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曾经读到一篇故事,讲的是炼金术师在烧瓶里面创造一个小小的生命体。那个小人
有智慧,可以和他的创造者互动。
刚开始这是一件有趣的事情。然而炼金术师很快就埋首于其他研究,减少了对小人的关注。
而那个被困在玻璃烧瓶内的小生命,也因为获得知识、而逐渐不满足于只是待在里面。他渴
望得到更多,甚至想要超越自己的创造者。
我记得故事的最后,小人用计逃出了烧瓶、并且同时杀死了他的创造者。
正当他沈浸在自由的喜悦,以及超越造物主的自豪时,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在崩解。原来他
根本无法离开烧瓶,而且唯一能够重造这个环境的人死了、因此小人也唯有在哀嚎中消逝。
我不知道自己的童年究竟从哪里读到如此可怕又骇人的东西,但是我知道这个故事给我留下
非常深的印象,以至于未来我都不断被它困扰著。
我和妻子莱拉(Leyla)结婚五年了,我们一直有打算生孩子。
我知道在这个复杂的时代中,要养育一个孩子成长必须付出多大的心力。我们可能会在他还
在襁褓中时,为了奶瓶和尿布疲于奔命;长大后我们会开始烦恼他的学业、交友,会一面期
待他能独力自主,却又害怕他搞砸自己的人生。
交往时我跟莱拉就讨论过这件事。
我们两个的原生家庭都有些状况,因此花了很多时间讨论将来该如何育儿。我和莱拉当然不
可能是完美的父母,但是至少在教养上很有共识、这也是促使我们决定携手相伴的原因。
直到我们开始为生育做准备时,才发现状况好像不太妙。莱拉第一次流产是在结婚的第三年
,那时我们已经做好充足的准备、正在期待新生命的降临。然后事情就发生了。
某个半夜我听到莱拉在尖叫,接着我冲入浴室才发现她惊慌的理由:马桶中有个接近拳头大
小、参杂着血与乳白状物质的东西。
后来医师告诉我们,那应该是在发育初期的胚胎。这个小家伙、我们可能的孩子,甚至都没
能撑超过一个月。
莱拉对此非常沮丧,当然我也是。马桶中漂浮着那团组织的画面印象太深刻,我几乎无法将
它从记忆中抹去。医师说这次事件对我们夫妻来说是一种创伤,但是他不知道真相。
每当那个画面在脑海中涌现,我就会想起小时候读到的,那个在烧瓶中长大的小人。
我们休息了一年,才终于鼓起勇气再次尝试怀孕。因此当莱拉发现自己生理期延迟时,我们
都很兴奋。一周后当我们两人看见验孕结果时,更是喜出望外。
那个刹那,仿佛人生中所有的幸福与美好都成真了。
写着这篇故事的当下,我脑海中还是不断想起瓶里的小一个乳白带有血丝的组织,在玻璃隔
出的小小世界中成长。它可能会先长出头,像是真实的胚胎那样;然后是小小的四肢,接着
有了被包裹在皮肤底下的黑色眼球。
不知道为何,这个画面让我很恐惧。
确定怀孕的两周后,莱拉流产了。更多的血、更大块的组织以及更强烈的不适,当然还有一
对惊慌又害怕的夫妻。
“哈维(Harvey),我们是不是被诅咒了?”
做完初步的诊疗后,莱拉躺在病床上握着我的手这么说。
她脸上有泪痕,整个人变得非常憔悴,但是情绪已经稳定下来。或者可以说,是已经没有更
多的泪水可以倾泻了。
“宝贝,我想不是的,我们都是勤恳的好人。”
我温柔地安抚她,但是这句话连自己都不相信。
“虽然此刻这么说不太适合,但是这种情况在临床上并不罕见。现代人的生活受到很多因素
影响,废气、污染、基因改造的作物、不当的饮食与作息等等,都有可能会影响胎儿的成长
。”
当时医生是这么说的。
我已经忘记接下来的几天是怎么度过的。但是我清楚记得脑海中那个在玻璃瓶中的小人,他
已经有了基本的人形、果冻状的小身躯随着呼吸起伏著。这种感觉非常怪异,因为在现实中
我们的孩子没能活下来,但是脑海中的那个小人却逐渐长大。
这怎么可能呢?
又过了两周,莱拉才牵着我的手、说想要在晚餐后去散散心。
“哈维,我想要放弃了。这段时间我想过很多,也许我们的体质就不适合怀孕吧。”
“我们不知道,宝贝。医生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
“太痛苦了,哈维。”
她蜷缩在我怀里,身体在颤抖。
“我知道,亲爱的。我也和妳一样。”
在我脑海中,那个玻璃瓶中的小人似乎开始有了动作。我尝试想要集中注意力在妻子身上,
但是那个画面紧紧抓住我。
“哈维,我认为我们应该好好哀悼、纪念我们没能诞生的两个孩子。”
“阿...恩。”
我只能虚应一声,然后摇晃脑袋尝试把那个画面甩掉。
它还不是最糟糕的。
莱拉说的“纪念”,就是去家饰杂货舖买玻璃罐、然后在里面放两个灯球。她说这样很像有
两个小精灵在我们身边,这样我们应该能感觉舒服一些。我原本挑上了柔和的暖光,但是有
另一款淡蓝光的灯球在特价,我们因此改变了选择。
对我来说,这个举动一方面让我觉得舒坦、因为莱拉的状态恢复了。但是同一时间,它也强
化了我脑海中不断干扰我的影像、一个被关在玻璃瓶中的小人。我不知道生活中发生的这些
事如何发生、怎么会被牵扯在一起,可是我能感受到它们之间的关联。
我想一切失去控制,都是因为那个恶梦。
阿,不,我想是那对眼睛。
两周前星期五晚上,那天我和莱拉叫了披萨、待在家一次把“黑暗骑士”三部曲看完。再次
一起重温这个系列,我们两人依旧非常着迷。似乎是久违的激情又被点燃,我们直接就在客
厅做爱、一路玩到床上去。最后在短暂的清理后,满足地抱着彼此入睡。
我记得自己很快就沉入柔软的黑影中、失去意识。
梦境初始时我发现自己待在客厅,整个视野都在轻微摇晃、物体的边缘线条不断变动。记得
我尝试呼唤莱拉的名字,但是家中没有任何回应。寂静包裹着我,似乎连刚刚的呼喊都没听
到。然后我开始挪动脚步,似乎被厨房的某种东西吸引。
然后我看到了。
在我非常熟悉的那张中岛吧台上,堆放著各式各样的科学用品。它们都不是现代的样式,而
是中古世纪的那种风格。我可能已经知道自己会看见什么,但是仍不受控制地往桌子移动。
在那堆用品中摆着一个锥形烧瓶,而烧瓶中有一团正在蠕动的黑色物体。
我听到有些低语声,但是无法听清楚究竟是什么。不过我很清楚那个东西代表什么:玻璃瓶
里的小人,就是那个不断困扰着我的画面。此刻在梦境中,它几乎成为一种现实。
那团东西开始扭动,我好像看见了正在展开的“肢体”,并且发现它开始变大。
“哈维.谢尔巴斯基(Harvey Scherbatsky),我们寻找你很久了。”
小人挺起身躯,头部的黑色表面浮现两个蓝色的光点。
“你...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我们是即将来临的终焉、将万物合而为一的解答,我们遵从蓝眼之王的意志。”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懂的。你是吾王得以栖身彼界的通道,你是同胞们不断追求的答案,所以我们才能和你
取得联系。”
“不,我从来没听过什么‘蓝眼之王’。”
“没关系,接纳吾王、承受牠的意志,你就会明白一切的。”
我感觉到一股莫名的恐惧在心中扩散,正如汹涌的浪潮般朝全身蔓延、所到之处只留下冰冷
与僵硬。我想要抗拒小人说的每个字,但是却看到自己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朝烧瓶伸去。
我知道自己在喊叫、疯狂地吼出任何我想到的词汇,因为我想醒来。
无论实际上如何,我都本能地察觉到如果自己碰触了烧瓶,会有很不妙的事发生。
“接纳吾王吧,这是你的命运!”
烧瓶中,小人双眼的蓝光变得非常强烈、几乎遮蔽我全部的视野。
下一秒,我大叫着从床上坐起、身体和精神都还停留在惊恐之中。
“天阿,宝贝,你怎么了?!”
莱拉的抚慰将我从恶梦的余韵中唤醒,那时我才意识到自己回到现实。
“我…莱拉,我…我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恶梦。”
“没事了,宝贝,我在这里。”
妻子温柔地拥抱我,熟悉的感觉与体温驱散了残留在我身体中的恐惧。然而脑海中关于小人
的影像并没有完全消失,他依旧在玻璃瓶中对我低语、双目放出蓝光。
你们知道吗,就算是此刻他也还在呼唤我。
莱拉,我很想告诉妳自己有多爱妳,可是那道蓝光之后有一切的答案。关于我们为何如此不
幸、为什么这世界要剥夺我们那小小的渴望,或者这一切在某个环节出错了。
我想,这就是最后了。
很抱歉用这种方式与妳诀别,但是我实在无法将那玻璃瓶中小人的影像从脑海中抹去。我无
法忽视他,而且我能感受到自己对那蓝光的渴望愈发强烈。
他又在对我说话了。
这次非常清晰,好像是由我口中说出来一样。
“世界初始之时并无人类…”
莱拉,亲爱的,我很抱歉。但是如果妳也体会过“蓝眼之王”的呼唤,那么妳一定会明白的
。
“想必终焉之日亦然。”
恭迎,超乎万有的“蓝眼之王”。
*****
嗨,妈佛板。
大家连假愉快啊。
友人那对夫妇之前生了孩子,虽然妈妈年龄比较大,但是一切都很好。
我想着是否要问他们,生孩子在他们的人生规划里吗?但是想想这好像是个比较尖锐的问题
,最后还是放弃了。
不过炼金术小人这个梗,可以说是被动漫用过很多次了。像是“魔偶马戏团”、“钢之炼金
术师”都有类似的剧情,而且历史上也确实有制造人工生命的记载。
我想也许人们一直很渴望碰触禁忌吧。
下周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