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9日】
失眠的味道在我舌尖打转,只有苦涩的热美式才能有效中和。错置的闹钟以及失控的阿庞
让我感到有些神经衰弱,我试着敲了阿庞房门三次,按了两次电铃,但终究无人回应。严
格上我试过敲了楼上各间住户的门,但是很巧的是昨晚大家不约而同地出门去了。
我不想大惊小怪,因此我告诉自己要好好安稳地过完这个工作天,合约的问题已经到了一
个段落,接下来是扩厂而伴随的人事调动。大家总是好不容易等到今天这刻,我收到很多
资讯,无论内转或者长官私人调动。
“曼姐。那个──”小雅好像等了我很久,她在我电话轰炸过程中的空档凑了过来。
“怎么了?”我无心不耐,只是有太多混蛋主管为了自己部门喜欢的“女新人”跟我抱怨
考绩的事,我很想跟他说考绩跟含香肠技术是两回事。
“我不想打扰妳,但他希望妳赶快回电。”小雅的声音有些颤抖,我不晓得正奎到底有什
么大事要囉唆,实际上从某一个层面来说,他也是应尽他该做的。
“妳应该有跟他说过我不谈私事吧。”我说。
“当然,但是他的声音听起来不太寻常,话都说不清楚,听说是跟‘夫肯’有关的。”她
说到夫肯时,我心头揪了一下,此时我才想起昨天半夜他的确打了三通电话,没短信、讯
息,因此我猜测又是一则酒精才引起的联系。
“好,我知道了。”我拨打熟悉的内线电话。嘟嘟声并没有维持太久,我从他接电话的口
气可以感受到他的焦急,毕竟夫肯是我们在一起陪伴我们的忠心小伙伴。由于这两个礼拜
我忙着搬家的事,将夫肯托给他照顾。
“小曼。”
“怎么了。”
“夫肯……”
“牠怎么了?”
“我昨天半夜有打给妳。”
“我以为你喝醉了。”我冷冷地说。
“我回家时就发现牠怪怪的,后来带牠去医院检查,牠的情况很不乐观,应该被人喂食奇
怪的东西。”他说话有些颤抖,我知道并非在开玩笑。
“什么?怎么可能。”
“真的。”
“你这两天有带牠出门吗?”我不敢相信。
“没有。牠就突然就──”他的断句使我崩溃,我反而希望他把话说完,这样等于让我站
在死刑台边缘。
“不是,为什么啊?”我哭了,两行泪无声地落下。
“我不知道,这礼拜妳也知道我们在忙大单签约的事,我根本没带夫肯出门。”他解释。
我讨厌他急着撇清责任的口气,我当然知道。
“那怎么可能?妳的女人吗?”我说完就后悔了,但我还是说了。
“小曼,跟她无关好吗?”他的口气变得刻薄。
“那还有谁能进你家?”
“妳不要只是臆测就想定人罪好吗?”
“所以呢?撇清责任就是你会做的?”
“天啊,要是如此,我干嘛打给妳?”
“你还不清楚吗?我不是要你解释什么。”
“妳可不可以理智一点。”
“你不要随便一口气就觉得‘这样’就好,牠是个生命耶。”我很大声地说,这笨男人永
远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我今天可是有个重要的报告,我──”他的急躁无法掩盖他的心虚。
“好吧,你上你的班,牠在哪?”
“我们常去的动物医院。”他说完答案时我就用力地挂上电话,直到这一刻我很庆幸我们
的分手是完美的值得。
因为一个靠不住的男人永远只会记得“解释”。
我急忙地离开公司,关于那些庞大资料的整理只能留给美好的假日,我请小雅把它们全部
丢到令人不悦的云端。很熟悉的角落,去年我还带夫肯来这里看皮肤病,我从没想过现在
要为牠打理后事。兽医已经帮我联络了业者,他的建议是进行火化,由于詹先生完全没留
我的联络资讯,那家伙离开医院后就没接手机了,因此当医院看到我的出现时,他们都松
了一口气。
在我阅读资料时,我似乎阅读到了更多无法细数的玄机。医生跟我说明死因并非掺入毒药
所致,毒药通常是路边草沾染农药所致以及掺入老鼠药的食物。而夫肯不同,应是食用含
有木糖醇的食物而导致肝脏衰竭而离开的。一般来说木糖醇是常见的糖替代品,对糖尿病
患者来说是很好的糖替代品,也因如此,它大量地应用在我们的生活中。
狗的胰岛素浓度与人不同,食入含有木糖醇的食物时会引发低血糖症状,只要剂量超过
0.5g/kg就会肝衰竭。过去曾有两种案例,一是狗狗误食口香糖,只需一颗可让体重约为4
公斤的小狗肝衰竭;另一个是狗用漱口水,若未加入固定水量的商品被狗狗直接误食其木
糖醇含量也会超过牠们的肝脏负荷上限。随着含有木糖醇产品的增加,狗狗误食中毒的案
例也随之增加。
只是……为什么是这个时候?
这是很惨的一天,我拖着沈重与谜团下车,走在即将莅临周末的热闹街道,我无意打起精
神。自从那天开始,诡异的房东、失控的阿庞、错置的闹钟、夫肯的离开,使我心力交瘁
。
“天啊,妳还好吧?”是小连,正在泡咖啡,我开始羡慕他看起来无所事事的样子。
“哦,今天没办法陪笑了。”我打开信箱检视一下是否有帐单。
“妳这样说就太见外了。”又是习惯的动作,我讨厌他那若有似无的笑。
“我今天很惨。”我只想用一句话总结。
“既然都这么惨了,不差一杯咖啡的时间吧?”他将咖啡递给我。
“看来你观察力不错。”纯粹的热美式,此时我才想起只跟他喝过一次咖啡,也在这里。
“通常会想加糖奶的人,接下咖啡时总是会抬头看看四周呢。”他说。
“真的吗?”我虽然想脱口说出‘不见得吧’,但为了应有的礼貌还是回应了一个女孩会
说的话。
“不说这个了,今天发生什么事啊?”不知道是我演技变差还是我真的太累了,他的话抽
得真快。
“这有点冗长──”我喝了一口咖啡,正在考虑要不要跟这个看起来很蠢的大男孩聊这些
事情。
“不聊的话,就陪我吃晚餐吧。”他的话就像脱缰的野马,他不仅耸肩还用双手托著后颈
,一副早就知道我会说这句话的样子,因为我的‘改天再说’已经挂在嘴边。
“喂,你是想约我还是只想听故事啊?”我吐槽。
“边吃晚餐边聊故事是最好的。”他露出非常憨的微笑,我很想说“想约老娘的话等下辈
子”,但最后我还是答应了他的邀约,原因是他约我去吃春水街上的麻辣鸭血豆腐。可能
是我太久没吃了,他一提到我就想起令人怀念的味道。另外一个原因就是肤浅的外表,跟
赏心悦目的人吃饭心情应该不会太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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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辣鸭血豆腐加方便面,这是我大学时期的最爱。
“我觉得妳可以查看看,这太奇怪了。”他听完夫肯的事情后,突然问起。
“怎么查?”无论怎样都于事无补了吧,我想。
“至少可疑的点很多啊,譬如夫肯送过去时,医院应该早就发现衰竭了吧?怎么可能会让
狗狗待在那里,自己就走了呢?另外即使手机不接总会传个讯息吧?”他说的疑点我都知
道,但我就是因为太了解正奎的逃避心态才完全不去怀疑。不过光是如此,也确定小连的
确对我有奇怪的好感。一般来说具有好感的男伴都会有“前男友效应”,只要能揭穿前男
友的不是就会尽全力推理跟附和,若能多成功吐槽前男友一件事,就会在嘴角的微笑上记
上记号。
“他那胆小鬼作不出来这种事情啦。”我笑着说。我们喝了一手啤酒,彼此都有点情绪。
“劈腿的人有时候决心会好到不可思议。”他语重心长地说,脸红红的。
“听起来你好像很有经验。”我笑着问。
“这种经验大家都会有啦。”
“喂,别一杆子打翻一船人。”我随意地拍着他的肩。
“好啦,我也是随便乱扯的。我要是你前男友也不会这样做,细节粗糙、用意太过明显。
”
“是啊,我真搞不懂到底惹到谁,这听起来就像是蓄意杀人。唉。”
由于多喝了一些,情绪容易失控,等我回神时已经泪流满眼,我不确定是事件本身,还是
我想起了哪个部份的回忆。而小连只是默默地看着我,递给我难用的餐巾纸。
“你也拿面纸给我嘛。哇,好丢脸。”他笑了一下就拿出面纸包给我。
“看来妳还很清醒呢。”他说。
我们这顿餐吃了很久,为了让我平复心情,他说了些自己的事情。小连是做线上直播的,
透过赞助与平台的广告收益来赚钱,我从没想过玩游戏还能这样赚钱。当然光是如此没办
法支撑自己的所有支出,剩下的时间以SOHO族的方式维生,帮忙写网页、卖东西、经营网
路各平台,应有尽有。我有问他为什么不找一些稳定的工作,他说他只会带来其他人的困
扰。也是,他说话的样子还是保持尚未社会化的模式,肯定被同事跟上司轮番洗脸,洗得
肤质吹弹可破。
虽说如此,这样的他却让我很羡慕。
我再次想起美好的大学生活。
我的难过、不解与复杂的情绪,
随酒入肚。
那天晚上,我跟他在走廊上道别,
也许是气氛使然,还是我卸下心防,
我跟他提到关于闹钟的事情。
“真的假的?”他惊吓的样子就像小孩子一样。
“真的。”我要他别那么大声,虽然隔壁房的小麦还在上班不在家,但我不想大声宣扬这
件事。
“可是这怎么办?”
“我想了想,这很难查证。”我说,也许是不用独自承担,我变得比较能放松。跟小雅或
者好友提到时,总不能好好喘一口气。也许是因为分享的对象是同处于类似空间的邻居吧
。
“这有点夸张。难道我们这么高科技的锁也没办法防范吗?”小连也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
“我不知道,你有听过房东说过一些事情吗?”我把那天签约时,把房东奇异的行为告诉
小连,包括那句最让我恐惧的‘小心指纹别掉了’。
“天啊,妳认真的吗?这是在演恐怖片吗?”小连看起来就是胆子被吃的样子。
“哇,看来你很害怕。”看了他的反应真觉得好笑。
“不是,妳也太淡定了吧,我要好好请我们的邻居讨论一下。”看他想到处串门子八卦,
我赶紧拉住他。因为我想起来更为诡谲的事情,但我很犹豫要不要跟小连说。
“等等,还有一件事。”我说。
“什么?”他问。
“你胆子看起来有点小,我不知道要不要──”
“喂,我只是天生是演戏的料别这样。”他转身看我,认真小声地问:“妳还好吧?”
“你跟阿庞熟吗?”
“熟啊,我们常一起吃早餐。”
“他最近还好吗?”
“还好啊,不过这几天他好像都去面试了,都没看到人。他怎么了吗?”站在保护阿庞隐
私的角度,我在思考怎么诠释我那天所看到的状况。
“我最近有遇过他一次──”正当我由于该怎么说时,我们俩都听到一声巨响。
砰!
我跟小连都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反应,
也许是哪个声音太过清晰,
像是重物摔在地上的声音,
又有点像是重物击中墙上的声音。
我们不约而同地向上看,
因为声音从楼上发出来的。
“妳……妳有听到吗?”他尴尬地问。
“有。”
“这听起来不太寻常。”
“要去看看吗?”从声音听起来应该是我房间的正上方。
“对了,我怕是我醉了,我刚刚上二楼就有──”他准备移动时,搔了搔头发。
“你说味道吗?”我也闻到了,我以为是谁没倒垃圾,也以为是我真的喝醉了,最后我们
喝了几乎两手的啤酒。那种味道很难形容。
比臭掉的馊水更为浓厚,
带有着一种能让人轻易呕吐的浓郁味道。
小连走在前面,我们都不清楚眼前的情况,
但是肯定不乐观,味道从二楼到三楼之间楼梯变得更为浓厚,
当我们站在三楼平台时,我认真地干呕了一下,
小连的全身都在发抖,我轻轻拍着他的背,
虽然没有镇定效果,但我们仍然稳定的前进。
三楼楼梯上去后要经过一个小弯,
走到那里时,我的酒几乎已经醒了,
我跟小连都大概知道是不好的事情,
当我这么想的时候,小连的身体像是石化一般。
“怎么了?”
“小曼……”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哭泣。
“妳赶快下去楼下,拜托。”
“什么?”
“打电话给房东……跟……”
“到底怎么了?”
“千万别看。”他满头大汗地转身看着我。
小连急忙着要把我推走,但是我还是看到了。他的双手触碰着我,我感受到他的恐惧与颤
抖,我们退到楼梯旁,彼此沉默与停滞。我的头皮从来没有如此发麻,冷静似乎已经与我
们远离,我拿起手机,双手连手机都无法握紧。
中间的房门半掩著,
内容如同你们想像。
房门外尽是血迹斑斑,
一只断掉的手掌躺在地上。
走廊黄色灯光照耀之下如此亮眼,
断掌不仅仅只是断掌,
他的拇指被狠狠砍下一节,
用不知名的黏合物,黏在意义深远的指纹辨识孔。
发出的巨响应该是尸体撞击墙面所致,
凶手不知道用什么技巧,制造出戏剧化的一面,
让我跟小连有机会捕捉到那精彩的砰击瞬间。
之所以称呼为他杀,
是因为眼前这种情形不管怎么说都与自杀无关。
他或者她,我都无法确认脸部其面貌,
等等,我刚刚是说了两个他(她)吗?
那是因为就观察而言是如此。
死者的脖子被悬挂著,
在空中飘荡,
依照体格来看,死者的身体应该是男生,
但是头应该被掉包过了,
是个女人的头,
用粗糙的缝纫法将尸体跟头缝合在一起。
那张瞪着大大的脸我无法忘记,
那张我这辈子不会忘记的脸庞,
细致、年轻、充满著活力的第三者,
正奎最喜欢的新欢。
即使她多么犯贱,
我认为她也不需被如此对待。
也许夫肯的死亡,也获得解答了?
凶手将含有木糖醇的产品给夫肯食用?
然后在正奎的租屋处把这个女的杀了?
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测,
但无论如何,这些事情都不该发生,
我不知道是谁,但这家伙肯定连变态都不足以诠释。
黑暗中,我跟小连瘫坐在春水居三楼,
恭迎我们真正的“吉屋”出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