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 他们只是要来调查,而不是凿开一个难以抚平的疮疤。
独自一人,是他最喜欢的词。宁静的味道总是让他怀念不已,如果不是身份的关系,他宁
愿把自己丢入无人岛,或者是杳无人迹的深山里。在郊区的玫瑰园是他调剂身心的休闲娱
乐。与客人讲解每一株玫瑰的知识、浇花、流着一身的汗,是他与现实世界人们接触的桥
梁。
“是啊,你喜欢,对吧?”
“你挑漂亮一点的,这边太垂了。”安德全展开新的一天休闲生活,距离重要的时间节点
来说,他还有些许的时间。
“老板有卖亚伯吗?”一名年轻的男子路过他身边问。
“亚伯拉罕达比吗?我记得剩不多,昨天卖掉大部份的了,你可以绕到最后面那个架子看
看。”安德全蹲下正在整理客人的盆栽。
“这里吗?”男子走到后方,指著最后一柜花架。
“您第一次来吗?”安德全从没看过这个客人,通常他经营的“猫村”广受粉丝的支持,
通常每次宣告要开卖时,最多三天都会全部卖掉。因此不是开卖第一天来买的客人大多数
都是散客,而且应该不会是路过,原因是猫村的位置偏僻得让人难以“路过”抵达。
“喔……对啊。”
“那若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喔,我这边比较自助式。歹势,因为只有我一个人顾店。”
“老板过奖了,你这么多手下。”男子轻轻地触碰亚伯拉罕达比的叶子,望着安德全。
安德全只是笑了一下,
霎时他就像是突然人格抽换一样,
收起了刚刚那个和蔼可亲的模样,
取而代之的是那深不见底的沉着,
宛如潜入最深的海底。
“你那里找?”
“想确认一些事情,我问完就走。”男子看出安德全眼底的不耐。
此时安德全拿出古老的折叠式手机拨打电话,待电话那头接通之后,就点点头并且说:“
我谈个事情。”
挂掉电话的他收起了那阴沉的表情继续接待他身边还在挑选玫瑰的客人。他依然保持着那
份优雅又热情的态度耐心地讲解不同品种的玫瑰栽种该注意的地方,该要帮客人换盆的时
候也绝不马虎,他任由那名男子站在一旁干等着他。
等到人去楼空时,
安德全深呼一口气望着这名男子,
从口袋掏出打火机与香菸,
就像是进行一个仪式一样。
“你想问什么?”
“我知道您的旗下有许多房产与事业群,我想问的是‘娜娜’,前一阵子这间店换成是Y
轴乐园,你知道负责人是谁吗?”
“呵,你觉得我会说什么?”
“看你能告诉我什么。”
“小子,你觉得我有什么理由要跟你说吗?”安德全吞吐著烟雾,
“我们可以谈谈你的儿子。”
“哦?”
“是个让你头痛的孩子,对吗?”晓峰露出微笑。
他清楚光是要跟眼前这名人物聊个天可能就得耗费不少成本。这不像是轻易威胁一个吉他
乐手这么简单,仔细调查地方势力就会知道安德全手握的事业群无所不在,即便天性并非
要逞凶斗狠,他身边也不知不觉累积了许多随从。单纯只是要单刀赴会可能很难全身而退
。
在突袭奔摇的时候,晓峰在柜台拿了一份学生清单,与柜台询问教室课程的时候就获得了
当下阿汉正在上课的学生资讯。运气很好,这一直是叶晓峰感到困惑的地方。很像是玩骰
子连续丢出豹子一样。他暂时没办法定夺这到底是巧合还是被设计。
阿草算是个问题学生,而且还是安德全的独生子。平常在学校就是需要许多人协助帮忙才
有办法持续升学,这样的人对于音乐算是情有独钟。父子两人的感情并不好,唯一让亲情
有着近期的最高点是因为前几个月阿草闯出来的祸,据说是将一名女学生害得很惨,但安
德全靠着自己的势力将这件事压了下来。
从那天之后开始,阿草虽然叛逆,但还在安德全的掌控之下。这并非是什么秘密的资讯,
透过几个手边的线人以及袁世宗那边提供的建档资料就可以掌握。只是这样足以跟安德全
对峙吗?
他邀请袁世宗一同便衣出席,
两人一同去购买玫瑰种子。
猫村玫瑰园是唯一最能靠近安德全的地方,由于他希望可以亲自接待客人,与客人分享自
己的喜好,他的手下全部都会聚集在靠近后科路的庙里,这是他们唯一可以安全接近的机
会。
“我家那死孩子的事情?你打算拿这件事来威胁我?”
“毕竟令郎做的事情算是得到了较为友善的结果。”
“呵,你觉得哪一个分局的人会想要背叛我?嗯?我不知道你是打哪里来的,你看我可能
很大而化之对吧?但你跟你的同伴现在还可以好好的在这里,单纯只是出自于我对这玫瑰
园的尊重。”安德全的话让晓峰瞬间眉头抽动了一下。
“不管从哪一个角度上来看,你们都算是涉世未深的孩子。懂吗?”安德全缓缓地走出玫
瑰园,站在他的平房前,他从门外的木箱里拿出了一把霰弹枪。
“哦,大叔,一切好说。”晓峰举起双手,虽然他知道这是有可能会发生的事,也不是第
一次碰到这状况,但是眼前这男人拿起枪的姿态,宛如教师拿起粉笔、篮球员拿起篮球,
一切就是这么和谐、流畅。
“现在我得教你一些事情,然后躲在对面的那个臭老头可以出来了,把那该死的小手枪给
放下。”安德全望着对面藏在花圃后方的VOLVO V60说著。袁世宗知道自己没有空间,也
缓缓地从后车厢的位置走出。
“是你呀,你不是要退休了吗?小袁?”安德全的霰弹枪好像有灵魂似地指向袁世宗,虽
说如此,晓峰看得清楚安德全双脚所踩的位置,他的位置太不利,即便加速冲刺,也有可
能直接被爆头。
“对啊,但你知道现在有几起奇怪的案子不停地发生,我们作为你们讨厌的家伙,总是要
尽责一些。”袁世宗回应。
“如果你们的问题只是在那间娜娜的话,你们真的离家太远了。”
“如果你没有在其中,说不定可以告诉我们一些资讯,你之前被抄掉的那几间按摩店,说
不定我们可以聊聊,让双方都有一些双赢的可能。”袁世宗释出善意。
“只是几间按摩店而已,不是吗?”
“再怎么说都是过去你疼爱的宝贝不是吗?”
“滚。”
“德老……我们可以──”
安德全将保险打开,
那机械声响在这个偏僻的乡间小路显得极不真实。
叶晓峰望着袁世宗点头,
双手维持着投降姿势缓缓地走下楼梯。
这段期间,他可以感受到那股令人作呕的气场在身旁流转。
直到了慢慢走出安德全的守备范围。
“不要再打扰我的员工,任何一个地方都是。”安德全几乎毫无破绽地屏住呼吸。叶晓峰
与袁世宗只能像个乖儿子点点头,毕竟他们只是要来调查,而不是凿开一个难以抚平的疮
疤。
V60很快地离开了玫瑰园,
离开了乡间小路,
离开了某一种被肾上腺素点燃的胆怯。
“你到底有没有搞错?这不像是你之前的状况。”袁世宗深呼一口气,他很久没有这么接
近所谓真正的危险,那已经是年轻时的记忆了。
“不,应该没有。”晓峰摇头,但是满脸堆满著困惑。
“你一开始说要调查德老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应该是疯了。因为在这里,是没有人会去调查
他的。他就像是这城市的恶梦,干,我现在完全想起来以前的事了。”
“我唯一感到不太合理的就是这一切都太过巧合。”
“太过巧合?”
“一切都是,这在以前是绝对不会碰到的状况。一般的调查应该会是在一盘散沙中找出许
多的‘可能’,然后透过不同角度的证据来找出最有可能的答案。”
“那这次呢?”
“就好像是每拿到一个证据,就会出现可以往前的路。”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总而言之我们现在真的没时间了,繁星第五话你有看了吧?”
“我知道。”
繁星第五话出世之后,就把进入降温的局面又拉回了热局。预告写在文章尾端,整个第五
话都在描述几个犯人正在计画如何绑架一名知名女星,所有描写与影射之特征都直指郭思
婷。昨日甚至郭思婷透过经纪人发表声明自己非常安全,请各位不必担心。
北市警察自然多增援了许多同仁看照郭思婷的安危,当然这样的举动会被鸢周刊以及立委
拿来当作箭靶打。叶晓峰望着高速公路上的车群,藉著用手指在大腿上拍打的节奏来缓解
脑中那些逻辑路线的冲突。
高以柔绑架案到如星芒般尸体的凶杀案,
直到未来有可能上演的死亡直播。
此时从V60冷气风口吹出的风,
像是一阵电流流窜过叶晓峰的内心。
他似乎嗅出了三个事件的微妙关系,
只是现在的他还不能够断定。
如果要一一确认,
就不能放过每个事件潜藏在表面上的误会。
叶晓峰再次翻开随身携带的有方报,
他仔细地确认繁星的叙述。
何谓真实?
何谓虚构?
何谓交界之处?
他开始审视这部小说的巧思之处,
如果整本小说都是全拟真描述的话,
“等等,大叔。你回想一下你现在究竟掌握了什么。”
晓峰望着袁世宗,
而那名等待退休的老人只是皱着眉头,接着摇头。
没有,真的没有。
除了鉴识报告以外,
警方现在可是一无所获,
所有的搜查只是虚功一般。
“唯一可以说得上就是那个全身被刺得像是星星那死者的鉴识报告吧?”
“有特别的结果?”
“总之那死者并非我们所预期的那一个。实际的死者,我们的侦查佐正在过滤。凶手实际
上是拿了成为大体的尸体进行后制,包括那些奇异的缝纫技术及伤害手法。”
“所以这根本谈不上是凶杀案?”
“是啊。”
“会不会连高以柔绑架案都是假的?”
“这没人说得准。”
“所以高庆祥也失踪了?虽然多数的大众应该会觉得那名繁星尸体应该会是高庆祥。”
“是啊。一份报告产生了两个谜团。”
“所以你那个安排在台北的卧底呢?”
“希望很快就会有好消息,台北也真的有Y轴乐园,没想到阿良真的找到了。”
“你真的觉得是这样吗?”晓峰摇摇头。
“喂,小子。现在有任何线索都是要偷笑的。”
V60顺着车潮回到了台中市区,晓峰也跟袁世宗暂时告别。临走前,晓峰拿到了袁世宗手
边的档案,那是一份高以柔绑架案的现场细节资讯,以及另外一名关键人物的背景调查资
料。
“总之啊,小子,别走太远,有需要就打给我吧。在那之前我会盯紧死亡直播的事情。”
袁世宗说完之后,晓峰比了一个OK手势,接着慢慢地遁入等公共汽车的人群车潮。当晓峰再次
露出招牌表情时,袁世宗算是放下了心中忐忑的石头。过去太多故事让他不得不相信叶晓
峰这小子有他的一套。而袁世宗准备联络以前受训的同窗好友,现在他们得保持联系。
警察这个职业在某一种程度上,
就要做他该作的事。
更多时候虽然是徒劳无功,
只是要保持人们心中的一种良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