可行的手段。”
 陈伶绣不说话了。她抿著嘴像是在衡量蓝月净的能耐。眼前这位看起来不过二十岁出头
的女人,脸上还有些稚气,这个人真的值得相信吗?不过她立刻又想起了那个晚上,在自
己的犹如恶鬼的形象面前没有半点畏惧,想必有着自己难以想像的能力吧。
 “我不知道那个东西的名字。”陈伶绣的细眼闭起,像是在说著和自己无关的事。“不
,说那东西不定根本没有名字。就算外表看起来像是人也没有用,我很清楚……就在我成
功夺取周添赐的身体后,那家伙就像烟火一样突然现身在我的面前,好像一切都理所当然
。当然,我试着消灭那东西,但是没有用,那家伙狡猾得很。”
 蓝月净和奕茹互看了一眼,心中各自揣想。
 陈伶绣继续说:“我没有兴趣知道那东西的来历,妳说那是‘它们’?姑且就先这样称
呼吧。透过和‘它们’对话后我很确定一件事,那就是那玩意儿绝对不安好心,每一次现
身都有明确目的。‘它们’说得很明白——”
 “说什么?”奕茹忍不住插嘴。
 “说这是职责。‘它们’似乎生存的目的就是为了造成世界的混乱,不论大小都是。就
在说完这些废话以后,就希望我替‘它们’清除障碍。现在看起来,就是指妳。”陈伶绣
比著奕茹。
 “我?为什么?”奕茹一脸无辜,心想买乐透都没这么准了,怎么带个营队就突然多了
个仇家。
 蓝月净倒是没有半点意外的表情,说道:“这也不难想像。因为浑沌之力和‘它们’之
间必定有什么关联。就我所知,家母曾经有和‘它们’交手过的经验,那时留下的纪录显
示,‘它们’并不是单一生命体,而是无数生命的意识集合,这点和浑沌之力非常类似,
说不定还是系出同源,但目前还没有进一步的证据可以证明。总而言之,基于这个特性,
浑沌之力可能是世界上少数可以对‘它们’造成实质上伤害的威胁,所以这才会有这样的
要求。”
 “等等,妳妈知道这件事?这我怎么没听妳提过?”奕茹听见蓝月净主动提起几年前过
世的母亲,脸上登时浮现神往的表情。距离她初次造访舒月厅已经差不多是将近二十年前
的事,那年她刚满十七岁。那段时间里发生了改变她一生的重大事件,从此和舒月厅前任
店长结下不解之缘。
 “她没有跟我说过这些。是我自己从笔记中推敲的。”蓝月净手一挥,凭空变出了一本
蓝色胶皮的笔记本,这种款式是文具行随处可见的便宜货,外观随着岁月更迭已经开始泛
黄,但内页倒是维护良好,空白页处还称得上皎洁白净。蓝月净很快就翻到众人关心的页
数,大致和她说的一致。
 “笔记本写得里面七零八落、没有什么逻辑地写了一些几十年前发生的事件随笔,其中
就有好几段是关于她和‘它们’争夺古物的经验。像是上一次,‘它们’就曾经光顾过本
店,为了画卷的事,还好当时没有起冲突。”
 “浑沌之力吗?想不到绕了一大圈,最终还是跟这些有关。”奕茹自己从来没有和蓝月
净谈论过关于她母亲的事,连她怎么过世的细节也没有过问。因为她知道蓝月净和她的母
亲素来不睦,成年后蓝月净从未出现在店里,直到她从过世的母亲手上继承了经营权……
。奕茹觉得此事颇令人遗憾,然而以一个外人的身分却也没有什么介入的余地。总而言之
,这是舒月厅自已的家务事。
 但‘它们’这件事就不同了。
 “还有什么事想问吗?”陈伶绣坐了下来,望着桌上的茶壶,她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尝过
茶水的味道,此时竟有些想念。
 蓝月净很快就接上话:“根据妳刚刚所说的,‘它们’设计了这一切,让你的灵魂得以
留在现世,甚至还有对周添赐施放诅咒的能力。但那都是妳遇到奕茹之前的事。难道‘它
们’预料到了妳会在这时会遇到浑沌之力吗?”
 “不,就我看来,我会遇到这女人也出乎对方意料之外。那座庙的功用对我而言,既是
供俸也是囚禁,我的确受到了香火功效让魂体逐日壮大,但是也让我根本没有办法离开那
个区域半步,直到台风把庙摧毁了,我才能透过气息感应到那个男人的存在。哼!说到这
个就令人生气。”提到周添赐,陈伶绣就气得发抖。
 阿善此时介入了话题:“陈小姐接受的供奉,魂体不断升华,最后变成了阴神。和普通
的鬼已经有了明显区别,所以现在的陈小姐已经不畏惧阳光。这也是很多阴庙常见的情况
。啊,不过这些都是我师父跟我说的啦,正常情况下我根本看不到这些。本来我也是半信
半疑,直到这些事情发生在我身上才——该怎么说呢?我真的是大开眼界。”
 “嗯……这就有意思了。就如同我所说的,妳不是正常的存在。”蓝月净沉思,右手轻
握拳头放在唇间,眼睛微闭,看上去像是思考中的石像。“那么‘它们’的盘算是什么?
难道最一开始的打算和奕茹无关吗?”
 “为了这件事这么钻牛角尖没有意义吧。”奕茹倒是看得很开。
 “或许……或许这件事应该要从结果来推论。”蓝月净叹了一口气。
 “什么意思?”
 “就是‘它们’为什么要创造出一个阴神?这个举动必然有特殊的意义。更进一步来说
,假设‘它们’一开始的打算是陈小姐利用诅咒来削弱周添赐的肉体……难道,这和‘它
们’建立缘的方式有关吗……?”
 说到此处蓝月净深深吸了一口气,单薄的嘴唇微微上抬,声音也停了下来。顿时冷清的
空气中弥漫着不安。
 奕茹也就算了,阿善听了反而更加摸不著头绪,他问:“这什么意思?可以再说得更清
楚一点吗?”
 “我想你应该也知道,要对人施咒,必定需要对方贴身物,像是头发指甲那一类的东西
吧。”蓝月净回应,见阿善点了头后继续说:“那是因为这类的贴身物象征人的精气,所
以才会这样的功效。但其实还有别的方式,只要有密切接触、意念够强的行为也有一样的
效果,比方说——”蓝月净把眼神望向陈伶绣。
 陈伶绣别过头说:“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我和周添赐那个男人有极为深厚的肌肤之亲,
虽然是发生在我死后的事,哈。那个畜生。”
 “这只是我的猜测而已,没料到真的有人这样……”蓝月净眉间露出了难得怒意,但随
即又复归原状,“陈小姐的最后一息依附在周添赐的身上。建立了没办法切断的缘,这也
是妳之所以在庙毁后能够找上他的原因吧。”
 陈伶绣点点头,并没有再多说话。她的眼神注视著远方,尽管这十多坪的小空间没有半
点景观可言,她的眼神仍是飘到了宇宙之外,不再想参与这个话题。
 “‘它们’真正的目的是,趁著周添赐肉体虚弱的时刻率先侵占他的身体,同时利用这
份‘缘’的连结,将陈小姐的阴神力量纳为己有。如此一来,能够受操控且得以使用神力
的人类就诞生了。但是,这个盘算在陈小姐无意间获得了浑沌之力而破灭,所以才会临时
变更了计画,只要能够对世界造成混乱,绕个圈也无伤大雅。””
 “这太荒谬了。”阿善皱起眉头,这已经超乎他可以理解的范围了。要是赵天师在场应
该可以表示些意见,偏偏这个时候不在。
 “那个东西没有实体,任何事情都需要假手他人。这是我想得到最合理的解释了。虽然
目的和手段相当恶质,不过可以理解‘它们’的动机。”
 “欸!又是那个可怕的东西在搞鬼喔?我可不想再碰上‘它们’了,我可是小命差点就
丢掉了。”工读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在偷听众人的对话,不过舒月厅内就这么点大
,就算不用竖起耳朵偷听,声音也会很自然地传遍每个角落。他探头出来,发表自己的高
见时还差点撞到了柜子。
 阿善惊讶地问:“这位弟弟也遇过这么可怕的事?”
 “岂止,我还眼睁睁看着自己朋友差点把心脏挖出来,干,吓死人!”
 “真是太不幸了。”
 “少抱怨了,最起码你还活着。”蓝月净敲了工读生的头,那个表情像是在说“快点给
我回去整理书柜”一样。
 “可不是吗。你该满足了。”奕茹也帮腔。
 众人互望了一眼,大概也知道没有其它结论。经历了这次的失败,‘它们’肯定接下来
还会有其他动作。但若要说怎么防范,也可以说是没有半点方法。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奕茹问。
 蓝月净耸耸肩,回答:“等待。现在我们就只能做好自己可以做的事。而且,这些事情
说到底也不是我们的责任。上一次之所以会插手,还是因为和店里的商品有所关联,而这
次更只是友情帮忙。与其担心这些,不如还是把店的生意顾好。”
 “讲得好像事不关己欸妳……”
 “本来就是。”
 奕茹做了个鬼脸,转头又问陈伶绣:“那妳呢?该不会打算就这样待在舒月厅里吧?这
里湿气很重,灰尘又多,鼻子不好的人很容易过敏。”
 “的确是不想,阿善这小子花了很久的时间想要骗我入神主牌,本来我是不太开心。不
过……经过妳们这么一说,我改变主意了。刚好我也没地方可以去。外面的世界太险恶了
,我不想顾虑这么多奇怪的事,在周添赐真的死透以前,为了避免又被那个奇怪的西装客
找上,最好找个安全的地方避避风头。而且……死人又不会过敏,干脆待在这里也不错。

 奕茹做了一个“随妳高兴”的手势,对蓝月净道别后迳自离开店里;阿善不久后也告辞
,临走前还参观了一下店里陈列的古董,他是生平第一次见到这么多昂贵的奇珍异宝,他
有预感,总有一天自己很有可能会再度踏到店里来;陈伶绣安安稳稳地坐在舒月厅里的一
个角落,静静地闭起眼,她已经许久没有好好感受平静的时光,也许这里可以让她舒舒服
服待上一阵。她的心中还有很多没有得到解答的疑问,但是这种时候她已经决定展且不去
思考了。
 陈伶绣感受到久违的疲惫感。人自从死后就没有疲惫的特权,尤其是过去几十年间都处
于复仇之火的紧绷情绪中,从未有一天松懈过。她决定打个盹再说,虽然她也不知道鬼魂
能不能午睡,总而言之,这是个很不错个尝试,她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思考这些毫无意义的
琐事。她嗅到了来自店里内侧的茶香味,蓝月净已经沏好一壶热红茶,正好面对她向她朝
手。
 这样正好,她还有很多问题想问。
 ※
 过了一个星期后的某天,任职于阳明山派出所的罗元齐无所事事地跑到了舒月厅来蹭点
心,顺道爆料最近处理的暴力案件:据说是某大学的系学会成员因为同时和四、五人交往
的劣迹被揭穿,被其中一个对象痛揍了一顿。消息传开后很多人都议论纷纷,当事人决定
休学重考。那位动手的女性年纪似乎比当事人还要大不少,动手揍人后便不见踪影,不过
当事人也不打算提告,也就这样不了了之。
 罗元齐也提到了周添赐,他正好有学长是负责戒护就医的队员。听说他现在几乎成了植
物人,只剩下一张嘴吧能够稍微张开,身体其他部位通通接近瘫痪了,医生说这个人就算
活着,接下来也跟死人没两样了。不过他的小弟还是找来了高价的看护专门为他一人“服
务”,甚至还有好几个女人来认干爹,毕竟他持有的财产依旧可观。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怎么渣男都这么受欢迎啊?”罗元齐抱怨。
 蓝月净没有回应,她瞥向店里的一隅,陈伶绣悄悄地睡着。木门透进来的阳光洒在她的
脸上,仿佛木偶般的安详。
▲有关蓝月净和母亲的矛盾详情以及鬼抓人仪式,请参阅《抓到了!你当鬼!》篇章。
▲命罚篇结束。另外,有关本篇开头所提到的木盒,属于另外一个奕茹的独立故事。
不过非属灵异惊悚类的类型,考量Marvel点不足,就不另外发表。
作者: chimedbest (大鹅)   2024-05-27 21:58:00
推 好好看
作者: j6ru8jp6 (FLYYYY)   2024-05-28 09:42:00
R推
作者: fatcung (过客)   2024-05-28 12:15:00
好看!
作者: Henryyekaleo (Gaby)   2024-05-28 17:48:00
推,竟然花了一年看完~
作者: walton9122   2024-05-29 14:15:00
作者: cruby841031 (ruby)   2024-05-29 15:04:00
作者: mayama (香菇是也。)   2024-05-30 10:33:00
作者: jane1020 (大树儿)   2024-05-30 16:56:00
好看推推推!!
作者: dean5622 (奉奉)   2024-06-01 00:27:00
作者: IBERIC (无论什么都准备好了)   2024-06-01 19: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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