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 青和街的秘密

楼主: hwwhww (小管)   2022-06-27 10:5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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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二零年夏天,我买下台北市青和街四十四号,这栋连续八年蝉联全台湾十大凶宅的三
合小苑,作为自己的三十岁生日礼物。
打定主意买下这块地的契机要从九年前说起。
九年前的今天,二零一一年九月十二号,农历八月十五,中秋月圆,我正就读某台北知名
大学医学系三年级,意气风发,前途无量,不久前才交了个爱我爱到痴狂的富二代女朋友
,妈妈甚是满意,叫我连假一放马上回家,给她鉴定鉴定未来媳妇的长相。
我的家在“青和雅筑”十八楼,一百八十坪豪宅顶楼,是青和街上绝无仅有的一户。青和
街隐身在喧嚣的大都会心脏中央,是历史悠久的奢华地段,富豪名流争相进驻,拥有一块
门牌号码几乎成了财阀阶级的潮流。
更不用说住在最贵社区的最顶楼。
讽刺的是,这样尊爵不凡、一位难求的街弄中竟存在一个黑暗的角隅。青和街四十四号,
木头搭建古蹟级别的三合院,占地不大,顶多五十多坪,明目张胆和青和街最昂贵的住宅
作邻居,屹立不摇破坏了浑然天成的美景。
巷子尽头以东是年年房价哄抬新高的富人社区“青和雅筑”,以西,从顶楼我的房间窗户
看出去,正对着清朝时期苟延残喘流传至今的危楼,里面藏污纳垢,贫穷寒酸。那户一家
五口,一个酗酒成性、成日无所事事的父亲带着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儿,百般无赖的住在里
头。
一住,就住到了二零一一年夏天,灾难降临的那一个中秋。
中秋节的晚饭过后,我独自出门散步,刚转出社区的大门口,就听到了四十四号半掩的房
门里传来物品摔落的巨大声响,参杂男人不间断的咆啸,胡言乱语我听不清,依稀辨别的
几个字句里充满恶意。
“婊子,妓女……不要脸的北港香炉……肉便器。”
我侧耳倾听,男人嘴里吐出的每一个音节都重击我的胸口。心脏怦怦跳得飞快,谩骂中我
仔细搜索,着急找寻哪怕是少女微弱的啜泣。
没有,没有。男人仿佛面对空气发泄,被辱骂的一方一如既往地拒绝反驳。
“说,说有多少个男人睡过妳?是不是都是爸爸我这个年纪?还是更老的,七八十岁边做边
喊妳孙女?我想想,让我想想。妳是不是让那些臭醺醺的嘴亲妳,像这样?让那些万年不洗
的老二抽插妳松掉的鸡巴,像这样?”
炽白的灯泡把屋内照得一清二楚,尤其是夜晚里,我站在幽暗处,如同一个隐身的观众,
将窗户内正上演的惊悚剧场尽收眼底。
“汪珊珊”,我的脑海反复跳跃一个名字,那个女孩的名字。
我们第一次邂逅在绚丽的玫瑰花丛。
“汪珊珊”,当她向我自我介绍时,右手腕上一条狰狞的伤口正源源不断涌出鲜血。她的
脸苍白如月亮,抗拒又带着敌意,神秘兮兮,一双空洞的大眼睛瞪着我,仿佛我是不速之
客妨碍了她结束生命的自由。
“妳在做什么?”当时还是个国小二年级小屁孩的我懵懵懂懂,眼见她的血滴落犹如河流
,渲染了四周的玫瑰花丛,不经好奇脱口而出。
“浇花。”她说,仿佛一点不觉得痛。“你走不走?”发声威胁我。
“用血浇花?我从来没见过。”死皮赖脸,天真愚蠢,我的书包里躺着热腾腾刚出版的哈
利波特英文小说,喜孜孜以为幸运遇到了微服出巡的魔法师。
“对。”汪珊珊的表情很是无奈,我硬是忽略。“这是月亮上带回地球的玫瑰花,用血灌
溉才能存活。”她这样解释。“你到底走,还是不走?”
“月亮?”我想起了前几天才在电视上看到的ET电影。“那妳是外星人吗?”我又问。
远处传来纷沓的脚步声。“刘博轩,刘博轩,小王子,你跑去哪里?”是五年级的小混混
薛耀和他的小喽喽。“今天的保护费还没交,你怎么敢跑?”
我一听到他的呼唤,两脚不争气开始颤抖。刹那间才想起了我为什么会在这里的理由。
“刘博轩,你不要躲,我们看到你往这里跑了,不一会儿抓到你,保护费双倍再送你几个
拳头。”
声音越来越近,薛耀的脚踏入了我和汪珊珊所在的三号公园。
“帮……帮帮我。”把汪姗姗当成超能力者的我不由自主向她抛出求救。“外星人不是都
有雷射枪武器?还是控制人脑波的能力?”
汪珊珊伫立在盛开的玫瑰花丛中,身穿宽松泛白的花裙,浑身是血,轻飘飘就像幽灵。
“那你必须帮我保守一个秘密。”她悠悠开口。
“好,好,我发誓,什么秘密,我的嘴巴很紧,绝对不会说。”我用手指划过嘴唇,表示
封印。
“绝对,绝对不要跟别人说你在这里见过我。”
二十三年前的那个夜晚,月亮很大很圆,我第一次和汪珊珊搭话,我很后悔帮她保守秘密
。若我赶紧找大人帮助,她不用躺在漆黑沁凉的风雨里一整夜,隔天被早起的清扫阿姨发
现,送去医院抢救了好久才捡回一条命。
二零一一年九月十二号,我二十一岁。那天我又作了个非常错误的决定,保守了另一个汪
珊珊请我千万不要说出去的秘密。
那天,一样满月,一样风雨欲来,不一样的是我站在汪家门口,目睹了她极力隐藏却终究
被我撞见的满身疮痍。
那天,我从窗户外窥探到醉酒后兽性大发的父亲,在三个成年的儿子眼前侵犯了花信年华
的女儿。赤裸裸的两条人体躺在冰冷破碎的磁砖地,一黑一白,一动一静。肥硕的身体压
在纤细的人身上奋力冲刺,汪珊珊毫无颜色的面庞正好转向窗户,漆黑的两只眼睛里怔怔
望向我。
我顿时感到毛骨悚然,下一秒才惊觉她没有可能发现我。从灯火通明处看向对面一片漆黑
的玻璃窗户,她的目光所及宛若明镜,只能是倒映本身的丑陋。
“公共汽车、骚货、没有节操的小母狗。”男人越骂越用力。
于是我看着她,她和自己对视,一动也不动,不挣扎也不呐喊,任由名为父亲的男人上下
其手,污辱吞没。她的视线始终对着看不出去的窗户,到底在渴望的是否是天空上遥不可
及的月球?
没有人,从来也没有人愿意伸出援手,她也不放声求救。
“我们是不是朋友?”国中时我又在三号公园的玫瑰花丛碰到她,那时候她的脸上花花绿
绿,浓妆艳抹,嘴里叼著一根菸,熟练的一下一下抽。
见到我来,她显露万分一秒的惊慌失措,手指间的香菸掉落,索性就用十五公分高的细跟
凉鞋踩灭。
“哼。”她鄙睨我一身整齐的制服和鼓鼓塞满课本的书包,从鼻孔喷出一口轻蔑的气。
“裙子太短了,会感冒。”我打量她那条几乎要露出底裤的迷你裙好心提醒。“妳不在的
日子,我每天都会来照顾这些玫瑰,夏天过后,肯定开得很好。”我知道她不爱说话,总
是无视我的存在,但是这些都不妨碍我喜欢她。
我喜欢她无关情爱,我仅仅想要一个朋友。
“妳今天来这里,是来看我吗?还是来看玫瑰花?”一厢情愿滔滔不绝,我很寂寞,寂寞到
希望她可以听懂。
“我等人。”她终于肯开口说话,虽然挺是勉强,我心满意足。
马路上一台改装过的大红色跑车呼啸,急转弯转入公园前面的小巷,大剌剌停在红线上。
车门向后掀启,驾驶座走下来一个穿着花衬衫,梳着刺猬发型的年轻8+9,二十初初的样
貌,四十岁的行头。他仰首阔步向我们走来,身上浓厚的古龙水味飘进我的鼻腔,很不舒
服。
我目瞪口呆,汪珊珊不疾不徐迎了上去。男人搂住她裸露的肩膀,用力在她脸颊上亲了一
口,眼神飘向我充满警讯,挑衅中带着醋意。
“这个乳臭味干的小朋友是谁?妳新的小男朋友?”他问。
汪珊珊回头,那天第一次正视我,浓密的假睫毛下两只被紫色眼影吞没的眼眸流露不以为
意,大红嘴角微扬,发出黏腻妩媚的笑意。
“他?不认识。”她回应男人的吻,两人在我面前拥抱,浑然忘我。
我愣愣看着两人缠绵,男人的手掌在汪珊珊的胸部和臀部上游移,然后像蛇一样探入她的
裙底。
“讨厌。”汪姗姗娇斥,将男人的手从私处拍落。拉拉扯扯,毫无忌惮我的存在,她俩相
黏着走入旁边的公用残障厕所。
我的心隐隐作痛。
那天我在厕所前蹲了一个多小时,从一开始专注里面的一举一动,直到撑不住打起瞌睡。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打开了,男人拉着裤子走出来,居高临下瞅了我一眼,颊上和领子残
留粉红色的唇印,一脸龌龊。
我吞了吞口水,不敢和那张煞气的面容对视太久。男人一拐一拐地走了,跳上招摇颜色的
玛莎拉蒂头也不回离去,遗留引擎声回荡在淫迷的空气中。
发呆半晌,我鼓起勇气将又悄悄阖上的厕所门推开一个隙缝,里面汪珊珊光着脚丫坐在马
桶上,正一张张沾著口水数着手上的钞票。
我欲言又止,她头也不抬抢去话头。
“别说话,刘博轩,”她皱起眉不耐烦的说。“我们永远不会是朋友。”
“我们永远不会是朋友。”她这么说,披散一头挑染的金色长发,露出优美弧度的锁骨,
若有似无的,松脱一边间带的米色背心呼之欲出丰满的胸部,明明同年龄,我稚气未脱,
她却成熟得香艳欲滴,化身男人眼中的性感尤物。
但在我的视网膜上呈现的依旧是那个孤立在玫瑰花丛里生无可恋的小女孩,乾乾瘦瘦,用
鲜血涂鸦四周,仿佛误入红尘的月光仙子,找不到在地球立足的落角处。
“汪珊珊,”我试图呼唤她,卑微得更像是哀求。
“闭嘴,叫你不要说话。”她再一次打断我,停顿半晌,才又悻悻然地补充:“你为什么
还不走?”
“我们永远不会是朋友。”她这么说,以前的我不懂,不懂那是她隐讳的请求。“我们是
生长在不同星球的不同物种。”她的意思是这样。
而我,居然不懂。
直到又一个六年匆匆而过,我考上了台湾的第一学府,延续富家少爷的传说,众望所归,
要什么有什么,朋友趋之若鹜,形形色色的女人争先恐后,挤出浑身解数,就为了抢坐在
我的副驾驶座。
左右逢源,暧昧不断,我在旁人的眼中犹如一只高傲的海鸥,骄纵而自我,这让她们更想
得到我,我就像这青和街上不可多得的房屋,光是此生有幸踩一脚进去,就能与有荣焉好
久。
可是只有一个人我多么渴望拥有,或是说……拯救?
“刘博轩,你为什么不走?”她语带愤怒质问我,仿佛我的存在,就是在她的伤口上跳舞

果不其然,我又不合时宜的踰矩了,在她最不想我看见的时候。
那夜,她的父亲践踏过她的身体,用下流的语言与行动折断支撑了二十一年的硬骨头。汪
珊珊倒下了,如同融化的蜡烛,她紧抿著嘴渴望天空。眼睛明明对着我却很盲目,看不见
我仍依依不舍等候。
我不知道我在等什么,为什么要等。
她闭上眼睛,身上的男人还在震动。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到肺中,咬紧牙关,握紧拳头,鬼使神差的,驱动双腿闯入汪家的大门
中。
青和街四十四巷,富人区中抵死不从的贫民窟,那个汪珊珊栖息的地方,每天从我的房间
窗户看下去,最期待就是她回家的脚步。
我以为残破如垃圾组屋的三合院,至少提供了她一个安全的归宿,万万没想到,家也可以
是明目张胆犯罪的场所。如今那个纤弱又倔强,放浪又脆弱的侗体正仰天躺在地板上,承
受一个男人的重量。明明目睹了,我至今仍无法接受,日日夜夜,年复一年,有多少像这
样的时刻,不同的野兽用各种畸形的姿势,压着她逞欲。
“汪姗姗,妳需要钱吗?我给妳,可不可以不要再继续游荡街头?”
有一次高中晚自习结束,我再次在三号公园撞见她和陌生的男子拉拉扯扯。我又蹲在残障
厕所的门口等,等著男人发泄完走出来,她若无其事照着镜子整理仪容。
忍不住,我朝她大吼。“妳要钱的话我也有。”
她冷笑,不为所动。
我想,我也想像王子拯救公主,可惜现实中我是被阶级禁锢的贵族,而她是臭水沟里卖笑
的荡妇。
当我的身影出现在汪家的客厅,三个原本看热闹的年轻儿子一起惊吓的望向我。赤身裸体
的老男人气怒冲冲回头。
“谁?”他问,脸和他羞耻的跨下之物一样又青又肿。
透过男人臂膀和胸膛的空隙,我找到了汪珊珊那张木讷薄凉的脸孔。她眨了眨眼睛,清冷
对视着我。
她的嘴角殷红殷红。
“你……你在做什么?”我激动得语无伦次,无头苍蝇般不知所措,手指变态的为人父亲
手足。“我……我要报警。”颤抖捏着手机,努力要表示点什么。
“王八蛋。”男人盛怒下唾了一口,摇摇晃晃站起来走向我,如同一只排山倒海而来的大
猩猩,不一会儿阴影笼罩在上头。
他操起地上一支空了的米酒瓶,砰的一下敲碎在桌脚。尖锐的边缘闪烁危险的光,我嗅到
了危险的气息。
“多管闲事的小鬼头。”他扬起酒瓶,刷的一下往我脸上招呼。
椎心刺骨的痛楚是我下一瞬间仅存的感受。温热的鲜血从额头流到眼眶中,模糊了视野。
昏天暗地,世界开始旋转,我站不稳,跪倒在地板上,抓紧手机,不死心要按出110三个
数字。
可惜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儿,平常健身运动,在危急中半点没有作用。男人踩着
我的手腕将手机踢到了角落。尖酸的笑容在脸上扩散,邪恶的念头一览无遗在残忍的表情
中。
“你,是不是也上过我女儿?”他兴致盎然质问。我太晕眩,张口被涌到喉头的胃内容呛
到不断咳嗽。
他的身后有六只眼睛,三个儿子就像有样学样的小恶魔,屈服淫威以自保,潜移默化麻木
不仁。他们放弃阻止暴行,反正也于事无补,更甚者,或者同流合污。
玻璃碎片插入我的腹中。一下一下,很痛。
血,不断的流。
“珊珊阿,”男人的语气温柔到不可思议。“珊珊阿,杀了这个人我就原谅妳。”
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后悔从来也未曾去深思,去理解,去破译她千方百计暗示过
我接近她的每一步都是在自寻死路。
“你说,多少钱买她一次?”男人问,在他的身后,青白色的裸体站了起来,如同受到招
唤的魁儡,缓行而至。
汪珊珊的手上,也揣著一片锋利的玻璃碎片。尖锐的边缘划破她的肌肤,血一丝丝的流,
落在地上,犹如她任意抛弃的灵魂。
我望向汪珊珊,她伫在窗户前,窗外的月亮,又圆又皎洁,衬托她的脸艳丽又凄楚。
她面无表情,毫不犹豫将那片玻璃制成的凶器直直插入男人的颈动脉中。“阿。”的一声
惨叫,男人摀著脖子上的伤口仰面倒下,瞪大不可思议的眼睛直愣愣看着叛逆的女儿化身
成为野兽,俯身张口,用嘴衔接住了源源不绝往外流的鲜红,大口大口吸吮,犹如夜行的
噬血怪物。
我的鼻尖嗅到了瓦斯的锈臭。
“汪珊珊。”我失声哑口,她默不作声拾起地上的衣物帮我把流血的伤口压住。“不要说
话。”她低声警告我。“走,你快走。”
“那妳,妳怎么办呢?我们一起逃走吧。”我哀求,脑中一片空白。
她把我从地上拉起来,低着头。我想牵起她的手被巧妙躲开。欲拥抱她,她退后一步。
“刘博轩,你会不会帮我保守这个秘密?”她说。
“我……我会找警察来,来救妳。我会帮妳解释,所以妳要待在这里等我回来,可不可以
答应我?”
她摇摇头。
千头万绪,我只想到这样一个办法。汪珊珊总是叫我走,我拗不过她,只能在心里阿Q的
想反正我走了,一定会再回来。
所以我乖乖听了她的话,捡起掉落的手机,一面往外走,一面报警。
可万万没想到在我离开三合院到达街上的下一秒钟,她就将门碰的关上,我深觉不妙,未
曾有时间仔细思考,巨大的爆炸声从木造的房屋内响起,大火一发不可收拾,没几分钟就
将易燃的建筑物吞没。
左邻右舍闻声而至,宁静的中秋夜顿时人声鼎沸。不久后消防车和警车到达,好不容易扑
灭火势,宣布噩耗 : 小女儿汪珊珊失踪,父亲葬身祝融,另外三个儿子分别受到轻重度
烧伤,大难不死,但逃不过皮肉之苦,心肺功能受损,再也没有机会重回正常人生活。
断垣残壁,房子的屋顶含四面墙都还有,一贯它最强钉子户的初衷,在未来的几年没人敢
踏足。久而久之,绘声绘影鬼影幢幢,不出几年就成为夜游探险的热门景点。青和街的房
价受创,天之骄子们纷纷搬离是非之境,遗留旧时代的辉煌,虽还堪称是名贵的区域,再
也不是兵家抢破头的大好地方。
又过了十年,我旅居国外近十载后归乡,功成名就,财富自由,名声在各方上流豪门中窜
流,杂志报章洋洋洒洒报导,大肆吹嘘我在学术和商业上的丰功伟业,加上母亲在过去几
年不断加油添醋,对外放话招亲,要为我选一个门当户对的老婆。名媛仕女各各磨拳霍霍
,跃跃欲试,顿时明争暗斗不断,适婚女性无一使出浑身解数想成为我的牵手。
她们以为我是一棵价值连城的金苹果树,年轻、帅气、家财万贯又高深莫测,征服我的人
,如同飞上枝头的凤凰,名利双收。
“回家,就给我在好人家的女孩子里挑一个乖的定下。成家立业,有个美满家庭,才算真
正成功。”母亲也是迂腐的忠实信徒。明明我们都心知肚明这些全是狗屁不通。当年父亲
是全台湾前五十响当当的富豪大家,三妻四妾,私生子过年时可以坐满两个麻将桌,闹得
最后元配一哭二闹三上吊,为了挽回岌岌可危的声誉,父亲大手笔遣送姨太太们,一人一
间蛋黄区的房产,和每个月给孩子丰厚的粮饷,才封住了悠悠之口。
美满家庭在母亲心中是个永远的缺口。她金爱娜二十三岁急流勇退前是大杀四方的女明星
,影歌双栖,大街小巷随处可见她的海报,电视广告十之八九是她的天下。
可惜她情窦初开就被爱情冲昏了头脑,果断放弃当一个天下男人的梦中情人,委屈巴巴心
甘情愿当个中年富商的隐形小三。
最后她的青春十年瞬眼即逝,带着刚上小学的我被扫出家门,青和街成了我们母子俩的落
脚之处,虽不愁吃穿,母亲心中的空虚日积月累,怀念起众星拱月的日子,终日流连富家
太太的聚会家中,养成了吹嘘膨风的个性,无可炫耀,便转头将期望寄托于我,她要我端
起富商刘姓的气度,凡事只争第一不求第二。只有我成功,成为比父亲更完美的明星,才
对得起她的忍辱负重。
但是她千算万算,我苦苦听从,依旧没想到会遇到汪家这个变量。伊甸园里住进洪水猛兽
,好死不死汪家在我们进驻青和街前就在那里守株待兔。追根究柢,要不是我主动去招惹
他们家的女儿,也不会被卷入那场被归案为意外的瓦斯爆炸案。
人人都在议论那老旧格格不入的三合院迟早会出事,可怜我一个毛没长齐的年轻学生要承
受目击惨剧的后果。
母亲对我出格的行为尤为痛心疾首。指着我的鼻子大骂不孝,枉费她尽心尽力栽培托付。
于是她执意将我送出国,对外宣称是远离纷扰专心读书,实则是惩罚我的不听话而驱逐出
境。要不是近年老了,身体越发不行,虚荣心又蠢蠢欲动,才不会诏书立下,命令我回来
演一场王子复仇的余兴节目。
母亲的心思我怎不明白?多年来早已磨练出一套敷衍她的方法。我也依样画葫芦,学着她
的样要胁着她。我告诉她青和街的住处不能卖,嘴上说是恋家,其实不放弃的是保存对汪
珊珊的最后一点遐想。
于是双脚刚落地桃园机场,我就联络了房屋仲介,用高于市价两倍的钱提出收购青和街的
想法。我早已打听好,那房产的所有权辗转几次到了个投机客的手中,好几年苦等不到更
好的价钱,听到有人有兴趣,便忙不迭推销。从机场还没到家的路上,我已将房屋买卖成
交。
为了迎接我回家,“青和雅筑”十八楼精心布置,邀请了群芳争艳,接风和着生日和选妃
一起办得轰轰烈烈,这样名正言顺大出风头的想法也只有我那不耐寂寞的老母亲能够构筑

反正青和街四十四号已成我的囊中之物。豪门及第的装模作样我早已习惯。逢场过戏如鱼
得水,花点时间应酬早在计算之中。
我想交心的那人销声匿迹,我便誓言将她找出。汪珊珊没有死。十年了没有人关心,对我
来说却比任何事都重要。
“我们永远不会是朋友。”这是她的原话。“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我解读成这样。
我一直没有机会告诉她,我很想去她的世界。并不是因为我是个不食肉糜又假装悲天悯人
的酒肉少爷,也不是我在富足衣食后无聊兴起爱上层楼的假哀愁,而是对街的那个世界有
她,而她好几次用生命,为我毫无自主权的人生里,注入了隽永绵长的月光。
那个用血灌溉玫瑰花的女孩,我看着她的背影,找到活下去的欲望。
“跟我做朋友吧。”我对她说这话的时候不是问句,而是坚定的相信她必须答应。我刘博
轩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王子,向来有求必应,下定决心争取的,没有得不到的机率。学习是
、朋友是、财富事业是,女人也是。
一步一步,我独自摸索行走了这么久,终于成为一个无懈可击的雄性动物。在没有汪珊珊
人间,遥远的异乡,我的视线一直都向着月亮。
那是她声称来自的地方。
没有人发现在火灾之后的隔天我又偷偷潜回了付之一炬的三合院,灰烬中我在一个尚称完
整的铁柜里面找到了负伤的汪珊珊,她卷曲在小小的空间里沉睡,仿佛一条刚从烤盘上逃
下来的海水鱼,全身没有一处完整。
她那时候看上去就像一头名副其实的怪物。
我把手搭在她的脸上,她睁开眼睫,瞳仁闪烁非人的红光。“刘博轩,”她微启干裂的双
唇嗫嚅,嘴里四颗闪著寒光的犬齿暴露出来,直接揭开了掠食者的真面目。“你会帮我保
守秘密吧?”她问,终于不再气势凌人的对我。
我解开衬衫的钮扣,弯下腰将她的头靠在肩头,感觉寒冷的鼻息在身上闻嗅,预期她随时
都会张开血盆大口开始啃噬我,可是我等了很久,依旧等不到撕心裂肺的痛。
羚羊将自己献祭,濒死的狮子不为所动,她把头依偎在我的胸膛,呼吸越来越弱。“刘博
轩,我们不一样,你不知道吗?”她叹息。
“我知道。”我说。“但我不懂。”
我不懂一头怪物为什么会被豢养在一无是处的家庭中,一头怪物又为什么要对软弱无能的
人类千依百顺,任人践踏利用而无力还手,更不懂破了杀戒的怪物在矜持什么,坚决对送
到嘴边的鲜肉摇头。
“汪珊珊,我知道妳是什么。”我斩钉截铁的说。
“我是什么?”她迷惘问我。
“妳是吸血鬼。”
“阿,原来如此。”
“妳不会死。”
“为什么?”
“因为妳喝血就能活。”
“你怎么知道?”
“我看到了,而且现在就能证明。”
我划破手掌将血滴到她的口中,她犹豫一下,没有抵挡诱惑。
二年级的时候汪珊珊叫我跑,不要回头。她挡在我我和薛耀中间,张开双臂宛若母鸡保护
小鸡,亮出红色的眼睛和尖锐的獠牙,狰狞样貌吓跑了一众以大欺小的小混混。隔天学校
里就散播了三号公园有怪物的传说。
国中时,一具男性尸体以非常不雅的状态被人发现陈尸在三号公园残障厕所,从此之后,
公园里有索命女鬼出没的谣言不胫而走,很多人都信誓旦旦的表示自己曾在经过公园时听
过厕所里传来奇怪的呻吟,或是散落四处的血手印。而我那天撞见汪珊珊和来路不明的男
人温存,事后男人出来时看起来很是虚弱,脖子上有一排鲜红的咬印。
那上下排列的四颗齿痕我也在汪家父亲和三个儿子的颈项见过。前一天汪爸爸意图要杀我
,除了恼羞成怒我目睹了他强奸女儿的罪行,仿佛更多是一发不可收拾的占有欲,他怕汪
珊珊跟我走,出了汪家的大门就再也不回头。
汪珊珊身上有一种魔咒,让见到她的男人一见钟情,向往神迷。他们如狼似虎,甘愿用任
何代价去拥有她的每一处,不论是大把金钱还是灵肉,不论是引诱她和他们春宵一刻或是
亲情勒索,汪珊珊需要鲜血才能活,她只能以寄生的方式去交换她赖以维生的食物,任由
人类予取予求。
“汪珊珊,我知道妳为什么说我们不能是朋友。”我的头脑很好,推理逻辑难不倒我。“
因为妳是猎人,而我是食物。”
“不对,”可她一面抓着我的手贪婪要求更多血液,一面用鲜艳的瞳孔魅惑我。“你是宿
主,我是寄生虫。”
“走。”她用尽力气推开我。“走,刘博轩,绝对绝对不要被我利用。”
我跌倒在地,眼睁睁目送她再次逃脱。那是最后一次我看见她背影的时候。
旅居国外的十年,我没有一刻松懈注意台湾的社会新闻。汪珊珊如同潜伏在黑夜中的蝙蝠
,她需要进食而活,也必定有很多散落四处的同类。我自西方世界阅读了很多关于吸血鬼
的资料,东拼西凑,大概有一个模糊的概念,可惜从没有一个文献完全解释汪珊珊的举动

于是我只好自行推敲摸索: 汪珊珊既不昼伏夜出,也没有来去如风,不若自信满满的高等
狩猎者,她是小心翼翼不被拆穿行踪的腐食动物,用技巧而非暴力,去窃取人的血肉。与
生俱来的美貌也许正是吸血鬼这物种自然演化而成的工具,犹如散发香气引诱昆虫的捕蝇
草,比起主动攻击,他们更善于耐心等候。
可抽丝剥茧,搜肠刮肚,我最好奇的问题仍毫无头绪: 为什么汪珊珊对于那些企图占有她
穷尽她的男人来者不拒,独独放过我这个死缠烂打要跟她做朋友的书呆子小毛头?
她为什么躲避我?
买下青和街四十四号是我学习当猎人的第一步。我想抓捕的不是来去无踪的吸血怪物,而
是童年的一场梦。
梦里我是一个品学兼优却孤僻不擅于和人相处的怪胎小朋友,每天上学就等著被高年级的
太保们欺负勒索。同学笑我两脚书橱,师长对我避之唯恐不及。畸形的家庭造就了没有朋
友的我。
“救我。”
直到我碰到了玫瑰花丛里意图自杀的女孩,她说她来自月亮,她看起来也很孤独。
“我们可不可以作朋友?”于是我鼓起勇气这么问。魔法师或是外星人,仙女或是怪物。
那时的我多渴望有一个人能奋不顾身站出来救我,把我从永无止尽的角色扮演中拉走。
富商刘家私生子、昔日大明星金爱娜的儿子、豪门贵族后裔、尊爵不凡的小王子。我很清
楚一张张谄媚笑颜后的嘲弄,很多人很多眼睛,监视着我一举一动都得完美无瑕,但凡踉
跄一次,脚下有很多双不怀好意的手,摩拳擦掌随时准备把我拖到深渊之中。
我很想解脱却不得其门而入,我向往自由无奈身后的负担太过沉重。我见到了遗世独立的
汪珊珊,叛逆又蛮横,当下就认定我要当她的朋友。
“我们是朋友了吗?”这句话我问了她千千万万次,没有一次得到答案。
“你走。”她总是说。
小学二年级到大学三年级,我俩的确像她所说,生活在两个极端的世界,有交集的机会趋
近于零。
但是我不信邪,不甘愿,也不屑命运。无论相反或是互斥,可能或没可能。青和街从一端
走到对边不到二十步的距离,我是呼风唤雨的皇戚贵冑,当我决定要走向月亮,月亮就不
得不让我擒在手中。
如今我编织玫瑰色的陷阱,等待寻血而至的怪物。
作者: m74279 (神月)   2022-06-27 11:44:00
推推~这故事还没完吗
作者: sarlyn (Satsumako)   2022-06-27 11:47:00
文字很古风的吸血鬼故事~
作者: fatcung (过客)   2022-06-27 12:16:00
推!期待有后续!
作者: eroh210 (errr...)   2022-06-27 12:52:00
推h大 期待续集
作者: miriam0925   2022-06-27 13:12:00
推推
作者: sake0504 (小巫)   2022-06-27 13:13:00
期待续集!
作者: byebyecell (饮鸩止渴)   2022-06-27 13:14:00
推!
作者: yueerwang81 (安安)   2022-06-27 13:31:00
推推
作者: ghostpunk (鬼娃*)   2022-06-27 13:46:00
善良的吸血鬼~~~
作者: maktubyu (鸟人阿九)   2022-06-27 15:29:00
恭喜开新番连载啦
作者: Beaua   2022-06-27 16:28:00
推推
作者: GuitarDD   2022-06-27 16:30:00
作者: happywen24 (happywen)   2022-06-27 17:09:00
下集下集下集
作者: Legolasgreen (西装背心是萌物)   2022-06-27 18:14:00
作者: esophagea198 (mm)   2022-06-27 18:35:00
作者: s60552004 (香喷喷)   2022-06-27 18:40:00
推 很特别
作者: awenla124 (阿蚊)   2022-06-27 19:30:00
推 一载是一年,旅居国外近一载是只有一年吗?跟前一句写十年没有对上XD
楼主: hwwhww (小管)   2022-06-27 19:39:00
已改 感谢抓错XD
作者: cakew (哈哈)   2022-06-27 21:05:00
推!
作者: km0220 (Jimmy Yang)   2022-06-28 03:55:00
作者: bigjam (大果酱)   2022-06-28 08:54:00
推,期待下集
作者: silencepap (p p)   2022-06-28 10:05:00
欸不是。开超跑的人不可能到公厕性交易的
作者: Redie (重访苏州卖鸭蛋)   2022-06-28 10:11:00
还蛮感动的 希望有续集
作者: Facerhio   2022-06-28 13:51:00
作者: Birdy (是是是)   2022-06-28 15:37:00
好棒!!!
作者: ga822961 (太太)   2022-06-28 16:45:00
血色童话翻版??时间线有点跳来跳去不明确
作者: gcobs062648   2022-06-28 21:32:00
作者: jplo (jp)   2022-06-28 22:09:00
作者: safly (Miss红)   2022-06-29 15:28:00
天啊 这部可以变成连载吗XD 好想看后续
作者: IBERIC (无论什么都准备好了)   2022-06-29 16:50:00
作者: gomay (狗咩)   2022-06-29 18:43:00
好好看喔
作者: yjeu (太平山上凉 狮子山下挨)   2022-07-01 20:33:00
推推
作者: timtams (Yum..Yum...)   2022-07-01 23:31:00
作者: haha123ha (四神汤)   2022-07-02 08:14:00
故事美得让人屏息
作者: CoffeeCatHig (CoffeeCatLover)   2022-07-02 20:30:00
天啊好好看
作者: louhuang (LouH)   2022-07-04 01:11:00
作者: Mieke (恸...)   2022-07-04 20:27:00
这次是吸血鬼故事吗?赞
作者: uwunt (小狐狸)   2022-07-05 00:48:00
好看!
作者: moonisblue (月亮是蓝色的)   2022-07-06 02:37:00
推推推
作者: hakuyaing (Hakuya)   2022-07-06 23:40:00
作者: ph777 (没有真相没有原谅)   2022-07-07 18:48:00
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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