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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大家一路以来的支持与陪伴，这是邋遢姑目前为止的最后一篇。
算是个小小的结局。(就是作者自以为以后没再继续写下去的话也应该不会被骂断尾。)
之后会休息一下，然后想写点别人的故事。(如果有人想看的话:>)
若有开新章就不会以金兔为主轴。
目前是这样想的，反正她的故事大概都讲得差不多了...吧?
那么，一样请大家批评指教，大家下次见!
~~~~~~~~~~~~~~~~~~~~~~~~~~~~~~~故事开始~~~~~~~~~~~~~~~~~~~~~~~~~~~~~~~~
“尹凡心，我帮你，全看在白光头的面子上，你不用太感谢我。”
在前往刘宇仁住所的路上，小张端著姿态跩个二八五万。他这几天在嘻杂志社没少被嘲笑
。昔日不可一世的混世大魔王被白大善这活菩萨感化，这美谈，这笑话，在没有八卦就全
员死光的嘻杂志社，怎么不轰轰烈烈被传唱好几个礼拜?
“小张，吃饱没?小心你的尾巴，别再露出来搞破坏，不然薪水拿不到，还要倒贴有多惨
。”
“小张，中秋快到了，公司烤肉不用买火种吧?你的地狱之火借用一下?”
“小张，你有没有在看漫画，那个“地狱房客俏房东”有没有看过?还是“恶魔少爷爱上
我”?想学着当人，就要多读书才行。我那刚好有几套，你拿去参考参考?”
“小张……”
“烦死了，吵屁。”
自嘻杂志社注册营业第一天开始，破天荒的，小张主动和白大善自告奋勇要出勤。
“我知道刘宇仁住哪里，我跟阿心一起去拜访。”
“唉呦，恶魔头上的角原来是小天线，地狱的科技是不是比人间发达?”出门前一秒办公
室里仍不消停损他的声音。小张委屈，小张不说。
“金兔就是你，你就是金兔。人甩不掉自己的影子，就跟灵魂和容器谁也躲不了谁。”并
肩走在人行道上，干巴巴的，不耐寂寞的小张硬著头皮开启对话。
“所以你才不跟我交易吗?”尹凡心问，主动把手搭在小张的肩膀上。“要让金兔完全自
由，尹凡心就会消失掉?”这是他瘪足表示善意的方法。
小张扭头不理他。
“小张，你果然还是舍不得我。”尹凡心笑得灿烂，小张心里很不是滋味，“才不是，你
死了，第一白光头不会放过我，第二，我再也不能偷懒不写稿。”
刘宇仁的家在一处偏僻的河堤上。塑胶棚、尼龙绳和大水桶勉强搭成一个有遮蔽的空间。
四处堆满了资源回收和捡回来的垃圾。到达的时候，老人坐在室外的圆铁椅上听收音机。
收音机里正放著说书，说的是封神演义。
“比干约走五七里之遥，只听得路旁有一妇女叫卖无心菜，便勒马问曰:‘怎么是无心菜?
人若无心，如何?’”
“人若无心，即死。”小张走上前去。“您好，刘宇仁先生。”
老人见两个陌生人站在面前，又没有迟疑就叫出他的名字，心中一怵，站了起来。“你们
是谁?这里没有叫刘宇仁的。”驼著背慢慢走回帐篷中。
他的脚没有跛。
“的确没有，但是有他的妻子。妳是刘宇仁的老婆李阿南吧?”尹凡心开口，顺便堵住老
头的去路。
“哼。”老人的脸变得狰狞起来。“你们是谁?又是来自投罗网的笨蛋?”他弓身如同一只
炸毛的猫，挥出手爪往小张的喉头抓。撕的一下划破他的衬衫。
“干，妳属猫?”小张跳脚闪过一连串攻击。“不要打我，我最近心情很不好。”
“草青龙帮的混蛋，看我把你们一个个的头砍下来，肠子全掏出来，”刘宇仁模样的李阿
南凄厉尖叫。“还我孩子，还我孩子。”
趁李阿南追杀小张的空档，尹凡心走进李阿南的住处，里面杂物堆积如山，一口骨董级的
卡式炉上正烧着热水，角落一台没插电的映像管电视机上放着生锈的茶叶罐，罐上用麦克
笔歪歪斜斜写着“吾儿 永吉”，罐子里是一把普通的土壤。
“啊啊啊啊，杀了你们这些大坏人。我要把你的头、你的手和脚都砍下来，尝尝我儿惨死
的痛苦。”
外面李阿南和小张还在你追我跑，尹凡心的头隐隐作痛起来。晃眼，他又置身四十二年前
的邋遢姑庙。
“求求祢邋遢姑，帮我杀了那帮逼死人的杂碎吧。”年轻的刘宇仁跪在龛前，发著抖说出
恶毒的誓言。“就算我要受到千刀万剐的惩罚，就算我要被疾病折磨到断气的那一天，我
都心甘情愿。”
他徒手在庙旁挖了一个洞，把怀里死去的婴儿尸体埋进去，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头脸抹了
一层灰。
刘宇仁下山的时候失魂落魄，踉踉跄跄的，拐杖在松软的泥地上戳出一个又一个洞，仿佛
他的第三个脚印。
“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呢?”回到家，才开门就从室内飞出一只布鞋，恰恰打在刘宇仁的
心口。“你把我的永吉带去哪里了?没有他，我活不下去。”妻子李阿南躺在病榻上，自
从半个月前目睹恶霸把孩子虐杀后就疯了。她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孱弱，吃不下饭也做不了
事，唯一能做的就是歪在床上扯著嗓子乱骂，声音一天比一天响亮，一天比一天令人忍无
可忍。
“够了，够了。”刘宇仁的头快要爆炸了，先是父亲失踪、孩子惨死，现在连妻子都疯了
。这个家，早已分崩离析。他成日与失控的怪物住在一起，又提心吊胆草龙帮那群人再回
来勒索，理智线在刀口上摩擦，在李阿南的咆啸中终于崩溃。
“够了，够了。”他拖着萎缩的右脚，穿过叫骂声中来到妻子的床前。“够了。”用拐杖
挥向蓬头垢面的疯女人。
“啊。”女人闷哼一声瘫软下去。
室内终于安静下来。
刘宇仁坐在床边呜呜啜泣起来。天色渐渐暗了，夜幕降临，把绝望男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随着呼吸，一下一下在墙上张牙舞爪。
当清晨的阳光洒进窗户，明亮唤醒了在地上不小心睡着的刘宇仁。他悠悠睁开惺忪双眼，
被眼前的一幕吓到失禁。
李阿南身穿一袭大红布袄，用一条粗麻绳将自己吊死在屋梁上。她的眼睛凸出，舌头挂在
嘴边，笔直的尸身轻轻摇晃，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推动。
李阿南的脸孔低垂，正对着刘宇仁。她到底什么时候从床上爬起来，什么时候偷偷换上压
在箱底的喜服，又是什么时候将麻绳甩上顶梁将自己挂上去，挣扎了多久，断气后用那双
死不瞑目的大眼盯着他看了多久?刘宇仁不明白，这么多动作，怎么可能没有弄出足够多
的声响将他吵醒?
“还我，还我永吉……”凉风吹过刘宇仁的门面，李阿南的呜咽在他耳边响起。“你不帮
我，我就自己去报仇。”
一记重击，天旋地转。刘宇仁直挺挺的倒下，七孔流出源源不绝的鲜血，头也不回流淌在
水泥地上，连同他的灵魂，被赶出了躯体。
“死，你们都去死吧，我会一个一个找到你们，把头和手脚都砍掉，塞到肚子里，来纪念
我可怜的儿子。”
李阿南附在刘宇仁的身体里，光着脚走出没有家人的房子，一步一步远行。
她的旅程，就从杀了凉面开始。
“啊啊啊。”追逐的游戏在河床上闹腾一圈后往帐篷的方向前进。
“阿心，阿心。”小张在前方怪叫，李阿南紧紧跟在后头，发出尖锐的嘶喊。不一会儿，
小张的头就探进遮雨棚里。“阿心你好了没有，快来救我……”话没说完，就被一把抓住
头发拖出去，翻倒在地上蹦跳像一条离水的鱼。
“不要，不要抓我头发。”小张双手巴著头上肮脏的手，无奈李阿南力大无穷，从地上操
起一把磨得闪亮亮的镰刀，跨坐在小张的腰上，将拿着刀的手高高举起。
“阿心，做人不能忘恩负义……”小张的求救山崩地裂，惊醒幻象中的尹凡心。他回神，
跑出户外。情急之下，只手握住了刀锋。
血一滴一滴留下，打在小张的脸上，他张大嘴，瞬间恍神了一下，空气被突来的安静凝结
起来。
李阿南扯了几下，镰刀砍不下去，气急败坏，转头怒气冲冲瞪着箝制住她的人。
“妳的孩子埋在畸零山上，邋遢姑庙旁。”尹凡心说。李阿南停止挣扎，眼眶红了起来。
“永吉。”她温柔的呼唤。“永吉……”悲怆与怨怒在脸上堆积。“永吉!”她嘶吼，宛
若一头野兽，用力将刀从尹凡心的手掌中抽走，迅速挥动起来。
“阿南，阿南阿。”尹凡心开口，是刘政直的声音。“阿南回家吧，阿爸对不起你们。”
噗的一声镰刀插进尹凡心的腹部，勾在肠子上。“阿南，我们一起回云中吧。永吉和宇仁
也在家，我们都在家里等妳，好不好?”
不到十公分的距离，老泪纵横的李阿南和携带刘政直灵魂的尹凡心对峙，浑身戾气慢慢收
敛。她垂下眉毛，凄凉的笑了。
“阿爸。”她的身体渐渐瘫软，如同一朵快速拨放凋零的花，松垮垮跌倒在地上。“阿爸
，对不起，您辛苦了。”说罢，停止了呼吸。
一百多公里外的云中镇，宛若死城的废墟中，曾是刘家的那户平房突然点起了灯光。隔着
雾玻璃可以看见里面一家四口正围坐在摇篮边和乐融融。婴儿咯咯的笑，母亲轻轻摇晃玩
具，父亲搂着妻子，老爸爸正忙碌把所有人杯子都倒上刚沏好的茶。
尹凡心看见了，云中的黑夜点缀了一些光，很小，却很温暖。他的嘴角不由自主漾起一抹
幸福的微笑。
家，那是他心目中的云中。万家灯火，他要一盏一盏把它们点亮。他要把失散的镇民都找
回去，照亮所有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的地方。
“阿心，阿心。”又是小张，小张那俗不可耐的声音，总是恰如其分的将他从泥潦般的梦
中唤醒。
“阿心，你傻笑什么?脑子又坏掉了?”有人在很用力的摇他的肩膀，尹凡心闭着眼，就扑
上去把他抱紧。
“小张，谢谢你。”他的鼻尖萦绕来自地狱的迷香，肌肤摩擦炙热粗糙的鳞片，他拥抱的
是最口是心非的魔鬼。
“少恶心人了，”小张无论如何七手八脚都无法把身上挂著的人推开。他叹了口气，放弃
挣扎。“收集了这么多灵魂，就你最麻烦。”
“金兔是我的灵魂，所以你也是我的。”坐公共汽车去找欧阳威的路上，小张大言不惭对尹凡
心说，引起旁人频频回头对他们报以诡异的笑容。
“白大善说你那天很生气阿，连恶魔尾巴都露出来了。”尹凡心打趣道。坐在前面座位的
几个高中女生开始窃窃私语。
“还不是因为你太不争气了，要是被金兔占领，我就赢了那场打赌。”小张气噗噗撇过头
去。
“那你打我干什么?”尹凡心问。
“因为比起金兔，我觉得你更有趣一些。”
“小张，”尹凡心消停没有两分钟就想起什么似的拍了拍小张的手。
“干什么?你又干什么?”小张回头怒瞪旁边的人。
“我想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我可没话对你说。”
“告诉你，我也爱你。”尹凡心说。四周传来一阵来自陌生人的惊呼，似乎全公共汽车的人都
在竖耳恭听这两人正上演的肥皂剧。
“干，你这滥情的娘炮，也什么也，谁跟你一样。”小张把屁股移离开这烦人精。
“白光头阿，那天你们的对话我全听见了。我只想告诉你，你是嘻杂志的一份子，白光头
留你，我也不想你走。”
“闭嘴吧你，谁要你们留?老子哪天想走就走，一把火烧了那破烂地方，谁稀罕你们各各
恶心巴拉。”
“小张，你没有家吧?有没有家人?”
“要你管，管这么多。关你屁事。”
“我记得我第一天到杂志社报到，白大善把我安排在你座位旁边，说要你带我，你对我说
的第一句话就是‘小屁孩，走开。’”
“哼，你倒是很识趣一个字都不跟我说，害我被白光头骂，说我故意排挤你，那时候我就
讨厌你。”
“可是每次你都丢一堆资料给我，叫我一个人去采访，都会偷偷跟在后头。”
“哪有，你幻想症严重吧?”
“某乐园新开幕的鬼屋探险那次是你把红衣小女孩藏起来的吧?”
“那是因为我怕你太害怕跑去揍人家。”
“废弃工厂夜访时碰到游民追着我打时也是你去把他们吓跑的吧?”
“我只是买消夜刚好路过，保护一下新买的摄影器材。”
“还有……”
“下车了。”小张一马当先跳下车，东看看西看看，明明早了两站。“天气好，刚好运动
运动。”头也不回的走，尹凡心不远不近跟在后头。小张的身影就像遗世独立的大锚，把
尹凡心这艘随波逐流的破船固定在岸边。海上风大浪大，远方有一轮血色的月亮，招唤著
他，企图使他迷失方向。
但是，但是小张说尹凡心是他的灵魂，除了他，没有人可以引渡。
“我只是在管理我的收藏。”小张说。“交换来的灵魂，不是每个都有资格去地狱住。”
欧阳威在浴室里裸著上身，从镜子里眼睁睁看着背上保命的金符逐渐消失殆尽，心中的沮
丧满到了头顶。
“叩叩叩。”大门被敲响，经过猫眼，他见到走廊昏黄的灯光下站着两个狼狈的男人，其
中一个人浑身是血，眼睛反射鲜艳的红色，仿佛刚刚吃了一头羚羊的猎豹。
“谁?外面是谁?”他把手搭在门把上，从裤袋里抽出一把弹簧刀护在胸口。
“嘻杂志社，来听你说一句话。”
“什么……什么话?”欧阳威的手掌沁出汗水，滑溜溜的，让他几乎要抓不住唯一的武器
。
“想想，好好想清楚，你答应过我们什么?”外面的人说，举起一个生锈的茶叶罐，把标
签凑到猫眼上。“吾儿 永吉”几个字像毛毛虫一样爬到欧阳威的视野里，他打了个哆嗦
。
“事情办成了?”他试探的问。“谢……谢谢?”
“不对。”外面的人回答。“丑一。”
“对……对不起?”欧阳威再猜。
“说得再有诚意一点。”外面的人鼓励。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欧阳威痛哭流涕跪了下来。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放下来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倾倒压抑了一辈子的愧疚与懊悔，不断不断反复，直
到外面的人走了也没发觉。
“回去吧。”下了楼，小张拍拍尹凡心的肩膀。“你肚子上的伤口最好去医院看一下，记
得把笔电带去，免得住院不能打稿。”
眼见小张要走，尹凡心忍不住跟上去。“你要去哪里?”他问。
“去买晚餐阿，这附近有一家铁板烧我一直很想试试。”眼见对方一脸依依不舍，就不耐
烦的唾了一口。“少给我装可怜，这招对我没用，我不是白大善，才不会请你吃饭。”
“不是，”尹凡心欲言又止。“你会回来的吧?对吧?”
小张报以可怜巴巴的小猫咪一个古怪的皱眉，撇著嘴从齿缝迸出一句难得语重心长的话:
“阿心阿，你要学会长大，学会不再寻求别人当作依靠，才能活成你自己，明白吗?”
小张头也不回的走了，不挥手，不说再见。小张就是小张，沾了一身人间烟火，依旧是个
唯我独尊的恶魔。
“臭屁，我才不希罕。”尹凡心对着恶魔远去的背影呐喊。快步的，就要跑起来，赌气往
反方向走。尹凡心就是尹凡心，学不来小张潇洒那一套，他边走边回头，见不著小张就心
生落寞。
“阿心，小猫咪，你跟我走吗?”金兔在他脑海里开口。
“不，金兔，从此之后换我牵着妳的手，我会带妳回云中，为妳种上一整个山坡的金针花
。”尹凡心对灵魂里的小女孩说。“妳就是我，我就是妳。所以从此之后，妳会用我的眼
睛看见这个世界的美丽，然后，我们就回家。”
台湾中部穷乡僻里有一个小镇名叫云中，镇边有一座无名的山坡，坡上有一个邋遢姑庙。
传说，庙下镇压了百年的厉鬼曰金兔，祂有一个愿望，愿用所有的运气去赌。
为了走出地狱，祂已经在土里祈求了百年，从来没有人听见，直到一个莽撞的少年在某个
月黑风高的夜晚，用一件外套，温暖了祂的身体。
终于，终于有人肯敞开心扉，包容祂，倾听祂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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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关于小张，也关于这篇故事的主轴“交易”，他也和邋遢姑一样，别人许愿，他拿走
代价。他没有选择，选择要给他什么的是人，要许什么愿望的也是人。恶魔是人类给
他的称呼，但是我觉得他更像在经营一家当舖，不过问来当的东西合不合法，真正的
所有人，也不在乎那些人拿着赎到的钱去做什么，他不坏，坏的是人心。
小张是冷眼旁观的第三者，唯一的执著就是不能忍受说好是属于他的东西再被拿走，
所以他才会说对于所有作过的交易都记得清清楚楚，要讨的东西一定要拿到手。这是
来自于恶魔一物换一物，没有讨价空间的缘由。
他也像所有刚出生的婴儿一样，懵懂无知的在人间探索，从交易中观察人性，一不小心
，爱惜起当铺里特别的收藏，被眼前的人事感动。
会被感动的恶魔还算不算是恶魔?白大善的理解是否定的。所以那场打赌小张输。
大概是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