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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卫是一只本体为白蛇的地府灵兽。准确来说,他是一只来自地府阎王身边的地府灵兽。
百年之前,他的师父从阎王身边偷走了尚未完成修练的他,并将他藏在了一条以人间最后
一位活佛菩萨的血肉所打造成的心珠中,带入轮回。
尔后数百年间,他陪着那位师父轮回,一世又一世。
“你师父从阎王身边偷走东西?!”我想到那天从黑暗走出,让人不寒而栗,不敢也不想
靠近他任何一步的阎言,有点难以想像什么样的人能从他身边偷东西?
他没吭声,只是淡淡一笑,暗如深潭的双眸闪过一丝光亮,在我脸上流转,神情复杂。
虽然到现在还是很难将阎言和掌握人间生杀大权的阎王爷联想在一块,但方卫说他确实是
掌管地府十殿阎罗、众生十八道审判的那个人。
他说,那天在汉口村为了镇压全村冤魂以及捉拿王姨魂魄,阎王出巡,众生回避,正常来
说,像我这样的肉身凡胎根本不可能活着接近他,是金东敏给我吃下的七殇丸恰好保住了
我一条小命。
“七殇丸?什么是七殇丸?我又是什么时候吃了七殇丸?”
方卫眼神有些讶异的说:“他连这个都没告诉妳吗?”
我摇摇头,那只臭狐狸总是这样,好像觉得我很笨,什么都不跟我解释。
七殇丸是以七种自然界最毒生物的毒素所炼制而成的药丸,包含了蝎、蛇、蜘蛛、蛙、蜂
、蜥,还有人。汇集这些毒素所炼制的七殇丸,可以在一定时间内降低或消除服入者魂体
所受到的侵害与毒素,是据说是秦始皇时间开始秘传的一帖药方,原本是为求长生不老,
因为毒素过于猛烈,结果反倒炼出一套百毒不侵的药帖。
“人?人怎么会有毒素?”我困惑地朝方卫问。
他嘴角勾出一道冷冽笑容:“当然有,把前六种毒喂给人吃,吃了这毒素后还能活下来的
人,这人不就是最好的炼毒盅了吗。”
他说的淡然,我却全身背脊发寒。
把人当炼毒盅是什么样的概念……。
“这也太可怕了……”
“哼,这种邪魔歪道,也只有妖物才胆敢使用。”他语气中满鄙夷。
想起在汉口村那几日,金东敏要我吃下的那几颗乌黑药丸,原来他早知道汉口村事有蹊跷
,而且为了钓出在背后操弄汉口村百年恩怨的若离门,才配合演出王姨和若虞那场以生换
死的戏码。
而为了保护我的生魂不因和死魂走过近而影响,一到汉口村后,金东敏才会要我每日服下
七殇丸护身,也恰巧在阎王出巡时,让我不至于被阎言身上的地府冥火所伤。
想起自己那几日吞下的药丸还有那参了棺材泥的馊水,我忽然一阵反胃。实在不想知道它
到底是怎么被炼制的,顿时后悔聊到这话题上来。
“咦,但阎言到店里的那个晚上,我还没吃过七殇丸啊?”
我想起和阎言第一次在店里见面的场景,疑惑问道。
“嗯,我也很好奇。以妳这世…这身子的状态,照理来说应该是无法和他靠近才对。”
他目光一沉,安静片刻后摇摇头笑道:“可能阎言做了什么吧,毕竟对他来说,妳是特别
的。”方卫神情有些复杂。
“对了,你的师父,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吗?她是个非常强大的人。”
“比阎言还强大吗?”
“妳在说的可是掌管万物生死的神呢。”
“说的也是……”
“但她确实强到几乎和神一样厉害。”
“她到底是怎么把你从阎言身边偷走的?”
方卫笑了笑,眼神尽是温柔:“她跟阎言说,她自己去轮回太无聊了,借他的灵兽用一用
,有空再还他。”
“……她这样跟阎王说话?!”我震惊。
“呵,很任性吧?她就是这样的人。”
“一个强大到几乎可以与神匹敌的人,”
“所以什么神啊鬼啊,她从来都不放在眼里。”
“那后来呢?你陪在她身边几百年,后来发生什么事了?”
我说完这句时,忍不住注意到一丝寂然在他眼底一闪,他目光从我脸上滑过,转向窗外。
很奇怪,关于这场对话的最后,方卫说了什么,我却怎么样都想不起来。
我看着眼前面色苍白,双唇毫无血色,躺在床上的他,不知为什么回想起那次谈天。
他不像金东敏,总是神神秘秘不愿回答我的提问,方卫很喜欢聊天,他常和我聊些地府里
妖妖鬼鬼的事情,却鲜少谈起他自己或是他那个强大妄为到不把阎王放在眼里的师父。
但那天下午,我和他坐在店里靠窗的那张桌子,聊了好久好久。
冬日暖阳洒落时让人有种幸福的暖意,就像那天下午方卫脸上的笑容,回想什么的时候,
他笑得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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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蓉说她是在离店里不远处的小弄堂里发现方卫的。
方卫站在阴暗的弄堂里,背对着童蓉,像是在和什么人刻意压低声量交谈著。起先童蓉有
些不确定对方是不是方卫,毕竟现在染著一头银白发的人也不少,所以琢磨了会,她便继
续往前走。
就当她正要经过那背对她的身影时,她突然听到两人的交谈声中出现了我的名字。
“我的名字?”我有些诧异的问道。
“对,我非常肯定我听到何月莲三个字。”
童蓉涨红著一张脸还在大口喘气,她刚刚一路拖着昏迷不醒的方卫从两条巷口跑了回来。
因为偶然听到我的名字,于是她停下脚步,往弄堂的方向看过去时,原本还背对她站着的
那个白色身影已经倒地。她赶紧往弄堂跑去,那个瘫倒在地上的人果然是方卫,但他身旁
却没有其他人影踪迹。
她看见方卫面色苍白神智不清,赶紧把他半扛半拖的给扛了回店里。
“要不要送医院啊小莲姐?”童蓉声音有些颤抖,脸色发白。
虽然方卫的样子看起来不妙,但我不知道他究竟发生什么事,更何况我不确定贸然将他送
到医院会不会出问题,毕竟他不是人类。
我犹豫着没回答。
收回落在方卫身上的目光后,我一抬头正好撞上金东敏直勾勾的眼神,不知怎的突然有些
心虚,我赶紧将眼神移开。而此时,自从将方卫扛上楼后便倚在门框不发一语的金东敏终
于开了口:“不用送医院。妳们去忙吧,店里还得开着。”
童蓉仍有些余悸犹存的点点头,慢慢走出房外。
我经过金东敏身旁时,还是有些不放心,拉着他的衣角,低声对他说:“真的不用送医院
吗?他看起来状况不太好。”
他满脸无所谓的笑了笑:“呵,那也是他不自量力。还没复原真身就想动用灵兽之力,没
死算他命大。”他眼神充满不屑,我想起方卫和金东敏间那股奇妙的火药味,原本要朝外
移动的脚步又突然犹豫了起来。
他会不会想趁这机会把方卫给……。
像是看出了我有些惊慌的表情,金东敏冷冽的目光微歛,别有深意的盯着我瞧。
他那双藏着滔天波澜的深蓝色双眸,就这样不说话,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直到我脸上又
是一阵通红后,才伸手往我头上揉了揉,轻轻笑道:“妳这颗不灵光的脑袋就别再乱想了
,我不会趁人之危对他做什么的。”他双手放在我肩膀上,将呆站在原地的我转了一百八
十度,半推半就的把我直直的推出了房外。
“我对男人没兴趣,女人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在将我推到楼梯口,他松手前,忽地弯下腰靠近我的耳畔。
淡淡的香味随着他若有似无的话语,一股温热的气息拂过耳际,我身子一怔,心脏像是有
人在捣鼓一般,差点要跳出了胸口。
还在恍惚之中,童蓉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小莲姐门口地不知道被谁泼了水,我去拖一下
,妳让客人当心走啊”伴随她拉着铁桶和拖把的乒砰声响,我没头没脑的嗯了声,耳朵红
得发烫。
直到我听见关门声从身后响起,心脏跳动速度依然快的让人浑身发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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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直到半夜,金东敏都没有踏出方卫房间。
好不容易听到楼上有了动静已经是凌晨两三点的事了。我听见楼梯传来脚步声,急忙开门
,正好撞见刚从三楼下来的金东敏,他一脸疲倦,面色有些苍白。
他没有因为我的出现而停下脚步,从楼梯下来后转身进了房间。见他一整个晚上都没出现
,现在状态看起来也不太好,我不免有些担心。
我想了想,还是跟在他身后一起进了房间,试探性地开口:“方卫还好吗?”
金东敏进门后便往床上倒了下去,脸上没什么血色,原本就白皙的肤色显得更加苍白。
他反手将手臂盖在眼睛上,双唇紧闭,他看起来非常疲惫,床头外蒙眬眬的月光洒在他脸
上,整个人看起来有些虚幻。
咬了下唇,有些犹豫是不是别吵他休息,但看他这样子我还是放心不下,走到床边,放低
音量:“你没事吧?”
他没有动作,呼吸不是很匀称。
我想想现在三更半夜也不好缠着人家一直问,便蹑手蹑脚地转身朝房门走去。
没想到才刚转身,一只冰冷的手猝不及防的抓住我的手腕,往前的脚步微微一怔,回头正
好撞上金东敏暗暗的目光。
“怎么了?”我咽咽口水,没防备的被他盯着有点心虚。
床上的人没有回应,扣在我手腕上的掌心冰冷,我往回走到床边,慢慢俯身。
“你很不舒服吗?”
“我去帮你倒杯水吧。”
金东敏没有回答,但他的眼神看得我脸上有些刺痛。起身想去帮他倒水时,手腕上的力道
又收紧了几分。我回头,疑惑地看向他,而他终于开口,声音低哑:
“在这里待一下,好吗?”
我没有回答,目光沉了沉,往他床边坐了下去。
他双眼再次闭上,一双长如雁羽的睫毛轻轻颤动。过了很久很久,直到他的掌心开始恢复
温度,直到晨曦穿过薄雾,点点撒入窗内,直到我也抵不住睡意,趴在他床边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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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醒来,我四平八稳地躺在自己的房间里,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又是如何从金东敏的房
间回到这里的。
走出门外,金东敏在沙发上半倚著身子,一身黑衣黑裤,翘著大长腿,悠悠哉哉地喝着咖
啡,脸上神情已经不见昨天半夜出现的疲态。
他瞥了我一眼,有意无意地笑了一声:“睡相可真好。”
听清楚他话里的讪笑,随即意识到,我牙还没刷脸还没洗,头发乱翘领口乱翻,此时此刻
对比他妖狐大人一脸优雅从容,顿时有点无地自容。
“你没事了吗?”
“妳很担心我吗?”眼前的人双手插著胸,兴趣盎然地看着我。
“谁让你昨天那么反常,正常人都会担心吧。”
“妳担心人还顺便吃豆腐啊?”
“谁吃你豆腐?”
“哦,那是谁压着我手臂一整晚,害我起来手差点都断了?”
“……你做梦吧。”
“哎,这手臂上的印子好像跟谁看着有点像啊?”
“别说了,我懒得听。”
一双桃花眼笑得轻挑却很恼人,我瞬间后悔为什么要担心这种没良心的生物一整晚,搞得
自己整夜睡不好,黑眼圈又重又深,起床还要被气个半死。
转身前突然想到方卫,虽然心里很火,还是按捺住怒气问道:“方卫呢?他现在状况怎么
样?”
“唉,才关心完我,立刻就去关心别的男人,好伤心啊。”
…………我再跟他讲话我就是猪。
我踏着气冲冲的步伐上楼,一边咒骂着金东敏,昨天晚上被他那副虚弱的模样给骗倒,忘
记狐狸这种东西是没有良知的,估计昨晚那德行也只是作作样子耍着我玩儿!该死的老东
西、臭东西,我宁可去担心隔壁的老伯便祕好了没也不要再担心他!
走到方卫房门前才发现自己动作有点儿大,整理了下情绪,我轻轻地转开门上的手把。
打开门后我却有些意外,三楼的房间本来就不大,而不知出自何种原因,金东敏把房间里
关得密不透光,靠着门缝才勉强照亮了一小道角落。
我走到床边才发现原来房里不是完全黑暗,在方卫的胸口上有一块大约我半个手掌大的小
小佩玉,上面刻着一朵模样精致的莲花,特别的是,它在黑暗中隐隐透著滢滢光芒,仿佛
映着月光。
挨着那块玉的光线,我看着躺在床上的方卫,依然维持和昨天一样的姿势,脸色好像比昨
天好了一点。他双眼紧闭,浓密的睫毛不时微微颤抖,额上冒着细汗,看起来有些难受,
面色还是略显苍白。
我拿起桌上的毛巾,伸手想帮他擦掉脸上的汗水,却冷不防被人一把抓住:“有时间关心
这条蛇,不如去批茶。还是妳接下来这个月打算卖一杯40块的清水?”
我一扭头看见金东敏好整以暇的站在身边,这臭狐狸走路都没声音的吗?差点被他活活吓
死!
他没等我回答就将我手上的毛巾抽走,漫不经心的朝我挥挥手,不耐烦地把我赶出房间,
仿佛觉得我站在那儿一秒都嫌碍事。
虽然金东敏态度惹人厌,我倒也没多挣扎就乖乖离开了。因为看着昏迷中的方卫,纵使再
担心,却也帮不上什么忙。心里其实颇无奈,毕竟方卫会遇袭,感觉和前几天店里碰上的
怪事脱不了关系。
心里过意不去,却又施不上力。
接下来的几天方卫还是持续昏迷著,金东敏还是会在太阳下山后到他房间待上好一阵子,
应该是在为他治疗,因为方卫的气色是有逐渐恢复,虽然他始终没清醒过来。
刚好店里也挺忙,又是订圣诞甜点、又是新年贺礼,忙起来也就没太多心力再去过问方卫
的事情,只是睡前和起床时会去他房间探望一眼。
他胸口的那块佩玉仍时时透著或大或小的光芒,仿佛那块玉在呼吸。
但更诡异的是我似乎被装了定位器一般,无论我什么时间去到方卫房里,只要一转头,总
是能看到倚在门边,一脸淡漠的金东敏。
然后立刻就会被以"妳太吵了会打扰病人休息"的理由给赶出去。
……即使我什么话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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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阵子杨齐也会偶尔到店里,他说自己大部分时间都待在画室,所以他通常是背着一大袋
画具,外带轻食饮品就匆匆走了。
因为店里人多,他也总是看起来很匆忙,每次总是简单招呼个几句便离开,我也一直没找
到机会问他关于那幅画的事情。
不知是不是我多心,每次杨齐出现在店里,正巧都是金东敏不在的时候。但转念想想这样
也好,想起上次的冲突,我也怕金东敏会再做出什么更出格的事。
又一个礼拜过去,周末前的中午,我点了点店里的各项存货,再把几样金东敏指名只有在
胡伯店里才有的几项怪药材记在手机上。临走前对着金东敏说了一声我出门了,他也敷衍
的随意应了声。
“冬至要到了,回来顺手买点汤圆。”
声音懒洋洋,他坐在椅子上,没有抬眼看我,一手倚著头,一手不知道在桌上写些什么。
我循着声音回头看,才发现他身旁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眼睛又大又圆的小女孩,不知道是哪
桌客人的小孩,从下午开始就在他身旁跟前跟后,金东敏走到哪小女孩就跟到哪,乍看就
像是多了一条小尾巴似的。
小女孩长得水灵可爱,一张小脸红通通的看着金东敏,见到金东敏分心和我说话,小女孩
有些不乐意,嘟著嘴巴指著桌上的纸,好像小女朋友生气要人哄的模样。
这叫什么,十年养成计画?连小孩都不放过,这只臭狐狸真是禽兽不如啊。
“嗯。”
“要买的茶单记得。”
“记得了。”
“别乱跑。”
“好。”
“别跟陌生人讲话。”
“我三岁吗?”
“哪儿的话,妳至少五岁。”
“奈奈是六岁!”
小女孩赌气模样实在太可爱,我看着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好好哄哄你六岁的女朋友吧,出门了。”
“早点回来。”
我回头望向金东敏,正好撞见他那一双映着阳光的蓝眼睛:“知道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