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 鬼撬棺

楼主: woodsgreen (林绿)   2021-06-26 20:29:39
  古早时代,人们相信只要亡者葬得好就能荫庇子孙,死后事一律听从“
师父先生”交代。
  但千万不得触怒“先生”,像是中途撤换人手这种事,否则“先生”反
倒会向丧家降下灾祸,不得安宁。
  镇上曾经发生一件异事──同条街上的老人家,因为初春季节变化,同
时走了七个。
  人心惶恐,于是请了邻近的“先生”来办白事。
  而七名死者的丧礼在那时代不是小数目,镇上的“大仔”想要分一杯羹
,威胁利诱同是丧事主的镇长,强硬换掉那位“先生”,由“大仔”开设的
葬仪社承办,给老人家们风光入葬。
  “先生”怀恨在心,在出殡的那一天,穿着一身破布衣来闹场,诅咒背
弃他的人家:生无好房,死无好厝!
  如此这般,过了四十年。
  盛夏时节,万里无云的艳阳天,两个大男孩站在公墓前,一个穿着洗旧
的衣裤,拉上帽T的连帽;一个撑著鲜艳的油纸红伞,伞下曳著中式长裳,
贵气的金丝和黑锦衣纹理交间,与其说是道袍,更像古代贵族的礼服。
  “丧门。”伞下人哀怨地发话。
  “再等一下,叔叔伯伯们快吵完架了。”丧门耐心等候七个案主协调出
一个结果。
  不过可能天气太热,大家的火气都很大,除了加大的分贝数,看不出各
家家长对他们面临的难题有任何共识。
  因为公墓要改建成公有停车场,镇公所发出最后通牒,不迁葬就整碗送
去回收场处理,装死到底的家属们才不情不愿回乡处理第二次后事。
  没想到开棺捡骨,应该是躺着太妈金骨的棺材里,却是男人的骨头。年
长的家属记得大裣到下葬的细节,全程孝男孝女都紧跟着棺材,棺材也是同
一副,不可能出错。
  捡骨的师父犹豫地向家属提了一件事:在他和徒弟开棺之前,封棺的大
钉早已被撬开。
  本以为是盗墓者所为,但盗墓贼不可能掘完棺,搬走原主,再放进一个
“人”充数,多此一举,不合常理。
  于是捡骨师父小心探问一句:“落葬彼时,敢有得失人?(下葬时,有
得罪人吗?)”
  家属心头一惊,无不想起四十年前出殡那天,原本万里无云,却突然狂
风暴雨,那位被赶走的风水师父赤脚挡在送葬队伍的前头,指著上天,恨恨
诅咒他们:不得好死!
  事情有了眉目,他们心想一家出事,另外六家不可能平安。联络过去,
巧的是,另外六家也在未迁葬的黑名单里。本来大家还半信半疑,但棺材打
开,所有人的祖先全被掉包,才不得不信。
  所以七座墓的苦主想找个日子来协调怎么解决这桩怪事,时间却一直乔
不拢,不是家里出事就是出车祸,日子拖了又拖,就这么拖了四十年。
  除了七家的家属,他们也找上另外的利害关系人,也就是当年主办丧事
的“大仔”和那个心胸狭窄的风水先生,都一起请了过来。
  只是那位“先生”已经过世多年,请来的是继承他衣钵的子孙。
  ──请帖送到丧门他家,本来丧门爸妈是不想接的。丧母说起当年被尤
阿贵那老机掰截胡的事就一肚子气。棺材都做好了,法事也办完了,丧家(
不是他家)却是翻脸无情,把原班人马赶走去捧尤阿贵的览趴,活该被闹。
  丧门看了看请帖内含的亲笔信,认为应该重新为当年的事找回一个公道
,于是带着信件到山顶人家,去求陆家道士出马。
  其实不必求,只要丧门开口,陆家现任传人陆祈安一定承青梅竹马之小
帅哥的薄面,但不代表他心甘情愿下山来管俗人的闲事。
  “丧门,好热喔……”
  “你干嘛穿那么厚?”
  “这是我爷当年做法事的袍子,吓吓他们。”
  “我记得当年丧事是在隆冬时节,你在作弄人之前,也要想想会不会害
到自己。”
  陆祈安扬起红伞,无语凝视著丧门。
  丧门替他拨开汗湿的刘海:“祈安,我知道你是为了我走这趟,再忍耐
一下好吗?”
  “嗯。”陆祈安微微靠上丧门的肩头。
  两人相偎一会,后方响起老人沙哑的嗓音。
  “够了,不要在人家墓前谈情说爱!”
  丧门和陆祈安在共撑的伞下一起转过头,看见前些日子被他们联手揭开
诈赌罪行、送去坐牢的尤老前辈。
  丧门有礼地问好:“尤老先生,恭喜你出狱,希望你这次能改过自新,
不要再做伤天害理的事了。”
  尤老脸皮重重抽了下。丧门的劝告没有一丝嘲讽和恶意,但这就是他惹
人厌的所在。
  陆祈安灿烂咧开水润的双唇:“阿贵呀,转身让我看看,入狱数月,你
那颗老屁股有没有开花呀?”
  尤老在心底立誓,有生之年一定要把这个陆家余孽斩草除根。
  尤老知道陆祈安天赋异禀,是不世出的异能者;但他也清楚陆祈安的弱
点,特别所以心高气傲,看不下眼中的俗人,没有人和。
  所以尤老叫来当年的钟镇长,和钟镇长高声交际一番,今年又赚进多少
钱、买了多少土地。
  尤老以为钟镇长会热络地和他应和,钟镇长却发著怔,镇长夫人也不太
理会他,自讨没趣。
  反倒另一边,那两个臭小子,丧门一边发凉水,一边殷勤地把陆祈安介
绍给回乡的镇民认识,活像要来选镇长。
  “祈安,这是阿珍姨。”
  “阿姨好!”
  “哎哟哎哟,要不要吃点心?”
  “要~谢谢阿姨!”
  陆祈安用可爱的笑脸骗得长辈的欢心,让尤老气得牙痒痒。
  丧门看气氛尚可,长辈们精神也不错,拉着陆祈安来到人群之中,进入
今日的主题。
  “伯伯、阿姨好,大家难得回到这里,都是为了调查当年的意外。”
  所有人脸色一变,好像丧门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什、什么意外?不要胡说八道!”钟镇长吼得像是尖叫,丧门定睛看
向他和藏在他身后的镇长夫人。
  尤老抓到风向,赶紧出来教训丧门这个不长眼的东西。
  “这事要怪就要怪陆家,修道者还这么心胸狭窄,就是当年他祖父乱说
话,现在事情才会乱七八糟!”
  尤老就是想要激怒陆祈安,但陆祈安似乎不太在意,出面说明的还是丧
门。
  丧门认真地向尤老说明:“尤伯伯,不是这样的,去除身为当事人之一
的我父母咒骂你的意见,我访问过镇上的耆老,每个人的说法虽然有些出入
,但叙述的情节大致一样,重点不是祈安他爷爷,而是他爷爷出面的原因。
这个案子的症结点就在故事的开头──一次死了七个人。”
  “这有什么问题!”
  丧门睁大英眸,以为他说得不够清楚。
  “如果没有问题、没有冤屈,为什么要请祈安他爷爷出面渡魂?我以为
镇上有一定年纪的人都知道,陆家可是道界首屈一指的法师。”
  “那是在你自以为!什么第一!都是狗屁!”尤老只要想道当年那个睨
著桃花眸子、打从心底蔑视他的陆家先人,就忍不住嘶吼。
  丧门有些急了:“祈安当然是最厉害的道士!”
  陆祈安挽起丧门的手臂,丧门往他看去。
  “丧门,太过了。”
  “我只是陈述事实!”
  陆祈安笑了笑,丧门瞪过一眼。
  两个人在旁人眼里低头说悄悄话又摸来摸去好一会,尤老大叫“够了”
,丧门才回过头来,接续主题。
  “是我不对,我见识不足,不该随意判断。不过在我有限的阅历里,祈
安还是最优秀的修道者。”
  “少废话!”尤老就要听得脑充血。
  尤老没想过,丧门不谈“废话”的时候,只谈他所见的“事实”。
  “再者,镇上邻近义头庄,葬礼多依循传统礼俗。各位长辈都是有脸头
的人物,却拖了四十年才来捡骨,不是一户两户,刚好都是当时出事的七家
人,怎么说也太奇怪了。”
  等丧门说完,各家长辈已经脸色铁青。
  “尤伯伯。”丧门回头喊住尤老,“您也一样,来到这里,一定是有想
要了解的事情。”
  “你又知道什么?”
  “我不像祈安什么都懂,只能从我所见来推断。”
  丧门以为大家回到这里,和他一样想要探讨真相,殊不知在某些人心里
,宁愿什么都不知道。
  “我想请问伯伯阿姨,家里的老者真的是病死的吗?有没有不寻常的地
方,请说说看。”
  镇长夫人发出尖锐的叫声,眼前浮现当年的景象:那一位黑袍金纹的年
轻道长,用那双看穿一切的眸子,静静凝视著执迷不悟的众人。
  ──就算你们把尸骨深埋在土里,今生今世也不可能安睡。
  
  钟镇长扭曲著脸,声称他妻子精神状况不好,制止丧门再追问下去。
  “我们请来陆先生,是希望他解开他祖父当年的诅咒,请你一个外人不
要节外生枝。”
  “不是,是你们来信说要追查当年的真相,所以我才会请祈安出面。”
  尤老嗤笑一声,丧门就是太年轻了,年轻人总是血气方刚,想当正义使
者。
  “听到没有?这里没有给你说三道四的余地,回家去装你的棺材。”
  “说的也是,闲杂人等是该闭上嘴。”陆祈安啪地一声,收起红伞。不
知不觉间,原本晴朗的天空变得阴郁起来。
  “陆老四,你想说什么?”尤老眼色凌厉,知道陆祈安差不多要出手了

  “我想说的是,丧门怎么会是外人?我们感情好,哪里容你一个死老头
说嘴?”
  “祈安!”丧门好不感动。
  尤老当下就想,立刻叫手下过来把陆祈安大卸八块。
  “不过呢,丧门你的确弄错一件事。”陆祈安转向年轻貌美的青梅竹马
,把老头子抛在脑后。
  “什么事?”丧门就算被纠正也不会动气,耐心听候陆祈安指导。
  “信中写道:‘要揭开这次的真相。’意思不是要人去调查事实结果,
而是来信的人早就知道冤情的始末。对方要的不是真相,是‘交代’才对。
”陆祈安笑着望向迷茫的众人一眼,除了其中一人。“更精确来说,应该是
想要当年这些掩盖真相的可恶家伙,付出代价。”
  “原来如此。”丧门恍然大悟,“所以寄来邀请函和纸娃娃的人是妳吧
?依年纪估算,在座的伯伯阿姨在当年已经是成年人,只有妳是小孩子。”
  阴风乍起,吹得众人心头发寒,不约而同看向藏在人群后头、一身黑衣
的妇人。她别致的黑帽遮去大半脸庞,只露出唇下一点朱红,依稀是个美人

  镇长夫人第一个认出妇人,吓得跌坐在地:“妳难道是……那个……老
鼠女儿……”
  妇人看也不看镇长夫人,踩着黑细跟的高跟鞋,答、答,沉步往陆祈安
走来。
  “笑什么?你觉得这件事很好笑吗?”
  “不敢。”陆祈安仍是笑着应道。
  丧门想要解释,却被陆祈安按在身后。
  妇人含恨指控陆家道士的罪行:“你就像你祖父,明明知道一切,却只
是站在一旁看戏。”
  “抱歉,我爷爷已经过世了。”
  妇人咬紧红唇,剧烈抖动双肩,比起愤怒,更像是强忍着不哭出声。
  “我只知道,他不是看戏的观众,而是撑起这出大戏的主角。”
四十年前──
  丧思赤着脚往山上跑,受人所托,拜托陆家公子出山。
  自从结婚生子,陆家老爷子就不太到镇上打架闹事、喝酒把妹,乖得好
比三从四德的好女人。也因为少了这么一号祸害,镇上的不肖分子蠢蠢欲动

  “少萦老爷!”丧思在陆家门外叫得像杀猪一样,但还是没人理他。
  丧思把陆家当自己家,没人出来就一把推开陆家家门,以为年轻的陆家
老爷子又被神经失调的主母裸身五花大绑起来;结果没有,一大一小,就睡
在前厅的木板地上,那个美丽的夫人不知所踪。
  丧思松口气,他实在不太想见到那位太太,然后扯开嗓门大喊。
  “陆少萦,出事啦!”
  “惦惦啦,囡仔在睡觉。”
  “谁叫你不应声。”丧思踮脚走近,看陆家老爷子散著一头长发,侧身
环著孩子,不时轻拍孩子的背脊。
  丧思从未见过一个人变化如此之大,以前整天只想往外跑;孩子生了以
后,连家门都没开过几次,好像世间新奇的事物再也无法引起他的兴致。
  “你看我在你和那女人结婚以后,哪敢随便来打扰你?这次真正是代志
大条,咱镇内死人啦!”
  丧思不用解释太多,坐等陆老爷子那双淡色的眸子眨两下,等同他报告
完毕。
  “钟孝又要选镇长?”
  “伊阿爸嘛是死者,请你走一遭。”
  “想必很多油水……”陆家老爷子沉吟一声,心头的算盘自动打出宰羊
的数字。
  “油滋滋!”
  “但我觉得有古怪,去了会亏。”陆少萦绵长的眼睫颤了颤,修道者天
生的直觉。
  丧思补充一句:“请来的孝女捏捏很大喔。”
  “你以为我是这么肤浅的人吗?我可是有妇之夫,孩子的父亲!”陆少
萦掀起薄被,光着身子走进内室,不一会,他换上衬衫和吊带西装裤出来,
手里托著褐红色的软帽,束发垂在胸前。
  “少萦老爷还是如此风流倜傥。”
  “你少爷我可是义头庄的日头、三界第一美男子,当然要帅给大家看。
”陆少萦高兴地往丧思肩头按了按,把软帽戴上那颗大光头。
  以往他们两个人,说走就走,家门也不锁,但现在不一样了,陆少萦没
忘记软被下的小肉团子,过去把醒来的小宝宝抱起身。
  宝宝在父亲的臂弯里,憨然笑着。
  “肉君少爷哟哟!”丧思整张脸贴上去,白软的小少爷真是越看越可爱

  “阿思,能不能把肉君托给小玲照顾?”说到孩子,陆少萦高傲的口气
柔软许多。
  丧思的妻子因为多年未生被前夫休了,才让丧思一个穷鬼逢低买进娶到
手。每次陆家老爷子和那个神经病夫人吵架,丧思把小少爷抱回家,她总是
开心地抱着孩子,“肉君、肉君”叫个不停。
  “拍谢啦,小玲回娘家去顾伊阿母。”丧思替妻子感到遗憾,照顾无情
把她赶出门的娘家人,怎么比得上玩肉君的快乐?“老爷,我记得您好像也
有个老婆。”
  “别说了。”陆少萦不想理会丧思的挖苦,抱着孩子直接往祠堂走去。
  丧思跟上去,看陆家祭拜祖先的祠堂放着他送来的婴儿床,肃穆之中多
了一股奶气。
  陆少萦把宝宝轻手抱进婴儿床,又把泡好的奶瓶放上供桌,慎重点了一
支香祝祷。
  “祖师爷,子孙要下山去赚奶粉钱,将肉君……廷君托给您照看。”
  丧思早知道陆家祖师爷有大神通,没想到还可以顾囡仔。
  “少萦喔,你会被雷劈吧?”
  “没关系啦,祖师爷喜欢孩子,夜半过来‘看’了好几次。”
  陆老爷子和丧大头来到门口,听见身后传来微小的声响。
  他们回头看去,不知道孩子怎么爬过婴儿床,瞬间从祠堂来到门口,手
脚并用,奋力追随父亲的脚步。
  丧思还没能取笑“恁家祖师爷无闲啦”,陆少萦先跪坐下来,让孩子可
以扑个满怀。
  “廷君,想跟爸爸一起去吗?”
  孩子只是挨在父亲的胸口磨蹭,就像是多长出来的一颗心肉。
  
  于是两个男人加一个奶娃,浩浩荡荡来到镇上大街。时值傍晚时分,天
色已半暗,白灯笼挂满路,好像镇上的人全死光一样。
  丧思低声向陆老爷子说明:“镇长说要给久病不死、终于病死的老太公
厚葬,普天同庆……全民同哀。”
  陆少萦沉吟一会,往头上的灯打了记响指,满街的白灯笼瞬间亮起。
  “阴差怎么还没来?”
  “小人哪知?”
  陆少萦很难向眼不见鬼神的丧思解释三界局势变动。阴间近来出了大事
,陆判官被鬼王押禁解职,代表着过去数百年由陆判所维持的阴阳秩序即将
瓦解。
  “算了,你说那个大奶孝女在哪?”
  丧思陪着小丑似的笑脸:“现在还小,以后就会长大啦!”
  陆少萦会意过来,咬牙回应:“丧大头,你好大的胆子!”
  丧思自愿抱着小少爷下山,就是为了这一刻,带着孩子,撒腿就跑。
  陆少萦要追,却被人从背后叫住。
  “哎哟,这不是陆公子?终于等到你了!”
  钟镇长像是急色的男人,快步走来陆少萦面前,不顾他嫌弃的脸色,一
把给他抱下去。
  “这次镇长选举,劳请陆公子支持愚兄我,拜托拜托!”
  陆少萦拉开钟镇长环在他腰间的手:“丧思应该和你谈好价钱了吧?”
  钟镇长怔了下,随即点头:“当然当然,多少钱都不是问题!”
  大鱼上钩,陆少萦做生意,最喜欢利用有名望的人好面子这点,完事之
后,再狮子大开口。
  钟镇长对陆少萦堆满笑,转身立刻换上另一副嘴脸,对身后的女人大吼

  “查某,还不快点给公子送红包!”
  镇长夫人本来就生得弱不禁风,被丈夫一吼,更是抖得不成人形,用苍
白的双手将厚重的红包递上去。
  陆少萦看着镇长夫人,十几岁就被父母押去嫁人。他对女人向来客气三
分,用只有彼此能听见的声音说道:“阿珍妳呀,还是这么胆小,不喜欢的
事不要做就好了。”
  镇长夫人抖落手中的红包,脸上再也看不见血色,连丈夫的怒骂都听不
见。
  “公子……是我错了……对不起……”
  陆少萦代她捡起红包:“算妳运气好,阴间正乱著,反正一群老头子总
该要死,我就帮妳这次,下不为例。”
  就在这时,一旁传来女孩的哭声。
  “就是你们!我舅公就是你们害死的!”
  陆少萦闻声看去,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女孩,脏兮兮的,瘦得皮包骨,
哭起来倒是很有力气,全镇都听得见她凄厉的指控。
  “那天我舅公吃完饭回来,一直吐一直吐……他们是杀人凶手!”
  可惜她指责的对象是现任镇长,就要竞选连任,没有人敢理会她。
  钟镇长目露凶光,陆少萦勾手叫镇长过来。
  钟镇长连忙解释:“公子,那孩子脑子有病,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看样子的确有病,我陆家有个秘法,可以洗干净她脑子,交给我处理
。”
  钟镇长一脸感激,陆少萦笑笑地,过去拉起小女孩,一把往暗巷拖去。
  女孩想要挣脱,整个人却像是被打了麻药,叫不出声,身体不由自主跟
着眼前俊美的男人,只剩下眼睛可以流泪。
  确认四周都没有人了,陆少萦蹲下来,和发臭的小女孩平视。
  “妳就是那个‘大奶孝女’?”
  “伊叫‘阿纯’啦!”
  陆少萦眼也没抬,冷笑道:“丧思,你回来啦。”
  “公子在哪,大头就在哪!”丧思立正站在陆老爷子身后。
  因为有小少爷护身,丧思没被记仇的陆老爷子痛扁一顿。
  “少萦老爷,她就一个养大她的舅公。舅公就这么不明不白没了,一个
孤女,对上镇长大人,根本没有胜算,除非公子你愿意帮她。”
  “为什么?她能给我什么好处?”
  “我们不也是孤儿?帮帮她啦!”
  “丧思,我教过你,没有本事就不要多管闲事。她命该如此,怨不得谁
。”
  丧思叹口气,以前那个年轻气盛的陆大公子,终究老成陆老爷子。义头
庄也归镇长管,他们要是开罪镇长,想必未来庄民不会少吃苦头。
  “我送棺材来的时候,听见镇长叫尤阿贵把她卖去查某间。我也不是好
心,只是于心不忍……”
  “呜呜……”
  “什么声音?”
  丧思胸前托著的孩子,嘤嘤哭了起来。
  陆少萦赶紧抢过心肝宝贝,抱在怀里哄。
  “廷君,怎么了?饿了?要嗯嗯?”
  孩子直望着可怜的小女孩,眼泪一直掉。
  “丧思,怎么办!”
  眼见从来不哭的小宝贝哭个不停,天地无惧的陆老爷子就要崩溃。
  丧思怪笑一声:“小人看来,公子您这钱,大概赚不了了。”
  
  蓬莱曾经流行过灰姑娘的故事,女主角大多是父母双亡的孤女或是被虐
得半死的童养媳,这样卑贱的油麻菜子却遇上温柔多金的富家公子,飞上枝
头当凤凰。
  陆少萦一手抱着泪水点点的孩子,凶恶瞪着害他宝贝儿子大哭的坏女人
。阿纯也不甘示弱,咧著两排白牙,随时等著把这个收了镇长黑钱的无耻男
人咬下肉来。
  “老爷,你看她小脸大眼,长大以后一定是个美人胚子。”
  “你嘛卡差不多,她小我二十岁耶!”
  “小人是想,如果你和那女人切了,养大廷君少爷应该需要一段空窗期
,这年纪的刚刚好。”
  “我才没有要跟阿灼离婚!”
  丧思一脸失望的样子。
  陆少萦抚著仍是微微抽泣的宝宝,轻叹口气。
  “阿思,你知道我家祖师爷的故事吧?”
  “是的,听说是个绝世美男子,就和老爷一样!”
  “先不管美貌,他一生只追随星辰,身边没有半个人,我从小就咒誓,
我绝对不要像他那么可怜!”
  所以正道、公义这种穷极心力却得不到好处的事情,陆少萦向来兴趣缺
缺,还是酒色财气比较可爱。
  “妳别装可怜了,我才不会帮妳。”陆少萦掐住阿纯小巧的鼻头。阿纯
遇惯这种不要脸的男人,一把抓住他轻薄的手,用力啃咬下去。
  阿纯并不知道,陆少萦只要碰触到人,就能感知对方的过去和未来。
  “什么大奶美人?笑死人了,根本活不过成年……”
  “公子,见血了。”
  陆少萦这才抽回手,望着阿纯,一边用唇舌舔干血。
  阿纯当下真以为要这男人给吃了,心肉跳个不停。
  “丧思,去备一盆热水。”
  丧思二话不说应下。
  陆少萦又掏出一张十元钞票,要丧思准备一些小女孩的衣裳和饰品、往
台北城的火车票,再买一盒苹果。
  “老爷,你想做什么?”
  “陆家祖训第七条:拼不过命运就逃跑。我要把这个又脏又丑又没教养
的查某囡仔送得远远的,省得碍我的眼。”
  丧思明白了,成家后整个人发懒的陆老爷子,决定淌下这片浑水。
  “还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陆少萦搂着好不容易哭到睡着的宝宝,露出阴恻恻的目光。
  “今晚本少爷没得睡,别人也休想安眠。把所有棺材板,给我撬开来。

  夜半三更,小镇无人无声,任何一点细音都会被夜的死寂格外放大。
  “吱”地一声长音,而后是“咚”地撞击声,屋内亮起灯火,再也不得
眠。
  “什么声音?”
  家属举烛出来察看,黑漆漆的,唯有停灵的厅间有光。
  咿呀咿呀,像是板凳拖行的声响。
  “谁?什么人?”
  可是不管怎么问,都没有人回答,只有一口棺材在。
  本来依照习俗,死者还不到入敛的的时候,可死相实在太难看,脸唇青
紫一片,不敢给亲朋看见,就照镇长的建议,早早盖棺。
  死者的长子犹豫出声:“阿母,甘是妳?”
  棺板陡然立起,家属看得双眼发直。
  碰!棺板摔落在地,应声裂成两半。
  死者的媳妇回过神来,拉开她的大嗓门。
  “救人喔──有鬼啊──”
  余音袅袅,响彻全镇。
  于是陆少萦一大早就被请来镇长堂前坐镇,他板著一张睡眠不足的俊容
,给臂弯里的宝宝喂奶。
  钟镇长低身向陆少萦请示:“公子,你看这事该怎么解?”
  陆少萦让宝宝自己抓好奶瓶,从西裤后口袋抽出红包,退还给镇长。
  “我昨日已经把该清的全清过一轮,还是压不下冤气,麻烦你们另请高
明。”陆少萦说完就要起身,钟镇长赶紧上前拦人。
  “甘是我礼数不足?”
  “这事你心里有数。”
  钟镇长把陆少萦请进内室,恳谈几句。
  陆少萦老大不情愿,但还是把孩子托给乡亲,跟钟镇长入内。
  “公子,你一定有办法把这事了结,拖久了会影响到选情。”
  “那你就别选了。”
  钟镇长背对着陆少萦,眼神暗下。
  陆少萦拈著发尾说道:“这事对你阴德大损,你强求官位,得了也留不
住。不如及时收手,下半生积善以抵罪孽。”
  钟镇长换上讨好的笑脸,挲着手说:“我听说你以前和我妻子走得近,
要是公子有需要,我今晚叫阿珍去睡你房里。”
  “钟孝!”
  陆少萦这一喝,钟镇长瞬间膝头发软。
  “公子,你别生气,我只是说出事实。”钟镇长拖着软腿,好不容易找
到椅子坐稳。“镇上的少女无不仰慕你的风采,陆家公子,温柔多情。可惜
没有人家父母愿意把女儿嫁给你,谁都知道,你们陆家代代都是短命鬼。你
除了多攒一些棺材本,还能做什么?”
  “我就告诉你,本少爷还能做什么。”
  陆少萦一把拎起比他胖硕不少的钟镇长,提膝往他腹部踹去,再松开手
让人重摔在地。
  “尤阿贵大概没告诉你,他年轻时候被我和丧思关猪笼放水流的事。你
也想尝尝冬日戏水的快感吗?”
  “不、不敢……”
  陆少萦冷冷看着钟镇长伏地的窝囊样,拂袖而出。
  丧思抱着小少爷,等在侧门接应。
  “老爷,甘有顺利?”
  “妈的。”陆少萦蹙眉抱过孩子:“小玲转来啊没?”
  “没人给老爷顾囡仔,大头罪该万死,不过如我先前所说,你自己嘛有
太太。”
  陆少萦当作没听到:“阮肉君这几天被抱上抱下,都快脱一层皮了。”
  “我看小少爷倒是精神不错。”丧思看肉君被镇民玩过一轮,还是咪咪
笑,一点也不怕生。
  陆少萦凝视被死亡气息笼罩的小镇,亡者招阴,不可再拖。
  “丧思,你传我的话下去,叫镇上的人今晚紧闭门窗,我要带亡魂渡九
泉。”
  “可是这样不就便宜了镇长和尤阿贵?”
  垃圾人造出来的孽,却要他们公子来收拾,丧思深感不平。
  陆少萦闭上眼,呼口长息。
  他没有要像祖师爷做天下人的陆公子,只想当庄头的小霸王,即使如此
,日子还是艰难,小人如麻,天意晦测。
  “吾乃陆家风水师。”
  等阿纯从梦中醒来,已经不是她熟悉的破草屋。
  一对年过半百的夫妻怜惜地望着她,轻柔抚着她的小脸。
  “小萦昨晚半暝带妳过来。”
  阿纯从夫妻口中得知那男人的事。他们夫妻是陆少萦唸省中的资助者,
每月都会通信,本来夫妻俩要带他到国外去定居,他却说家乡有他兄弟、有
乡亲父老,不愿离开。
  阿纯听得不真切,老夫妻说的那个人,好像只是一个普通的男孩子。
  在她梦中,他替她换上新衣裳、穿上鞋;她实在穿不惯鞋走路,他就揹
起她在星夜下赶路。
  她哭着说,她要回去、她要报仇。
  他说君子报仇三十年不晚,要她长大成人再来算帐,他会等着她回来。
  阿纯一生记着这个诺言。
  四十年过去,阿纯仇恨的目标都在这里,唯独缺了那个男人,在场就只
有与他相像的陆祈安可以做为她发泄的对象。
  “你祖父明知凶手是谁,却什么也没说,他也是帮凶之一!”
  陆祈安嗤嗤笑着,阿纯恨不得撕开他的笑脸。
  “人都死了,随妳怎么说都行。”
  “人都死了,到底有什么可笑的?”这么多年过去,阿纯仍旧像儿时愤
恨难平,“当年我舅公和一群老人家到镇长家吃饭,回来就这么死了,竟然
没有人想查清楚为什么,而是去找了山上的道士来镇魂,多么愚昧可悲!”
  陆祈安听了阿纯的指控,好像老掉牙的肥皂剧出现了有趣的转折,忍不
住大笑。
  “我很感谢你祖父给我新的人生,让我一生衣食无虞,可是他没有给我
选择的机会。”
  “我爹爹说,我爷一直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的人。”
  “所以,我这次回来,就是要纠正过去的错误!”
  钟镇长喘着气,打断陆祈安和阿纯的对话。
  “等一下,你们说什么杀人?口说无凭,可别造谣生事。”
  虽然钟镇长在大家心知肚明的情况下,仍想要圆一个谎,可镇长夫人再
也忍受不住,向众人下跪道歉。
  钟镇长强拉夫人起身:“妳在发什么疯?快起来!”
  “对不起,是我错了!每天都要煮大锅饭招待客人,坏脾气的公公总是
嫌弃饭菜难吃……我实在太累了……我一心只想,只要人客都死了,我就可
以休息了……哇啊啊啊!”
  镇长夫人在七名死者的尸骨前磕头谢罪,哭得声嘶力竭。别人或许觉得
她可悲可怜,不过阿纯只是冷眼看着她。
  “妳当时为什么不自首?”
  “我丈夫不准我说出去,会影响到他选举,他使钱给别家,要大家当作
没有这回事……对不起、对不起,这四十年来,我没有一天安睡。”
  钟镇长脸色铁青,四十年前他成功威胁妻子闭紧嘴,没想到都七老八十
了,竟会被揭开老底。
  阿纯转身,看向余下几家的家属,都是七八十岁的人了,却只是讷讷呆
站在原地。
  “你们从不感到羞愧吗?”
  其中一个老者低着头回应:“镇长背后有尤阿贵,公子也知道。”
  今天陆老爷子在镇上可以压恶势力一头,明日他回到山上,大家又是被
鱼肉的小民,不如闭上眼、捂住嘴,日子过著一天是一天。
  阿纯听了,忍不住落泪。她顶替了本该属于那人的大好人生,那人就为
了这么一块破地方留下来,最后又是那般结果,怎么值得?
  尤老坏笑出声:“妳一个乞丐查某,凭什么在这里恶恶嚷?正好,这四
十年来我未跟妳舅公收的安葬费,妳要如何补给我?”
  阿纯恶狠狠瞪向尤老:“尤阿贵!”
  尤老叫来他带来的手下:“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给我把这女人扒开来搜
!一分钱都不要漏下!”
  丧门赶紧劝告:“尤伯伯,不要这样。”
  “我警告你,不要多管闲事,不然我不保证你……你想干嘛?”
  丧门单手立著铁铲,护在阿纯面前,诚恳表示:“这只是我工作的工具
。”
  尤老对丧门不免忌惮,迟疑许久,才敢继续下达命令。
  “给我一起打!”
  丧门爱莫能助看着尤老,尤老突然意识到,他这步棋恐怕下错了。
  “哔──”哨音响起,埋伏的警员涌上,挟人力优势,轻轻松松拿下尤
老带来的小流氓。
  “你竟然报警!”尤老以为这是全国十大优良模范生丧门同学安排好的
局面,然而,阿纯却站了出来。
  警员向阿纯恭敬行礼:“组长!”
  阿纯交代下去:“都带回去,那个老头子也是。”
  尤老不敢置信,他才从铁窗离开没多久,又要去坐监,耳边依稀响起陆
家前代当家耻笑他的声音。
  尤老定睛看去,不是错觉,而是陆祈安就代他爷爷站在树荫下嘲笑他。
  “白痴,哈哈哈!”
  尤老怒吼一声,仍是被带上警车。
  阿纯委托丧门帮忙收拾好舅公的尸骨,烧成一坛骨灰。
  “阿纯女士,妳想到祈安祖父坟前看看吗?”
  “算了,没有意义。”
  阿纯成年后,回来过一次。她问起陆少萦公子在否,村人告诉她,公子
已经盖了棺。
  送葬时,他年幼的孩子抓着棺板哭求:不要把爸爸关起来……
  公子或许早已明白自己是这般下场,但对阿纯来说,这世道实在太残酷
了。
  不知阿纯做了什么,尤老单独被关了好几天。
  尤老自认很冤枉,在这个案子里,他只是抢了白事生意,人又不是他杀
的,为什么倒楣到他身上?
  尤老没什么亲人,也不相信底下人,当监所的人告知尤老他孙子来看他
,尤老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债主,没想到竟然是丧家儿子和那个姓陆的臭小子

  尤老看到他们两个灾星,宁愿一头撞死。
  丧门和陆祈安穿着学校制服,显然刚参加完暑期辅导。陆祈安偷偷拉着
丧门衣角,说他热、想吃冰,丧门则是用足以融化冰山的温柔眼神凝视回去

  “等看完尤伯伯,我们再一起吃剉冰。”
  “嗯!”
  尤老心想,等他出去,他一定要找人盖他们两个布袋,扔进大排放水流

  陆祈安回尤老的心里话:“阿贵,算了吧,你那群乌合之众,打不过我
和丧门的。”
  “打不过你们两个,还有义头庄的老弱妇孺,还有你那个病恹恹的小弟
。”
  陆祈安定睛望了尤老一眼,尤老没来由排斥他那双透明色的眼睛,偏头
避开他的目光。
  “来日方长,说不准你日后就败在我家小老么手上,别自找死路。”
  “哈,连你祖父都赢不了我,还真敢说。”
  尤老这回特地来凑七棺案子的热闹,就是想当面挫挫陆家的锐气。过去
他与陆祈安爷爷交手,十次有九次输到脱裤,唯独七连死的事件,陆少萦不
战而败。
  “孩子生了,人也变得懦弱,陆家道士也不过如此。”尤老说起往事,
好不容易找回一丝底气。
  陆祈安倒是清楚原由:“是啊,冬日天寒,宝宝受不得冻。”
  爱子心切的陆老爷子就这么放弃和小人纠缠,带孩子回家睡觉。
  “你说什么?”尤老脸色狰狞,他得意一辈子的事,其实从未被对方放
在心上。
  尤老回想起,他和镇长串通好之后,向陆少萦恶笑:丧事从今以后由他
全包,陆少萦那悔恨的表情……没有,他直接抱着孩子走了,对乡亲、对法
事、对金钱没有一丝留恋。
  当时抱头痛哭的是丧大头才对。
  ──少萦老爷,棺材是我出的啊啊啊──!
  “我不相信,不然出山那时候,为什么他又穿着破衣出来闹?”
  丧门代答:“我想,应该是我妈从娘家回来,有人顾小孩了。”
  肉君宝贝得了人照顾,陆老爷子火力全开,把大家弄得人仰马翻才心满
意足回家。
  真相呢?事实呢?那重要吗?
  “啊啊,我不相信!”
  尤老百般算计,以为终于压过陆祈安他爷爷一头,但对方心里只有家里
的小宝贝。
  “不可能,陆少萦因为当年输给我,心有不甘,这回他才会‘现身’闹
这出!”
  “哦?”
  “如果不是你祖父亡魂作祟,为什么七具棺材的尸体会被对换?”
  陆祈安和丧门互相看了一眼。
  “尤伯伯,我以为你知道。”
  “知道什么?”
  “死者被调包,是阿纯小姐委托人做的。”
  “谁?”
  “丧记棺材铺。”丧门谦谦承认,能让经历丰富的捡骨师父看不出痕迹
,也只有同业办得到,“就像当初棺板是我父亲半夜偷撬开的,子承父业,
偷换七家尸骨的人就是我。”
  尤老瞪大老眼,他以为只是一个局外人的丧门,结果竟是这案子的头号
凶手,滴水不漏。
  尤老有了新的体悟,来日如果要灭陆家,一定要先把丧门宰了,才不会
造成不可预见的变量。
  “尤伯伯,这是我个人的猜想,请你不要见怪。阿纯女士质疑如果陆公
子那么厉害,为什么会留你下来?或许是因为你也和镇民一样,由衷信仰著
陆家,所以你也是陆家所庇护的信徒。”
  尤老不想跟大善人丧门说话,丧门眼中的世界偏了半边,不知道什么叫
坏人。
  尤老和阿纯不一样,他不是偶然受到陆公子施恩的小姑娘,他从小就和
那个可恶至极的陆公子斗死冤。陆家人都换了三代,但尤老始终不认为陆祈
安祖父已经死了,才会有所期待。
  “我还以为他会撬开棺材,再爬出来闹一回。”
  因为那人死得太早,年轻不羁的模样始终长留在活着的人心上。尤老看
着陆祈安,就像看着他祖父──漫漫长夜,一身金紫长袍,在香火之间吟唱
渡亡的经文。
  “他把所有人都骗了,我知道,他正在仙境逍遥自在。”尤老一直这么
认为著。
  陆祈安没说,陆家人被老天爷往死里咒,除了憾恨什么也没留;只是扮
演人们眼中陆家公子的形象,笑得一派自若。
  “当然了。”
作者: schuidip (凛雪)   2021-06-26 20:54:00
小安安有出场耶
作者: yjeu (太平山上凉 狮子山下挨)   2021-06-26 21:06:00
林绿大必推!
作者: ccy850 (竹君)   2021-06-26 22:03:00
推推
作者: eva46928 (arashi岚)   2021-06-26 22:17:00
推推~
作者: cherylsilent (骤雨)   2021-06-26 22:55:00
互动好甜啊~
作者: airpeace (lavv)   2021-06-26 23:54:00
这文笔不错 第一次看,之后再来看第一集
作者: rainmie (音姊)   2021-06-27 00:09:00
未看推推!
作者: IBERIC (无论什么都准备好了)   2021-06-27 00:28:00
推!太好看了!
作者: sophena1990 (豆豆绮)   2021-06-27 01:07:00
睡前来刷妈佛是对的!看完可以安心睡觉了
作者: cherish21051 (兔子卡萝)   2021-06-27 02:36:00
推,好精彩啊~
作者: greensdream (放弃)   2021-06-27 03:5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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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grassbear (草熊)   2021-06-27 07:37:00
作者: worthylife   2021-06-27 08:09:00
作者: kgs29 (还是会寂寞)   2021-06-27 09:0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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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peterman167 (由藤毛)   2021-06-27 09:17:00
就想说这篇有看过XD
作者: iamorzing (伤脑筋)   2021-06-27 11:06:00
超棒!
作者: realnofish (真的没有鱼)   2021-06-27 12:32:00
作者: ffg551   2021-06-27 13:20:00
作者: onepart (万)   2021-06-27 14:03:00
作者: ctrt100 (司机麻烦开快点)   2021-06-27 15:29:00
作者: seisai (黑猫)   2021-06-27 17:43:00
作者: hom1979   2021-06-27 21:52:00
作者: sakuraviola (兔兔)   2021-06-28 02:21:00
作者: rainmiss2001 (panda)   2021-06-28 08:22:00
好棒的故事呀~
作者: ironhihihi (Neko)   2021-06-28 11:1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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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colorfulsky (你好我好大家好)   2021-06-28 16:2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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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crispy1231 (大叔系少女)   2021-06-29 11:11:00
推林绿大!
作者: starttear (星泪)   2021-06-29 20:03:00
作者: jplo (jp)   2021-06-29 22:30:00
作者: ZORO0   2021-06-29 23:03:00
作者: ruriloveh (瑠璃)   2021-06-29 23:57:00
作者: a989876 (闻脸)   2021-06-30 01:10:00
作者: tatlacz (说再见会不会太早)   2021-06-30 02:4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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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louis13 (大头目)   2021-06-30 03:13:00
陆祈安跟丧门是同志?
作者: STARKUO (亿载金城武)   2021-07-01 20:06:00
作者: arashi0107   2021-07-01 20:4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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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hsuan7587 (。熊宝宝。)   2021-07-06 02:5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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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beastwolf (黑小)   2021-07-08 18:0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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