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之类的:
1.本篇发在清明节前纯粹是个巧合,其实跟清明节没什么关系...呃也不是完全没关系,
但不是恐怖故事,求恐者建议左转。
2.这是美容师-榖雨篇的衍生作,新读者慎入,当闲文看还行,要认真看的话建议至少看
完谷雨篇,才能理解这些角色的基本设定。
3.本故事台南珍奶全糖级,请自行防范蚁群。
上篇文章一如既往……(合十。
——
【清明】壹
“哥哥,哥哥,”谷雨把头枕在书案上,抱着捏出姆指印的抱枕、无聊的满桌子打滚。“
子规为什么还没送信来呢?我好无聊啊。”
“迟多久了?”清明靠在窗边晒著秋阳,慢条斯理翻过一页书,对亲妹的抱怨明显不那么
上心。
“跟昨天相比整整迟了半柱香吧。”谷雨开始拿着笔尖在宣纸上画麻雀:“昨天窗外的枫
树掉下第一百零五片叶子的时候信就送来了,现在都第一百六十七片了,送信的使鸟还没
来……”
“……落桑,”清明打断她。“妳这么悠哉好吗?深秋了眼看着就要入冬,妳那一百次春
训的罚写进度到哪了?”
“第三十七次。”谷雨对着自己的亲哥哥露出最无瑕甜美的笑意。
“恕为兄提醒一声,妳解禁的时间就要到了。”他懒洋洋地抬眼正视谷雨、挑着眉一脸促
狭:“在那之前如果作业没做完,妳确定父上大人会让妳如愿外出去跟子规会面?”
这番不轻不重的威胁让谷雨秀丽的脸蛋一阵青一阵白,摊开纸卷赌着气埋首振笔疾书:“
现在才不是做这个的时候!”
“明年春之国度结祭完就紧接着要办婚礼了,在那之前我可是很忙很忙的。”娟秀的字体
如疾风行草,谷雨一边抄写着几乎要能默写出全篇的春训,一边不住抱怨。
“忙着什么?”清明打趣地问。“每天什么也不做,眼巴巴的等情书?”
“哥哥你不懂!你不知道漫长的无聊日子里有个盼头是多让人打心底开心的事情。”
“谁说我不懂了。”清明慢悠悠地阖上书。“别忘了在“等待”这条路上,为兄我远远甩
妳好几条街。”
“……抱歉,小妹失敬。”谷雨闻言缩了缩肩膀,对此毫无悬念的甘拜下风:“你今年也
去看小雪殿下的祭典?”
“我哪一年缺席过?”
“……嗯,祝你成功。”
虽然同样的祝福自她有印象起就已连说了六百多年,每回都是看着哥哥胸有成竹地出发前
往凛冬之境、再傻呼呼的笑着铩羽而归。
落桑有时候其实很怀疑,她之所以能忍受跟子规的关系不上不下地滞塞了五百年,有没有
可能是因为在她前头还有清明这一个厚实的前锋开了先例,让她相较之下觉得自己的遭遇
起码不太糟。
但清明似乎是真的不把这点辛酸当事儿,只是笑得云淡风轻:“我会努力的。”
那年岁末,他随着所有兄弟姐妹一同陪春神殿主前往天庭、参加例行的一年一度神聚大典
。
整个典礼时间不长,各方神祇按阶级携家带眷地向玉帝行完礼后,天神们会在帝殿留下来
、向上统整汇报这一年三界间的重要琐事,他们这些家眷则会被带往天帝殿分派的别馆等
待会议结束。那段等待的时间特别无聊,当年还小的清明没耐著好奇心,趁著看守的近卫
分了神,独自拉开门就出外探险。
离开没多远他就觉得越来越冷,远远地甚至随风飘来散落的细雪。虽然那时正逢大寒,但
落雪纷飞的景象对清明来说非常新鲜,毕竟雪花在春之国度是入冬后需特地去往领地最偏
远那座别馆、才可能一年看见一次的东西。他没耐住玩性往更寒冷的方向摸去,最后在一
座梅花玉堆叠的矮墙边停下,踮起脚尖、试图探望里面不断飞出雪岚的源头。
一旁的树精好心地任他爬上身体将他拖高,让清明顺利窥视墙的另一边,也因此看见那个
让他从此一眼百年的画面。
雕梁画栋、有着深蓝与金漆涂层的宫殿边角,独自站了个一头漆黑长发、年纪与他差不多
大的孩子,朝着天空伸出雪白纤细的手臂、窝在廊下的阴影里召雪玩。
彼时的清明不知道那里是天庭备给凛冬之境的别馆,他只是很单纯的、无法自制的被那个
气质与样貌都与他所见非常不同的孩子吸引。
清明同龄的兄弟姐妹不少,他也习惯了春之国度孩子的样貌,包括他自身在内,全都热呼
呼软糯糯,带着灿烂的光亮与温度、一个个白里透红的像刚出笼的米团。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那样纯粹的仿佛与白玉共生,像是用最细致的水墨笔尖勾勒出来,冰清
玉洁的几乎要融进雪里的孩子。
小小的清明看呆了,不太了解这份悸动为何而来,但就是觉得他是那么漂亮好看。
他让树精越过墙放下他、默默凑上前,舞著雪花的孩子一转头发现他了,全身一缩,紧张
的像下一秒就拔腿要逃;清明本能地蹲下来显示自己的无害与友好,确认对方也停下脚步
,才慢慢靠近。
相隔五步,那孩子依旧一脸警戒,还是清明先释出了善意。
“你好厉害,”他捧起一片冰凉,雪花在他手里化的很快。“在我们那边没有人会召唤雪
。”
“……我不厉害,”那孩子迟疑了一下开了口,声音非常透明好听。“母上大人跟哥哥,
能召来很大很大的雪,可以一下子把这里全部埋起来。”
“很厉害了,”他诚心地说,“哪像我们春之国度的人一碰到雪就化了,你看。”
雪国的孩子困惑地望着他湿淋淋的手:“为什么会这样?”
“好像说是体质不适合。”清明遗憾地看着手心留不住的雪花。“可是我很喜欢雪,但在
我们那儿每年都只能看到一点点。”
“多可惜,雪很漂亮的。”
“对呀。”
“……那我多做给你一些?”
“好呀!”
于是那白玉般的孩子朝着天空伸出双手一使劲、他们位处的那小块区域落下了细致但是滂
薄的雪量,转眼间就堆了清明满头满脸,连鼻尖都点了一撮;大概是因为样子很滑稽,那
孩子看着清明的脸开心地笑了,也是那一个笑容让清明从此陷入深渊。
两个前一刻还生分著的孩子就此打破隔阂。第一次可以这么放肆在雪地玩儿,清明开心地
与那孩子追逐打滚,没多少时间就玩得连小小的手都冰透,雪花在他这个春国之子手上的
时间终于长了一点。
玩了一阵子,那孩子独自到墙角蹲了一会儿,随即神秘兮兮地把清明召了过去,让他看自
己堆的雪人。
看着那个平凡无奇的雪人,清明这下得意了:“你知道雪人会发光吗?”
“雪人才不会发光。”那孩子一脸鄙夷。
“会的,你看。”
清明伸出小小的两支手捧著雪人的肚腹,有条像发著光小蛇的东西延伸过手臂、爬往他的
手心,最后往雪人的肚腹处灌了进去;雪人的中心处发出了春阳一般的光亮,上头用枝叶
做成的五官也霎时闪烁起来,像一个发著光的雪雕。
“你好厉害!好厉害好厉害!教我!”那孩子的眼神扬上了璀璨的光采,不住地欢呼。
小小的清明非常享受这种吹捧。“教不来啦,这个是我们春之国度的法术,那是光的精灵
。”
“春之国度好厉害啊!”他很诚心的赞叹。
“对吧!”他昂起下巴一脸得意,随后可惜的看着快速扁塌下去的雪人。“可是这样做很
快就会化掉了。”
那孩子一脸遗憾地看着精灵由雪水间渗出飞升至半空、与阳光融为一体,灵机一动、回头
朝清明天真烂漫提议:“没关系,我以后可以做很大很大的雪人给你,就不会那么快化掉
了!”
“那我就召唤很大很大的精灵。”清明点头同意。“等我长大了,可以召唤生命精灵的时
候,就可以让雪人动起来,不止能发光,还能和我们一起玩。”
“还有生命的精灵?果然你们好厉害啊!”他看着清明一脸崇拜。
“没有啦……”清明抓了抓脸,感到有点不好意思。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父上大人说过要好好自我介绍才有礼貌,于是他相当正式地说
:“春之国度・清明。”
“我……”那孩子才刚开口,后面冷不妨传来一声惊叫:
“殿下!!”
那孩子像是被惊扰的猫全身一凛,面色青怵地回头看向后方身着深蓝布衣、匆匆赶来的侍
女,那女人一把拉过那孩子的手臂,又用警戒而责备的眼神看着清明。
“怎么又不听话了呢?快回去!被主上大人发现你又乱跑了合该挨骂……那是哪里来的野
孩子怎么会在这里?噫、竟然私闯,有够没教养。我们快进屋吧殿下……”
侍女不住念叨著,完全没给清明说话的机会,好像他是什么毒蛇猛兽一般,忙不迭的把那
雪一般的孩子抱走了。
清明默默看着那孩子趴在女人肩上、无辜的眼神像还有话想说,最终两人只能对视著渐行
渐远。
分别突如其来,清明寂寞地在雪地里踱步了一会儿,最终也只能回到矮墙下、让树精把他
接回墙的那一边。
这个短短的邂逅他没有对谁说,只是年纪还很小的他第一次体会到了惆怅。
很多年后又是神聚大典、他再次回到那座矮墙边,稍微大了些的他已经知道墙的那一边是
分发给凛冬之境的别院,但已经不需要树精就能越过视野的他即使再怎么昂首期盼,从此
再也没有看见过那个雪一般的孩子。
那个时候的他已经懂了,‘殿下’这个称呼并不属于他与他的兄弟姐妹专有,当年被凛冬
之境的仆从称作殿下的,有很大机率就是凛冬国主的孩子。
再大一点点,等他承接了“清明”的使命,有一年在春令祭典时看见来自凛冬之境的使节
,他才意会到一件事。
既然是凛冬的殿下、既然年纪跟他差不多,有很大概率可能是新的节气之一。
也就是说,只要上凛冬之境去,便能再见到他……吧?
于是那年冬临,他缠着父上大人要随使节去凛冬之境参观冬令祭典,头十四天还百般无聊
地在人家的殿所内四处晃悠,却怎么样都找不着那个与当年相似的惊鸿一瞥。
十四天过去,立冬结祭、司仪宣告小雪筑祭时,清明只是不经意朝那个白衣黑发、像是水
墨一般的身影望去,却不由自主怔在观礼台边。
虽然隔得很远,虽然样貌已经与小时见到的不同,但他还是认出了那张让他魂牵梦萦的脸
。
他压抑著激动回到座位坐了下来,第一次完整看完凛冬之境节气的舞祭。
很不一样,从筑祭的第一步起就很不一样,他紧紧盯着那人的舞步,被震撼得捏紧围栏。
春之国度的舞祭是悠扬的,是苏醒、是生命力、是树与花舒展时的慵懒,是滚滚闷雷将万
物自沈睡苏醒的第一道震撼,伴随初阳升起、以笑意与温柔呼唤高歌。
但冬季的舞祭是闭塞的,是急促、是战鼓、是含蓄的羞涩中带着萧条的肃杀,是猛兽在猎
食结束前的最后一声低吼、带着冷冽的肃穆将天地万物赶回温暖的壳里去。紧接着,雪季
降临。
飞舞的雪花在他的指尖流转,又强势又像细语,挟带着纯洁与残酷,带着洗涤万业的敕令
,带着死亡一般的澄净。
他没有看过这么既美丽又萧飒、既安静又滂薄的舞。
但这么张狂而带着厉气的舞蹈,由祭台上那个纤瘦的孩子跳出来却那么诗意又带有苍劲、
那么冷冽又震撼万物,那个苗条的身段在雪花中挥袖与每一个旋身的角度都那么合宜、那
么带有罂粟一般的吸引力、那么那么……纯粹地好看。
还是少年的清明一反前几天的百般聊赖、坐在原地把为时两周的小雪祭舞完整看完,眼神
一直专注地放在那抹身影上一瞬不瞬,几乎完全没有离开过。
舞毕小雪结祭、大雪登场,回过神来的清明冲下了观礼台、甩下随身的护卫迳直往后台冲
。
大概是因为他看起来还是个带有稚气的少年,警卫们没怎么防范他,竟然真让他钻进了外
人不可入的祭台后殿,在那担任小雪的少年被扶着要入后殿休息前、他挡身拦了下来。
“……我是清明。”
他直直盯着对方的眼睛,有些喘,一时之间除了这四个字不知道还能多说些什么。
那个漂亮孩子看着他,虽然还是那对透明而纯粹的眼神,却染上了比当年更多的抗拒与冷
漠。“我知道,春之国度的清明殿下。”
“不,我不是说节气,我真的就叫这个名字。”他顺平了气让自己站直。“你呢?”
“……小雪。”
“我问你名字。”
“……恕我直言,清明殿下。”对方言行对于他而言过度莽撞,小雪有些不悦地促起眉头
:“我与您似乎还不到互识真名的交情。”
“你这么说就太让人遗憾了,小雪。”听他这么说,清明性格里那股好强一下子就被激上
来了:“咱们那年玩在一块,再怎么样也算个髪小的交情。明明是儿时玩伴却只知道冠称
却不交换真名,这未免也太奇怪了。”
小雪皱了皱眉还来不及说什么,清明已眼明手快地上前一步拉住他的手;这让小雪凛著脸
将手快速地甩开,同时身旁的仆从也警戒地围了上来、隔开两人之间。
“……抱歉失礼了。”小雪抓着自己的手腕顺了顺呼吸,又镇定地端架起从容,一脸生人
勿近。“对凛冬之境的人而言,春之国度的人体温实在过于高…我有点不太适应。”
“清明殿下。”挡在清明与小雪之间的两个随从警告意味浓厚:“小雪殿下打小身体不太
好,又适逢刚刚结祭……先行失礼了,我们必须带殿下回去休息。”
“抱歉,是我唐突。”他自知理亏,但好不容易见到面,怎么也想多说些话,却左思右想
还是只能说出:“……结祭辛苦了。”
“谢谢,明年春祭也有劳您。”小雪回礼,词语冰冷的相当制式而外交。
“小雪你跳舞很好看。”目送他远去,清明还是没忍下来,冲著对方的背影大喊:“真的
很好看,明年我一定会再来的!”
离去的小雪头也没有回。
他只说了一个明年。
但再一年、下一年,每年节气只要轮到冬季值令,他一定会在小雪登场之前赶到凛冬之境
;每一次都霸道地挡着人家的路问名字、也每一次都被小雪扬手淡淡打发。两个孩子就这
样从少年到青年,一路维持这样的模式你追我退、不知不觉过去了六百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