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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王姨家中喝热茶时,我身子仍是一阵阵忍不住的发抖。脑袋里全是在陆家宅院里看到
的怵目惊心,以至于把白天遇见的阎言给抛到脑后。
到底是谁,以如此残忍的手段虐杀一个手无寸铁的孩子?
屋内弥漫一股焦躁不安的情绪,边上李村长自踏入王姨家后,便断断续续的和旁人交谈著
,他刻意压低声量,没能听清楚谈话内容。
李村长身边站着几个昨天夜里也曾出现的身影,一群人旁边是方才那个哭晕在自己儿子尸
体前的女人。她醒来后不再喊叫或痛哭,双眼只是目光呆滞,任旁人如何和她说话,她也
似没有听见般,仿佛整个人的灵魂已同她的孩子死在了那片过分鲜艳的金针花海中。
回过神,不知道为何李村长要把这个刚死了孩子的女人带到王姨家来?
我回头张望着,只见王姨站在廊道的远处,隐约传来阵阵抽泣,不断用手帕擦著脸,而身
旁的王伯伯面色僵硬,不发一语。
正想起身往王姨那方向走去,却听见李村长年迈的声音传入耳里:
“我知道妳现在一定很不好受,但现在还不确定是不是跟那传说有关……”
“怎么可能没关联?你看到强强死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吗?!正常人有可能会死成那样吗
!!”听到村长提起死去的儿子,那女人睁著发红的双眼怒视着他,孱弱的双手,往李村
长身上一下又一下的落下,身旁的人见状想伸手阻止她,只见李村长微微抬了下手,意思
是没关系,让她发泄。
“我的强强啊……他死得那么惨!我陆家到底招谁惹谁了!!把我的强强还来来啊!!”
李村长惨白的双唇紧闭,只是任由那女人文弱不堪的拳头一下下的往他身上砸下。
过了好一阵子,她再度哭晕了过去,气一撇差点就要往地上到去,李村长身旁的马尾男子
见状赶紧上前搀扶,几个人把她一前一后的给往门外走,朝着陆家的方向给扶了出去。
而后李村长站起身,朝着自始自终都站在廊道深处不发一语的王姨和王伯伯望去,叹了
一口气后,便领着身旁的人迳自离去。
“王姨,这是怎么回事……”我走到仍在不停啜泣的王姨身旁问道,但她没有回答。
身旁的王伯伯仍是面色惨白,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这几天村里碰巧遇上不幸的意外,妳
没被吓著吧?”我摇摇头。
心里对刚刚那女人说的话有些疑惑,至今发生的事情一定有些蹊跷,否则在这么闭塞偏僻
的地方,怎么会发生如此惊骇的事情。
“没事就好。虽然妳大老远跑来这里一趟,但……现在村里气氛不太好,妳这几天还是少
出门吧,免得妳王姨也会担心。”王伯伯面有难色的说道。
当下心中虽然有许多不解,但看见王姨哭红了的双眼,以及王伯伯明明知晓些什么,却又
不愿对我坦白的神情,我只得点点头,转身往楼上走去。
上楼后我敲了敲金东敏的房门,仍是无人回应。
走到门口轻轻一推,发现整个房间收拾的干干净净,仿佛一点他曾在这里睡过的痕迹都没
有。心中的忧虑又增添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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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书桌前,我望着窗外一片绿意的山棱,不晓得是不是因为发生了这些怪事,刚刚还觉
得宜人舒适的风景,现在在我眼里看起来都像垄上了一层死寂的暮气,两只黑压压的乌鸦
正好从窗外经过,枯哑的嘎嘎声让人不由焦躁了起来。
进房后,王姨的啜泣声仍是不时从楼下传来,穿透这单薄的旧木门板,直直的穿进我的脑
海中。
我拨电话给金东敏,没有人回应。犹豫了下还是把刚才发生的事情传讯息给他,想问他知
不知道村子到底发生什么事,连着两天发生这么邪门的事情,是不是有东西在作怪?
但若是有冤魂恶鬼作怪,我的阴阳眼应该能够看得见一些痕迹。可偏偏进到村子后,我甚
么也没看到,干干净净,甚至有点太过干净。连刚刚死状悽惨的陆强强的魂魄也不在附近
,也是此事显得诡异的地方。
照理说,刚离开身体的魂魄,会在尸体附近徘徊,所以每当经过意外现场,我都是能避就
避,就算避不了,眼神也绝不和它们碰在一块。可刚刚在陆家宅院,完全没见到陆强强的
魂魄。
显然有人在这件事上动了手脚,不只残忍的杀害了他,还让他的魂魄无法往生。
可会是谁,在这么荒僻离世的小地方,对一个如此年幼的孩子下此毒手?目的是什么?是
针对陆家的报复行为?还是另有所图?
脑袋里过多的思绪让我有些头晕脑胀,不知道胡思乱想了多久,我昏昏沉沉的睡去。
再次醒来时,窗外天色已经完全昏黑,只剩下房间一盏老旧的油灯,在乌压压的黑暗中发
著孱弱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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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有些晕沉,我捏了捏太阳穴,站起身来想下楼去找王姨。走到楼梯口,发现整栋房子一
片漆黑,没有听到人声或走动的声音,静得只剩下我在这诺大的房子里的呼吸声,微弱的
起伏著。
“王姨?”紧张感油然升起,我一边提着油灯,一边在黑暗中凭印象摸著扶手小心翼翼地
往下走去。旧式的油灯透过纸糊的支架在黑暗中隐隐闪烁,将我的身影斜斜的映在发黄的
墙壁上,让我看到时不禁吓了一跳。
正想嘲笑自己没了白玉菩萨之后真是胆小如鼠,却在漆黑之中隐约听到人声交谈,我心一
惊,加快脚步向下走去。
“王伯伯?”我将手中的油灯举高,试图在黑暗中找到熟悉的面孔,提着油灯在客厅中晃
了半天什么也没看见。我推开大门,却更惊讶的发现整个村子竟然全是黑濛濛的,放眼所
及的房子全是门窗紧闭,一点光线都没有。
仿佛一觉醒来,汉口村已变成一只幽暗的兽,吞噬了所有生气。
这到底怎么回事?王姨呢?金东敏呢?村里的其他人呢?
我心跳加速,喉咙一阵干涸,对于屋外的状况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转身往刚才传出声音
的后院走去。
穿过廊道后,一栋两层楼的建筑出现在眼前,一阵昏黄的烛光从某个房间亮起,随即听到
一阵咳嗽声,我急忙把手中的灯光抬了抬,紧张的问道:“是谁?”
只见咳嗽声随着我的话音而倏然停止,一阵不短的沉默之后,我听见一个许久未曾听见的
声音从房内传出:
“小莲姊姊?”
我推开房门,浓厚的药草味扑鼻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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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里不大,但整个房间里只靠一根红晃晃的蜡烛在桌面上发出些微的亮光,而房里被关的
密不透风,一股湿闷的腐朽味也随之而来,我忍不住皱了皱鼻子,但仍没停下脚步,往床
上的那道人影快步走去。
床上的人影看到我后,神情极度惊骇,整个身子蜷缩成一团,双手不停颤抖。下一秒,她
跌跌撞撞地从床角爬到床边,一把用力抓着我双手手臂说:
“妳是小莲姊姊对吗?妳怎么会在这里……妳不该来的啊!!”
直到我看清楚眼前人影是谁,以及她的状况有多糟糕后,我惊愕地说不出话来。所以也没
能来得及思考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蜷缩在床上的王小凡披头散发,双颊凹陷,整个身形枯瘦的如将死之人,而抓着我的那双
手,干瘪的只剩皮包著骨头,关节锐利的仿佛能刺出血来。她脸上见不到一丝血色,一张
脸苍白像是白纸,那双曾经水灵灵的大眼现在却是两眼无神,我甚至不能肯定她究竟还能
不能看得到东西,因为她在说出那些话时,红得似血的那双眼仿佛看着我,目光却远远的
落在我身后的某处。
“小凡?妳怎么了?王姨和王伯伯呢?”我握住她抓着我的双手。
她的手异常的冷,冷的像是没有温度的死人一样。但没能回答我的疑问,她接着又是一连
串止不住的咳嗽,我赶紧坐到她身旁,拍拍她的背,想让她能缓一缓。
她却一把将我的手挥开,怒冲冲的朝我说道:
“妳来这里干吗?妳快走!这里不是妳该来的地方!!”
被她这么一吼,我满头雾水。
当初王姨在店里不是说,是王小凡千拜托万拜托她来找我参加她的婚礼,我才跋山涉水来
的吗,怎么现在看起来她根本不想见到我,甚至对我的出现非常气愤。
被她不由分说的怒斥,好像我是个不请自来的客人,我一时间声音也忍不住抬了起来:
“王小凡妳是什么意思?王姨说是妳找我来的啊!”
“妳快走!!趁一切还没太晚之前,快点走!!”
“什么太晚?我是来参加妳的婚礼的啊!妳到底在说什么…”
我没能继续说下去,因为在我说出口的同时,我看见王小凡原本就因愤怒而瞪大的双眼顿
时张得更大。一股不由分说的惊恐从她充血的眼里直直地冒了出来,她的牙齿不停打
颤,错愕地望着我,一字一句的说道:
“妳说什么婚礼……”
就在这当口,那盏老旧的油灯和桌上那根蜡烛却同时熄灭,整个房间陷入一片深不见底的
黑暗。
突如其来失去照明的我像是被夺走了双眼般,什么也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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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视觉的我,不安靠在床上往刚刚印象中王小凡的方向摸去,试图想找到刚刚在眼前的
那具孱弱不堪的身躯。
以前听说,当你失去五感其一后,像是回到最原始的动物本能,也像是补偿作用,其他的
感官皆会瞬间放大,让你更能留意身边的一举一动。但此时,我却听不到也感受不到任何
王小凡在身边的气息,甚至连刚刚满屋子浓厚的药草味,似乎也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王小凡……”渐渐适应突然其来的黑暗后,我开始能隐约看见房里的状况。
猛地往王小凡刚才蜷缩的方向看去,却没看见任何身影,只有一榻红被子整整齐齐地叠放
在床头,仿佛她刚才从没有存在过。
霎那间,我只觉得头皮冷森森的一麻,全身寒毛自背脊顺着手臂一路攀上脑门,转身想往
门外跑。
但才走没两步,我便硬硬生停下脚步。
失去了烛光和灯光后,整片院子只剩头上莹莹的月光洒落在后院,所以我能清楚的看见几
步之外,隔着一扇单薄的木门,透过纸糊的窗棱,一团身影悄悄地从我面前经过。
大红的袍子在风中摇摇晃晃,一双腥红色的木底鞋踩在走廊上的磨石子地上喀搭喀搭作响
,凤冠两侧长长的珠宝钿花随着步伐,一前一后的规律摆动。
隔着一扇纸窗,我看不见她的五官,但光影透出的侧脸,看得出是个精致秀气的女人。
面对突然其来的诡谲场景,我一时间无法思考,楞看着那团身影即将走过我面前时,门外
的脚步忽地停下来,那女人像是想起了什么,侧身一转,轻轻一下便将我面前的门推开。
下一瞬间,我尖叫失声,跌坐在地。
那个轮廓秀气的女人脸上,什么都没有。
我拖着瘫软的双脚不停向后退,直到撞上身后一道坚硬的床槛时,才发现自己已经毫无退
路。面前没有五官的女人,一身腥红色棉袄,底下裹着她略显纤细的身躯,脚底下踩着小
时候曾在电视上看过的,古时候新娘穿的高底大红花鞋,慢悠悠地朝我走来。
透过门外的月光,我才看清楚,红衣女人脸上本应该是眼鼻的地方,只有一片森白的突起
,仿佛被人用纸给糊住脸上五官,一些不起眼的起伏在那片惨白下细微的蠕动着。
我心脏跳得飞快,因为太过惊吓,所以当红衣女人弯下腰,靠近瘫在床边的我时,我干著
嗓子,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牙齿克制不住的喀喀打颤,手脚发软,动弹不得。
我努力屏著呼吸,不敢喘气。
那张没有五官的脸,靠近我的头顶嗅了嗅,然后微微歪头。我看不出那张一片空白的地方
是什么表情,但从她的动作,我感觉得到她似乎感到有些疑惑。
接着,红衣女人冷不防地狠狠抓住我的手臂。她力气巨大,于是我死命地挣扎扭动,但抓
着我的那只手只是紧了紧,仍不为所动。
然后我听见一阵支离破碎的枯哑嗓音从我头上传来:
“新…娘子……?”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