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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份对店里来说，总是特别忙碌。
节日多，意味着外出过节的人多，上门的客人自然也跟着多。
店里自几年前开张以来，一直只有我和童蓉两人，平时没太大感受，但往年每到这时候，
我们每天都得忙到晚上关店了才有办法休息，有时甚至整天忙到没能吃上半口饭都是常有
的事。
而今年为了增加在网美时代的竞争力，在童蓉的强力＂建议＂下，十二月起店里除了茶水
之外，还卖起了甜点。
“唉，小莲姐妳真的很没有做生意的脑袋。要有漂亮的甜点才有人拍照分享，有人拍照分
享才能一传十十传百、钞票滚滚来！妳到底几岁，怎么连这点流行都不懂……”童蓉大大
叹了口气，金东敏咬著苹果故作头疼的样子：“唉，童蓉啊，真是难为妳了。”
……我被他们一人一句堵的哑口无言。
但自从开卖了甜点品项后，上门的客人确实更多，也让入冬后的生意忙得不可开交。
而今年冬天，不只忙了点、累了点，一切也变得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两个多月前，一只千年狐妖擅自闯进了我的生活，在濒死之际救了我一命，却同时以此要
胁，要我帮他一起找一样他曾经拥有却丢失很久的东西。
没多久，我收到自小带大我的王姨邀请，到汉口村参加她女儿王小凡的婚礼，却没想到差
点成了鬼新娘。在汉口村的时候，不仅被一个比妖孽更像妖孽的和尚给设下圈套，还见到
了被狐妖称之为＂阎王＂的男子，甚至带回了一个自称是数百年前，我从阎王手中偷走的
灵兽－雪蛇，所化成的男子。
这仿佛小说般的场景，若不是活生生的发生在我身上，我真的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得臆想症
了……。
我看着眼前两道身影，叹了口气。
旁人见到金东敏和方卫，只会说那开店的老板娘招了两个帅伙计，坐享齐人之福，却不知
我这个当事人心里滋味百般复杂。
金东敏身形修长匀称，肩宽腿长，标准模特儿身材。黑发朗眼，温润如玉，白皙如雪的皮
肤配上精致锋锐的五官，妖娆的连女人都自叹不如，但眉眼之间，却又实实在在透著一股
大男孩的俊朗气息。
好看的嘴角总是挂著那道似笑非笑的弧度，一双细长眼眸仿佛无时无刻都在勾引人，像映
在海上的弯弯蓝月牙儿，一不小心就会沈迷。
认识他之后，我才真正认识“狐狸精”这个词儿。
好像多看他一眼魂魄就会被勾走，可偏偏只要人群中看见他一眼，就再也无法移开目光。
而与金东敏的妖娆勾人相反，方卫爽朗率真，特别是头发剪短之后，一头银白色短发，加
上原本就俊秀的五官，少年感又更发强烈。
每当我不经意撞见那双清澈的黑色双眸，他总是唇角含笑，好像阳光都被那道笑容收敛起
来，暖暖绽放。
他看着我的眼神总是直接而炙热，就像那天抱着我时一样，他从不掩饰他对我的情感。
可是直到现在我还是没能熟悉他对我的方式，因为我知道，他那些坦荡流露情感并不是因
为我，而是那个曾经和他和金东敏有关的过去。
——
那天自汉口村离开时，金东敏不发一语的走在前头。我拖着早前为了躲避林姑娘时而不小
心扭伤的脚，一跛跛的想跟上他的速度，却始终被抛在固定的距离之后。
方卫走在我身旁，轻轻扶着我的手臂，亦是默然。
就这样三人沉默且尴尬的在黑压压的山林走了一阵子，我为了不拖累速度，沿路咬紧牙根
忍着脚痛，走到全身止不住的冒汗，脸色苍白。而一直走在前方的金东敏此时终于停下脚
步，回头朝身后望过来，叹了口气。
我缓缓地走到他身边，下意识的将手从方卫的手中抽出。
金东敏似乎完全没有把我身旁的方卫放在眼里，目光冰冷从我脸上移到跛著的那只脚，然
后再望向我。
他闭眼深呼吸，又再次大大的叹了口气，然后低低地说了一句：“抓紧。”倏地一把将我
卷入怀中，单脚一蹬朝山林上方跃起。
我吓得紧抓住他的衣领，但旋即想起他身体有伤，害怕碰到他的伤口，所以又立即将手放
开，却没能稳住身子差点从他怀里摔出去。
金东敏眉心一扭，将我往身上卷的更紧，要我好好抓牢不要松手。于是我只能乖乖的贴在
他胸膛，任由身旁锐利的山风吹过，空气中伴随着他身上淡淡甜甜的血腥味和他特有的晚
香玉味。
我用余光向下看，发现我们在离地数十米的上空飞著，心一紧把手里那件沾满鲜血的衬衣
抓得更紧。
金东敏发现我的举动后，举起另一只手，轻轻的挡在我眼前，然后轻轻在我耳边说了句：
“闭上眼就好，相信我，别怕。”
虽然看不见腾空飞行脚下的事物后确实不再害怕，但我全身却更加僵硬，胸口像被蚂蚁爬
上般，乱麻麻。
不知过了多久，感受到身体缓缓下沉，再次睁开眼，已经到了先前转乘车往汉口村的临安
县火车站。天色方亮，人来人往的熙攘声逐渐扬起。
金东敏将我轻轻放下，然后伸手将落在我脸侧的发丝向后掠去。
我微微一愣，但他目光只是专注的看着我的脸侧，全然无知。直到注意到在他后方悄悄出
现的方卫，我才赶紧收回视线。
我侧着有些红的脸，心虚地问金东敏为什么不干脆一口气飞回家里就好。
只见此时他又回复那一贯欠抽的表情，轻敲了一下我的额头说道：“丫头，妖力可是很珍
贵的。开店的人别这么小气，连张车票钱都不愿意花。”随即拿着不知何时从我身上摸出
的钱包，转身一把雪白的尾巴甩在我脸上，晃荡晃荡的走向车票柜台。
“妳现在身子弱，经不起长时间的妖力飞行。”方卫说道。
“哦……”虽然我嘴上没讲，心里还是充满疑惑。我身上除了脚上的扭伤外，连手上的割
伤也在刚刚让阎言治好了，我实在不知道这身子到底哪里有问题，才让他们三人左一句身
子弱，右一句身子弱。
但确实，若要与阎王、千年妖怪和地府灵兽相比，我想世间上大概没有一个人是不弱的。
“你为什么不阻止她去那里？”方卫对着已经向前走开几步的金东敏说道。熙熙攘攘的人
潮中，方卫的声音并不大，金东敏脚步停顿，没有继续往前走。
吵杂的人声中，金东敏缓缓转身，眉梢一挑，没说话。
“你知道那具戾尸有怪，特意过去的？”前方人影没有回答，脑中不禁浮现一些想像。
金东敏曾说过妖怪可以透过吞噬能力较强的妖或鬼魂来增加妖力，金东敏知道林姑娘那具
戾气冲天的尸身在汉口村，该不会他原本打算＂吃＂了林姑娘吗……
一想到此处，纵使身上晒著洒落的大片暖阳，我仍不禁打了寒颤。
金东敏听完后没打算回应，再次转身。
我看着他的背影，无法知晓眼前的人现在的表情或是情绪，正如同我无法理解方卫和他之
间紧绷僵硬的气氛。我只知道，从阎言的话，和这两人现下对峙的状况，他们肯定对彼此
没好感。
“但你已不是当年的你，她也不是当年的她。你这样做，无疑是陷她于危险之中。”
“还是你早知道若离门尚未绝后，所以故意将我唤醒，想借此机会逼醒她体内的灵力？”
金东敏没有理会他的话，抬起脚向前走。
“所以你是故意走进那和尚的圈套的，”沉吟片刻，方卫继续说道：
“你想知道若离门现在到底还有几分力量。”
“但，就凭现在你的能耐，要是保护不了她不受伤害，就没资格把她留在身边。”
他语气清冷，漆黑的双眼顿时冷冽无比。
金东敏终于停下身子，回头往我和方卫的站处瞥了眼，冷笑一声，好似对方卫说的话不屑
一顾，接着转身前行。
“你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我不安的抬眼望向方卫，还来不及把话说完，原本以为已
经走远的金东敏转眼出现在方卫面前，一手架着他的脖颈，一把往墙上按去。
金东敏身后的尾巴高高扬起，瞬间炸了开来，粼粼火光在他眼里燃烧，这一切发生太快，
让我连声音都来不及反应。
“你再多说一句，我会让你后悔，当年没能一口气死在老子手下。”
话音方落，却已不见金东敏人影。只留下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飘荡不去。
——
回程的火车上摇摇晃晃，兴许是方才那阵突然其来的对峙，三人间原本就已经很微妙的气
氛，变得更加尴尬。
我看着坐在对面的金东敏，一手撑著头靠在扶手上，双眼轻闭。
离开汉口村时有些混乱，没来得及仔细看，他白皙的脸庞似乎比平常少了点血色。
目光往下看见黑色衬衣胸口处一大片的血迹，仍是有些怵目，不知道他伤势如何，也不知
道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竟能把一只千年妖狐伤得这样。
“他没事。”
“只是因为先被梵文金袈困住，在佛门结界中他若要冒险动用被封印的妖力，恐怕会伤到
仍是凡身的妳，所以才让那妖和尚得了逞。”坐在我左侧的方卫一手撑著下巴，目光落在
窗外飞逝的金黄稻田上，清清淡淡的说道。
“那只老狐狸没那么容易被伤到。”像是看透了我的心思，又为了让我安心般，他又缓缓
地说了一句。
“哦……”我有些心虚地收回目光。随后想起什么，转头望向方卫：“你和金东敏，认识
很久了吗？”
“嗯，很久了。”
“你们是什么关系？”
“他是这世界上妳最不该碰上的人。”
他仍看着窗外，眼神凌厉，不疾不徐，一字一顿的回应，像是在回应我，又像是在回应自
己。
空气又再次清冷起来，心里觉得有点莫名，我明明是问他和金东敏的关系，怎么反而说到
我身上来了？
但他刚刚的语气不像在开玩笑，转念想赶紧聊聊别的话题，却见到方卫将视线落在了我脸
上，目光已不似方才冷冽。
“妳这些日子过得好吗？”没预期他突然将话题转到我身上，我微微一愣。
“嗯？还、还好……”我结结巴巴从牙缝挤出几个字，咽了下口水，我问了那个从刚才就
一直在我心中牵挂到现在的问题：“你和我，我和你和金东敏，过去是什么关系？”
丝许复杂在他清澈的眼睛里绽开，他笑了笑，没有回答。
——
回到家后，除了童蓉见到浑身是血的金东敏差点给吓晕过去外，之后两个多月间仿佛一切
都如此自然的与原本的生活接轨，屋簷下相安无事，谁也不犯谁。
我知道，这只是金东敏和方卫营造出来假象，他们有些不愿戳破的秩序，跟若离门的若虞
相关，跟阎言相关，跟过去相关，跟我相关。可偏偏，他们谁也不说，我也就不得而知。
我对童蓉说方卫是王姨老家的亲戚，想到上海找工作，在找到落脚处前先在我这边待着，
也帮店里打打杂。
童蓉心宽，也不觉得有什么值得起疑之处，我不打算将在汉口村发生的事情告诉她，她便
开心的接受店里又多了一位揽客的“铁招牌”，继续夸张的说著金东敏不在的那几天，多
少慕名而来的女孩都要把门槛给踏平了。
只是方卫一搬进来，便意味着家里必须再腾出一个房间。
店楼上的房间一开始只有我一人住，后来童蓉在店里帮忙，方便她就近上班，也担心她大
辣辣的个性一个人在外受骗，所以自从她在店里工作没多久后，我就让她一起住在二楼的
房间，也算是彼此有个照应。
金东敏搬进来后，童蓉说自己东西少，自愿搬到三楼的小房间住，边说边对我意有所指的
眨了眨眼，意思是：好好把握啊姊姊，脱单趁现在。
而她贫嘴的下场就是换得我的一记铁拳。
方卫和我们一起回到家后的那几天，我让童蓉先和我挤一挤，让他住在童蓉的房里。因为
汉口村这前前后后的相处看来，他和金东敏怎么说也不像能共用一个房间的关系，说实在
我连让他们生活在同个屋下都有些胆战心惊。
左思右想后，虽然很抱歉，但我还是开口询问童蓉接下来这阵子能不能先搬去和萧勇住，
等到我想到怎么解决家中人口过剩的状况后，再让她搬回来。
没想到我纠结半天勉强开口后，童蓉笑笑的说，其实萧勇早就提过好几次让她搬去住了，
只是过去她担心我一个人会孤单，然后金东敏也才刚搬进来，她本来打算再盯着他一阵子
，确定他不会欺负我后才能放心搬走，所以才一直没和我提过。
听她说著，我眼眶微微发红，忍不住揉揉她的头发，然后一把把她熊抱过来。
哎这孩子怎么就这么讨人喜欢。
“毕竟这段期间我观察下来，要担心受欺负的是东敏哥不是小莲姐啊。”
“……我记得这个月工资还没发呢。”
“姊姊您大人有大量，我那双鞋子还等著月底去结帐呢……”
“妳明天开始可以不用来了。”
“小莲姐！！”
傍晚时分，又是一整天的忙碌。我边收拾著桌面，心绪飘飘荡荡的想着这些日子发生的种
种，好像历历在目，却又有隔世之感。
更不真实的是看着方卫熟稔地拣茶、泡茶、出茶，纤长的睫毛被热气腾的微微颤，旁边的
金东敏驾轻就熟的搅著鲜奶油，不时伸出修长的手指往钢盆里沾一下味道，含入口中，然
后故意轻轻抬起头，朝着店里某处嫣然一笑。
我不用回头，都能知道此刻店里的女顾客们全倒成一片，眼冒爱心。
说到底毕竟是狐狸精吧，就是喜欢这种全世界目光都在他一人身上的感觉。我倒也无所谓
，只要能给店里带来生意，反正被意淫的是他，我非但不吃亏，还能赚到大把钞票，谁会
跟这么好的生意过意不去。
我继续擦著桌子，心里为那些涉世未深的女孩们叹了口气，可怜年纪轻轻的就被狐妖勾了
魂啊……。
忽然感觉有道目光从玻璃对面传来，我骤然抬起头，找寻视线来源。
只见对街转角处一个身影闪过，看过去时早已没了踪迹，只剩下几片枯叶，飘摇落下。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