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葬树9-11

楼主: hwwhww (小管)   2021-03-10 22:24:58
未经授权者,不得将文章用于各种商业用途
谢谢有陪我坚持到现在还没弃坑的大大们,
关子卖完了,希望接下来能好懂一点,
有哪里觉得疑问的会在后面的故事里尽量解答。(如果没有太难看被作者自行下架的话)
再次感谢大家宝贵的时间:)
~~~~~~~~~~~~~~~~~~~~~~故事开始~~~~~~~~~~~~~~~~~~~~~~~~~~~~~~
9.
提示:陈文吉、甘木、还有你
“陈文吉,陈文吉,这个名字好熟悉,似乎就在哪里看见或听见过。”丁香坐在安乐广场
的石阶上,嘴里咀嚼著珍奶的吸管努力回想。
一张几天前的报纸随着风滚动跳跃到脚边,紧紧贴在她的小腿肚上。
“什么东西,谁又乱丢垃圾。”
广场四边明明就设置了垃圾桶,空地上还是布满垃圾,只要风一吹就群魔乱舞起来,袭击
刚好在场的倒楣路人。
丁香也曾经踩到过黏呼呼的卫生纸、装着不明液体的塑胶针桶、或是明显用过的保险套。
相对起来和一张报纸有肌肤接触,已是不幸中的大幸。
丁香撩起报纸的一角,正要把它甩进附近的回收篮,一行文字和几张排列成九宫格的黑白
照片吸引了她的目光。
“林森东路一段四巷五弄,老院枯树下埋藏杀机二十年。”
丁香哑然失笑,这巷子竟已经恶名昭彰到不需要隐去姓名的地步了。警世也好,吓唬也罢
,会在巷子里往返流连的亡命之徒依然故我,大部分识相的人则是绕道而行,并不会因为
又一粧见怪不怪的凶杀案就改变日常。
真正勾引起丁香兴趣的是照片上腼腆微笑的男孩,和下方一行小字的注解。
陈文吉 (七岁)
作为第三号受害者,陈文吉稚嫩脸上的微笑太过恍惚。
“阿吉,阿吉。”丁香耳边似乎有急切的呼喊,正是她自己的声音。
“阿吉,阿吉。”她不觉得跟着呼唤起来,照片上的脸突然就鲜活起来。
“阿吉,我们一起玩吧。”
那一年,丁香八岁,国小二年级,在操场东南侧的围墙另一边,发现了那座荒芜的砖房,
房子后有一块水泥空地和一口干涸的枯井,距离井的几步远之外是黑黝的大树,树很高,
她必须把头仰成直角才能勉强看到树稍,枝头上一片叶子也没有,光秃秃的,连落单的鸟
都懒得栖息。
那时候的丁香还不知道,越过了树和围墙的另一端就是让人听闻丧胆的森林东路一段四巷
五弄,而她正和冷血的杀戮者共用同一个藏匿的空间。她和三个好朋友把院子当作放课后
游戏的秘密基地,在染血的水泥地上奔跑翻滚,趴在被尸体滋养的树干上数着一二三木头
人,然后踩踏不时增添的、惨死孩子的坟头,蹦蹦跳跳。
然后他们一个接一个的,也成为悲剧游戏的主角。
除了丁香,她活了下来。绝非侥幸,而是阿吉,那个早已死去的阿吉,用种在树上的执念
,硬是给换来的。
但是她什么也不记得了,只知道一觉醒来已在医院,床边围着爸爸妈妈和哥哥,三张热切
探望的脸如此陌生,就像从来没有见过一样。
那凶手呢?听说是一头撞死在树上了。好端端的怎么会想到要去撞树呢?这死法太猎奇,丁
香到现在还是想不明白。
“小小,说好的,妳怎么没有来?”从此丁香反复梦魇,见到的都是阿吉悽苦幽怨的脸,
但她总是看不清。
只知道他手里缠着厚厚的绷带,身穿皱巴巴又泛黄的国小制服,欲言又止。
“小小,我渴。”
梦里丁香还是八岁的模样,手里拿着红色的洒水桶。她倾斜水桶把水淋在阿吉向上承接的
手掌上,倒出来的居然是鲜红色的血液,满溢出阿吉颤抖的指尖。
“啊啊啊”阿吉惨叫退去,抱着头扭曲身体,逐渐拉长分岔,长成一棵血色的树,流淌浓
稠的黑色黏液,把丁香整个人吞没。
丁香总是醒在溺死之后,脑子里残存阿吉失望且恐惧的面容,鲜明而清凄。
“阿吉,阿吉,对不起。”丁香手里还拎着报纸,大庭广众之下沉浸在思绪中,脸上淌满
滑稽的泪水。
“对不起,我一直没有想起你。”
人来人往的安乐广场上,坐着一个奇怪的哭泣的女人。
“对不起,阿吉,是我害了你。”
“太太,这位太太。”
“太太,粧花了,卫生纸拿去擦擦脸。”
一包房屋仲介的广告面纸递到面前,丁香大梦初醒,寻声怒瞪面纸的主人。
“张小合,冤家路窄啊。”她对着西装笔挺的年轻男人咬牙切齿。“几天前阴阳路上,是
否欠我一个解释?”
“好奇吗?不然我给你讲讲三岗会吧。”张小合就像预谋好的,大大方方坐下来左顾而言
他。
“三岗会又是什么?先跟我说巷子里的怪物吧。”
“哎呀,这我不能说。”张小合一脸苦恼。“我还是给你讲讲三岗会吧。”
“算了。”知道逼问是问不出东西来了,只要张小合开始讲话,旁敲侧击或是不小心说溜
了嘴,多少都还是能得到一些蛛丝马迹。
“你就说三岗会吧,还有你到底是谁?怎么哪都碰到你?跟踪我吗?”
“疴,太太……”
“我叫丁香。”
“是是是,香香小姐。这误会大了,我只是在做市场调查。信不信由妳,这里是我的辖区
。”
丁香鄙视的扫视他胸前别著“好居房屋 安乐区经理”的名牌。
“至于上一次,老大放饵叫我盯梢,没想到真的钓到大鱼。”张小合说得委屈。
“放什么饵?钓什么鱼?”
张小合转了转眼睛,狡黠的笑了。“放妳这只饵,钓甘木那只大鱼。”
丁香听不明白。“你给我说正经的,什么时候我成了鱼饵?”
张小合假装若有所思。“说了你可别生气,你当饵当了二十年,论年资,我还要叫你一声
师姐呢。”
丁香只当遇到神经病。“三岗会是邪教吗?专门装神弄鬼。”
“妳说对了百分之八十。”张小合认真说著搞笑的话。“三岗会是敛财惑众的邪教,但是
对付的都是真真切切的东西。”
“比如说化成人形的妖怪树吗?”丁香讽刺,张小合要不是笨到没有听出来,就是装傻装
得很彻底。
“是喔,还有看风水、收惊、招魂、杀鬼、办案。最重要的是……”他故意扳着手指卖关
子,见丁香没反应,才摸著鼻子说下去。“抓怪物。”
当夜,丁香就决定重新拜访那个蝴蝶消亡的地方。在隔着一道矮墙的对面有一棵枯萎的大
树,树下埋藏九条冤死的生命,树边有她童年的痕迹。那光秃秃的枝头上,是否还坐着阿
吉流连忘返的幽灵,等待她的呼唤呢?
“阿吉,阿吉。”伫立在围墙外轻声叫喊,她不敢太大声,生怕惊动巷子里伺机而动,不
怀好意的生灵。
“阿吉,阿吉。”她的手里拖着红色浇花用的水桶,引颈期盼。
“我带水来了,你出来,一起玩吗?”
阿吉没有出现,蝴蝶却来了。
蝴蝶没有死,真是太好了。但是他是那么的苍白,苍白到几乎透明了。如果将手放在他的
身后,从前面,也许还能看见手掌的形状。
“嗨,”他说,说得轻松,就像早上起来刚好在楼梯间碰见久违的邻居一样。
可现在正直黑夜,乌云密布,丁香见他,比起见鬼更加惊讶。
“我就知道妳会来。”他指著丁香手上的水桶。
“下次,带只杯子来吧。”
此时丁香的手机震动,一则短信传送进来,寄送者正是哥哥。
“香香,记得教过你吗的?妖怪靠近的时候应该怎么做?”
丁香环顾四周,黑漆漆的什么也没有,可是她却突然毛骨悚然起来。
妖怪靠近的时候应该怎么做呢?这是哥哥和她玩过的一个游戏。那时候哥哥是妖怪,她是
躲起来的人,作为人必须想办法不被妖怪找到,或是在被妖怪碰到之前把一张黄色的符纸
贴在妖怪的额头上,再用有限的时间里找到怪物的弱点将之消灭,不然就输了。
黄色的符纸丁香有很多,随身携带,因为哥哥说过,如果妖怪来了,或是被恶梦追着跑,
把符亮出来,就可以为自己争取一些逃脱的时间。
蝴蝶是妖怪吗?蝴蝶是恶梦吗?她应该要弄清楚吗?还是要逃跑?
但是现在令她更为害怕的不是面前笑吟吟的蝴蝶,而是看不见却无处不在的哥哥,总是对
她的行踪了若指掌。
“一起玩吗?”蝴蝶问。
丁香狐疑的看着他。“玩什么?”
“一杯水,换一个故事。”他的眼神飘向墙边一条越界的树根,匍匐在柏油底下,努力从
围墙内延展到外面的世界。
“你……不杀我?不要喝血?”
蝴蝶对于她的问题摆出诧异的脸。“为什么要喝血?”
“可张小合说……”话刚出口就赶紧停住,警戒蝴蝶表情的变化,深怕他就要恼羞成怒。
但他却噗哧一声笑了。“永乐广场上,吸毒和性爱成瘾的人还少吗?”
丁香不解。
“他们并不需要依靠毒品和性交而活,但是没有那些,便是生不如死了。”
“那你也和那些人一样吗?”
“不,不一样。”歪头又想想。“也许,一样吧。”
“你杀人吗?”
“杀。”
“那你杀我吗?”
“不杀。”
“为什么?”
“因为不能。”
“为什么?”
“因为,”他眨眨眼。“我渴。”
刹那间,丁香以为又身处梦中,站在面前的是没有脸的阿吉。阿吉的脸和蝴蝶的重叠在一
起,竟意外的契合。
“小小,我渴。”他说。
“你是谁?”她问。
蝴蝶对着围墙后面的枯槁的树努努嘴。
“那我,又是谁?”
“你是正在杀死我的人。”他说得平静,内容荒唐,表情诚恳。
“我没有。”丁香连忙否认,她可是什么都还没有做。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蝴蝶耸耸肩。“阿吉临死之前说了,”他用手指敲了敲脑袋。
“要在这里等妳。”
“阿吉?你吃了他?”丁香警戒起来。
“吃了。”没想到坦承得如此干脆。“看着他痛苦的死去,哭喊著对我说:‘小小不能死
,必须好好的活下去。’”
“为手下亡魂执行遗愿是你变态的恶趣味吗?还是你以为这样罪恶感就能少一点?”丁香有
些生气了。她为阿吉的死感到不值。
“都不是,”蝴蝶摇摇头,“只是他们成为了我的一部分,所以必须去做的事罢了。”
丁香听不懂,也不敢置信。她头痛欲裂,一道光闪过深藏记忆的大门,门后面她看见了,
那些和阿吉有关的点点滴滴。同时也更加愤怒了,这个杀了阿吉并恬不知耻占有他的怪物
,竟胆敢把生死交付与仇人,若不是对于自己蛊惑的魅力过于自信,就是天真得太过随便
了。
“阿吉死的时候,很痛苦吗?”
“是的,那个人把他的每一根骨头都敲碎了,一刀从肚子画到胸膛,内脏都翻出来了,还
有一口气在。最后是榔头打破了天灵盖,眼睛都掉出来了,才真正死绝。”
他说得那么事不关己,那么云淡风轻,是要多冷血,才能眼睁睁看见一个人慢慢死在眼前
,仍旧无动于衷。
“你这个冷血的恶魔。”
蝴蝶没有否认。
“那么,要怎么让你也感受这样的痛苦,缓慢而绝对的死去呢?”丁香咬牙切齿的问了。
此时的她不知道,这问题将是她这辈子最后悔脱口而出的一句话。
“这再简单不过了,”没想到蝴蝶非常诚实的回答了。然后发生的一切都验证了蝴蝶的坦
诚。
纵然丁香多么希望蝴蝶对她说了谎,时间都不会再重来了。
而且蝴蝶从来也学不会说谎。
“在水里混入盐酸吧。”
蝴蝶的声音是如此干脆清朗,没有一丝犹豫的就将自己的弱点揭露了。丁香当时暗自嘲笑
他的愚蠢,之后才明白过来,自始至终,她才是那个寻找善良,再义无反顾将之猎杀的,
契而不舍的妖怪。
“植物吧,不论浇灌在脚下的是什么东西,都只有照单全收的份。”无从选择的,蝴蝶才
是那个命中注定的受害者。
这也是很久之后,丁香才体悟出来的。
可惜懊悔已来不及。
10.
丁香回到老家,远远的,就见到母亲站在大门口挥手。
穿过两旁林立的豪宅,山坡的最里面最气派的三层洋楼,就是丁香的目的地。
天母,号称天龙国中的天龙社区,富人的聚集地。在这里,炫富不需要犹豫,反正物以类
聚,装得太过穷酸反而矫情了。
在这场隐藏的拼比财富的竞赛中,丁宅无疑拥有不容摇动的地位。这个家位在社区的最深
处,和其他的房子保持距离,居高临下伫立在高点上,仿佛是山上部落的中心,傲世脚下
的领土和居民,不远不近。
也确实,丁宅是整个社区第一个站立起来的建筑物,也是“好居房屋”的起源和据点。作
为台湾如今首屈一指的房产公司,好居房屋占据业界龙头三十几年,一条龙的服务从建案
到推销,收购土地到打造社区,几乎垄断了金字塔最顶端的市场,几十年来奠定的根基无
远弗界,累积的资金富可敌国。
好居房屋的传奇总结成业界的一句玩笑话就是“如果哪一天宣布独立建国,也毫不意外。

这象征财富和成功的大门现在正为丁香敞开,门里面是幸福美满的家庭。多少人梦寐以求
的生活,丁香却已经有好几年不敢回来了。
“香香,回来了啊,快进来,快进来洗洗脸。”母亲搂着她的肩膀。“怎么这么瘦,工作
辛苦了吧。”
客厅里爸爸带着老花眼镜正阅读今天的财金报表,手边一本员工资料和业绩圈圈点点,占
据了巨大花岗岩桌面的三分之一。
“香香啊,路上不塞车吧?”他从报纸后面探出头,原本就稀疏的头顶似乎比两年前更光
秃了。“妳妈妈今天烧了一桌子菜就等着你回来呢。”
车库里传来引擎熄火的闷哼,哥哥开门进来,一身剪裁合适的灰色西装一尘不染,皮鞋擦
得闪闪发光,全身上下无懈可击得就像百货橱窗里的模特儿。
“欢迎回家。”他笑起来露出完美的八颗上排牙齿,眼角有细细的鱼尾纹,均匀分布在俊
俏的脸上更显亲和帅气。
但是丁香讨厌,这个家的人如此友善美好,对待她专业又小心翼翼,一颦一笑,一句话一
动作,就像精心设计安插好的剧本,为的就是让她顺着故事发展随着剧情需要站到规划好
的定点上。
“回来了。”她也在揣摩他们预期的反应。这时候乖顺的寒暄是必须的。
“工作还顺利吗?”妈妈边擦拭餐桌,边关心的问道。
“都差不多。”丁香也就含糊地回应了。
“最近没有发生奇怪的事吧?没再失眠做恶梦吧?”换爸爸问。“需不需要再去精神科拿一
些药?”
“还行。”这是实话,恶梦很少做了,因为它接续在她的现实。那些药,她也懒惰再吃了

“爸爸,你知道张小合吗?台北市安乐区的分区经理。”
“张小合啊,怎么不知道,蛮有天赋的年轻人,正式进公司才三年,销售成绩两年内都几
进全国前二十,一年前才调去安乐区的。那个旧社区三教九流太多,算是给他个挑战吧。
”爸爸的眼睛还是离不开手上的数字,对于员工的了解倒是如数家珍。
“妳不是住在安乐区?碰上啦?”妈妈擦完桌子换擦椅子。“该不会瞒着妈妈买房子吧?”
她打趣说。“就是买房子,也不要在安乐区,那里太乱,光是那安乐广场,聚集的都不是
正经的人。”
“那张小合,不是奇怪的人吗?”
“什么奇怪的人。”哥哥脱下西装外套换上室内拖鞋,坐到了沙发上随意翻阅员工考核表
。他捡起其中一张,细细端详。“从大安区换到安乐区,果然还是有些困难啊。”
纸上是张小合的业绩曲线,一年前还高高在上,今年就在平稳的水平线上接上垂直的一笔
,直至谷底。“需要历练的可塑之材倒是。再给他些时间吧。”
爸爸点点头,并没有太在意的样子。“安乐区这地方,要解决的问题太多,需要一件一件
来。”
丁香回到房间,就翻箱倒柜起来。她的书桌被收拾得一丝不苟,抽屉里还是一样凌乱不堪
。在柜子的最底层丁香拉出一个陈旧的鞋盒,盒子里躺着几本日记,里面有她涂鸦的零星
的记忆。
自从八岁的事件过后,她看了好长一段时间的精神科,医生鼓励她把所有的恶梦都记录下
来,也许有一天可以把它们串连成完整的故事,她的过去和曾经发生的事,就可以再次被
捡起来了。
二十年内丁香涂涂写写,搜肠刮肚的,却从来没有一次有勇气往前翻阅。她记录但不回顾
,宁愿在毫无逻辑的碎片里越来越迷糊,也逃避可能已经拼凑,摆在眼前的真相。
只因为日日夜夜,爸爸妈妈和哥哥用幸福的生活和耳提面命,殷殷嘱咐她不要妄想回到过
去。
过去到底有多不堪她不知道,她似乎醒在重生之后。那个死掉之前的作为“小小”的她到
底是怎么样的一个孩子?她不好奇,剩至努力想要遗忘,直到十八岁的她误入那条明明一
直存在,却总是被她选择性忽略的黑暗小巷。她在赵三渴切的拥抱中呆若木鸡,本以为是
过度的惊吓,其实是蠢蠢欲动的热情。那熊熊燃烧的成年男人的情欲贴在她的肌肤上是如
此的熟悉也恶心。那一瞬间如果手上有一把斧头,她定会毫不犹豫将男人劈成两半,伴随
不明所以,倾巢而出的恨意。
她甚至能够想像男人裂开来倒在地上抽蓄挣扎的样子,如此令人畅快。
男人的血灌注到地上,淹没阿吉的脚底。
“阿吉,渴吗?”阿吉阴魂不散的身影退缩了,摇著头扭曲了脸,啊的一声转身奔逃而去

“阿吉啊,我不要你等。我想要你离开,逃得越远越好。也许这样,你就不用痛苦的死去
,而我,也不用再夜夜梦见你。”
“怎么样,甘木的演技是不是很好?”丁香被身后的声音吓了一跳。哥哥次知何时倚在门
口,手插在胸前,明知故问。
“甘木?蝴蝶?”
“对,就是蝴蝶。那是他现在盗用在人间的名字。”
“什么意思?”
“杀了人再伪装成那个人的模样,是甘木惯用的伎俩。不然你想想他一棵长生不死的树,
要怎么不惹人怀疑的存活到现在?之于他我们所有人的生命都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
“是你,安排我和他相见的吧?你有什么目的?想要我做什么?”
“安排?不,你们的再次相遇早就注定好,迟早的事情。三岗会做的只是守株待兔。”哥
哥的招牌微笑挂在脸上就是一副无坚不摧的面具。“我们只是想帮助你,你也帮助我们,
如此而已。”
张小合是三岗会的一份子,哥哥也是。“好居房屋”只是个幌子,真正支持的是秘密运行
千年的神秘教会。他们四处拢络有天赋的人,或是救助被卷入奇异事件的“受害者”,游
说或是诱导,将他们塑造成可以利用的“饵”,引诱妖魔鬼怪出没,再一举歼灭。
丁香就是他们处心积虑培养的“饵”,为的就是钓出百年前突然销声匿迹的怪物“甘木”
。二十年前的一场惨案,除了丁香没有人知道到底确实发生了什么事情,只依稀猜测甘木
和那惨绝人寰的凶杀案牵连上了,盗取早该死去的、名为“陈文吉”的孩子的身形存在了
好一阵子。这个“陈文吉”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对于丁香的依恋种植在甘木的灵魂
里,驱使著那棵身不由己的树,必定会再找到丁香,直到用尽陈文吉残存的意念。
这便是让三岗会有机可乘的契机。毕竟对于甘木的生态和弱点,他们研究了千年,还是没
有头绪。
亲眼见到甘木的人很多,能活下下来的屈指可数。有很多人妄想驾驭神蹟,尽是失败收场
。近代也只有名为“红姑”的女人,因缘际会下目睹难得的甘木开花,亲身见证了流传千
年的传说,成了近代长命百岁的第一人。红姑聪明也贪心,遵循古法供养了甘木近百年,
还是弄丢了祂。作为唯一已知驯养神谕的人,红姑和三岗会向来势不两立,只因为她要活
著的树为她开花,三岗会的宗旨恰恰是背道而驰。
但是红姑和张小合一起在老地方再次见到甘木,那树已被红尘染得太过世故。她明白她再
也驾驭不了祂了,唯一的方法就是和三岗会合作,杀鸡取卵,便是她能延续青春美貌的最
后一次机会了。
若吃一朵花可以延寿百年,再活一百年,也好过现在就凋零。
“帮你们杀死甘木,我能有什么好处?”丁香问。
“你见过甘木吧?祂现在装着陈文吉的记忆,是唯一能让你找回过去的人。你不是一直想
逃离陈文吉的恶梦吗?祂也许就是帮你解开秘密唯一的钥匙了。”
“那结束之后呢?我又何去何从?”
“最为最大的奖励,你就可以自由了。不再纠结再未解的谜题中,可以选择加入我们,或
是用一个全新的身分,毫无顾虑的活下去。”
丁香冷笑,可是她被剥夺的名字和绑架的二十年,是否也从此一笔勾销?
“好。”她说。她要让始作俑者的甘木生不如死,也要让自以为是的三岗会吃不完兜著走
。被蒙蔽了那么多年,幸福生活的游戏也该结束了。
她的基因里住着怪物,冬眠了好久,终于逐渐苏醒。她又热血沸腾了,影子里波涛汹涌,
凝聚成一头凶猛的野兽。
11.
为了杀死甘木,丁香依约带来一壶水,水里掺了盐酸。
她看着蝴蝶一饮而尽,甘之如饴。
“你都知道阿吉什么事?”
“阿吉说,他要保护妳。”
“但是你呢?”
“我想吃了妳。”蝴蝶又诚实了。他舔舔嘴,意犹未尽。
“十年前,你是故意的吧?”
“是,也不是。只是刚好,可以同时做好两件事情。”他说得若无其事。“人类眼里所谓
的命运和多愁善感我不懂,就是学着做,也不是太难。”他眼波流转,妩媚的笑了。
不远处蹲坐三四个年轻小伙,一口一口抽著廉价的香菸,不时瞅向蝴蝶发出毫不掩饰的讪
笑。
“卖一次,多少?”丁香问。反正怪物没有廉耻,她也就随口问问。
“随便吧。”
“这皮囊,也是杀了人偷来的?”
“不,恰巧死在这里。吸多了,又下了场大雨,就冻死了。”
“你知道你在做的,都是什么样的事吗?”
蝴蝶耸耸肩。“我应该知道吗?”
然后他说了第一个故事。
我叫王书飞,男生,今年十四岁。今天是这学期第十六次被关在厕所里,第二十一次被踢
掉椅子,第一百零八次被叫作兔子。
我决定,下一个叫我兔子的人,我就跟他走。
终于撑到放学的钟声,回到座位上,果不其然桌上又被用粉笔画满污秽的字,课本散落一
地,书包也被丢到垃圾桶了。
我捡起书包,拍掉上面的纸屑,倒过来,里面也塞满了垃圾。收好被撕烂的作业簿,上面
被涂鸭好多阳具。我又要浪费好多立可白把它们盖过去了。
每天钱包都会被抢走,连午餐都得饿肚子,哪有钱再去买立可白?老师看到,又要生气了

“王书飞,说几次课本作业簿要保持干净,都讲不听。再不用心要联络家长了喔。可不可
以不要问题那么多,让老师省省心?”班导金老师又要把我叫到办公室,当着所有二年级
老师的面大声斥责了吧。
没有人帮我说话,大家都是低着头忙着自己的事,偶尔抬头,也只是因为金老师口沫横飞
,打扰了午休。
桌上的诅咒就让它留在那里吧,不用费事去清理,反正只要有空隙,就会有新的脏话再被
填上去。
“人妖,娘娘腔,同性恋,死玻璃”,真是没有创意,翻来覆去就是那些字眼,玻璃的“
玻”还写成水字旁的“波”,又不能把它改正确,每天看着就不舒服。
我讨厌学校,也不想回家。家里什么也没有,只有越堆越高的空酒瓶。偶尔爸爸会待三五
好友在客厅抽菸喝酒,聊天的声音一条街之外都听得到。
所以放学后我都在安乐广场坐到半夜,确定家里的灯都关了,才蹑手蹑脚回家。幸运的时
候冰箱里还有些剩下的下酒菜可以果腹。不幸的时候碰到醉醺醺的爸爸,随手抡起东西就
往我身上砸。
锅子,空酒瓶,垃圾桶还是衣架都是打了不会死的东西。有一次向我飞来的是亮晶晶的菜
刀,幸好闪得快才没闹出人命。到现在大门还关不好,都是因为菜刀打弯了铁框。
安乐广场上有很多跟我一样的人,有家归不得的,没家不能归的,彼此很少说话,就像一
座座的孤岛,漂流在汪洋里,载浮载沉。
当太阳沉入地平线,黑夜里一双双眼睛亮晶晶的,有花枝招展的一群人,或坐或站,在各
自的小角落里做着见不得光的小买卖。也是这个时候,漫不经心的路人变身精明的猎人,
瞇着眼挑选货物,价钱讲好了,白花花的钞票掏出来,使个眼色就悄悄谈好了交易。
穿着制服的我本来是突兀的,有时候会有好奇的人靠近,试探著对我亮出货物,或是来打
探价钱。我总是对他们摇摇头。我既不是买家也不是商人,只是害怕天亮也害怕回家的普
通国中生。
直到有一天,秃头的胖大叔又叼著菸坐到我身边,第八次,试图攀谈。
“嗨,小帅哥,又不回家了?”他问。一口菸吐在我的脸上,呛得我直咳嗽。
我没有理他。我太饿了,肚子和食道都被翻腾的胃酸侵蚀,稍微移动就感到灼烧的疼痛。
“是只小兔子吧?阿叔的鼻子闻得出来。”胖大叔滔滔不绝的讲,为什么还不离开。
“三十年前这里可是兔子园,可惜事过境迁,如今地盘都被花蛇和毒虫占据了。”
我没兴趣听他在那边感叹陈年旧事。那些关我什么事?还有我最讨厌被人家叫兔子了,我
不是兔子。
“阿叔也算是这里的元老了,如果有需要就找我吧。阿叔帮你找差事,钱不会少。”男人
抖着脚露出黄黑色的牙齿,笑得真是恶心。他伸出油腻腻的手在我的背上摩了两下,我的
寒毛都竖了起来。
才不会找他呢,一点也不想再被毛手毛脚了。
终于胖大叔走了,留下一个麦当劳纸袋没有带走。袋子里散发薯条的香气,刺激我的胃酸
又分泌得更多了。
好不容易撑到十二点,拖着又饿又困得身体回家,还没走到路口就见到家里的灯还亮着,
大开的窗户里人影窜动,响亮的谈笑和醉语在安静的夜里响彻天霄。
我只好再回到安乐广场,坐在原来的位置上。胃痛得要死,那个麦当劳的纸袋还在那里,
打开它,里面有冷掉的半包薯条。
一根一根吃掉了薯条,巨大的饥饿感战胜了羞耻心。我终究从“普通人”降级成没有家的
人。
跨过自尊心的那道坎后,堕落的速度就飞快了。
胖大叔还是每天坐到我身边,像个锲而不舍的推销员。我假装看不见他,但是无法避免的
,必须依赖他留下来的食物维生。
“孩子,阿叔对你好,你也不能总吃白食阿。”有一天他说。手又搭在我的背上,一下一
下摸得尽兴。
我闭起眼回想早上在厕所里被浇的一桶冷水。他们拿走我的运动服,我只能穿着湿透的内
裤坐在马桶上瑟瑟发抖。
我是如此的冷又饿,专心咀嚼著阿叔带来的汉堡,背上那只手好像就不那么讨厌了。
“你看安乐广场上的所有人,要在这里住下,都要付出代价的。”
我吞著汉堡也吞着眼泪,眼前一片漆黑。
所以我只能说服自己,第一百零九个叫我兔子的人,我就跟他走。
“兔子”在安乐广场是行之有年的暗号,只有在行业里卖出名声的人,才配拥有自己的名
字。
毕竟来来去去的人多了,大部分的人在还没做出个名头,就消失了。
有的人被带回家了,有的人被警察抓走了,更多的人默默的,就死在不起眼的角落。森林
东路一段四巷五弄在安乐广场的居民口里,不但是交易的场所,也是大部分人的最后的归
宿。
早上的清洁队十分勤奋的,在那里捡起一具又一具的尸体,载走。
我也预见了我的下场,反正日复一日,活着跟死去没什么两样。至少我撑到了可以自称“
蝴蝶”的那一天,攒够钱支付日益加重的酒瘾和毒瘾,在幻觉中如同冬夜里叫卖火柴的小
女孩,只是我叫卖的不是火柴,而是苍白,被扎满针孔的,没有灵魂的肉体。
终于我等到了那个夜晚,接满了第三百六十七个客人,再一次被蹂躏后丢弃在冰冷的巷子
里。天上下著倾盆大雨,我浸泡在水里,用掉了剩下的两支针筒,等待一场只能存在虚幻
里的美梦。
我看见了,围墙后面有一棵树,树上坠落千千万万只白色的蝴蝶像雪片。我从来没有见过
真正的雪,以为这就是一场八月里的雪,只为我飘零。因为太过壮丽,不由就流下两行感
动的泪。
最后视野里走来一个清瘦的中年男人,穿着黑色风衣,帽缘压得很低,黑黝的皮肤,三角
形的眼睛,眉心有一颗朱红色的痣。
“你有什么愿望吗?”他问。脸上没有表情。
“我想一直堕落下去。”我说。“这样才能继续看见这样的美丽。”
“香香,香香公主。”大老远张小合挥舞手上两杯咖啡,越过马路向丁香小跑步来。夕阳
打在身上,整个人闪闪发光。
“大师兄都跟妳说了吧?我们的计画。”他停在面前,递出一杯咖啡,气喘吁吁。
“三岗会啊。”丁香翻了个白眼,“我不喝咖啡。”没有接过杯子。
“巧克力,是热巧克力。”他连忙换伸出另一只手,把热饮放在丁香的手掌心上。“天冷
,暖暖手也好。”
“张小合,你是来监视我,还是督促我进度的?”
“都不是,”他把一个资料夹凑到丁香脸上。“是邀请妳一起去看房子的。”
封面上是一栋七层楼的老公寓,售案在一楼。铝制的拉门,磨石子的地板,是台北市骑楼
边最常见也最没有隐私的隔局,客厅亮幌幌对着街道,路人透过落地窗就可以轻易分享室
内主人观看的电视节目。
“不远,从这里走个十五分钟就会到。”
丁香打量张小合笑呵呵的脸。“我凭什么?”放出一支冷箭。
“凭妳是“好居房屋”企业小公主,”他说得脸不红气不喘,“还有这是陈文吉以前的家
。”
丁香查过了,虽然没有太多收获,也算是对自己要对付的东西有一知半解。
传说三岗会源起于远古,人类刚刚萌芽文化意识,凝聚社会型态之初。追本溯源,堪称为
宗教和直销团体的鼻祖。
三岗会是一个怎么样的组织,任何地方都找不到完整的资料。就连神通广大的google 大
神上也只有零零散散几篇传说性质大于真实的文章,随意揣测三岗会的神秘与伟大。
“东洋世界的光明会”
有一篇娱乐版新闻是这么形容的,阐述的就像一个巨大的阴谋论﹕
缘起于黄帝,为方仙道及后来道教的源头和启发。相传黄帝大战蚩尤后创立,旨在立定阴
阳规矩,裁治犯法者,以维持人间和平。其行事低调,外人不得其门而入。古时为江湖公
道主及司国师职,直属于皇帝且有颁定乡野规矩的权力。如今其势力遍布世界大陆,根基
民间和政府,专处理妖魔异事,维持人类社会不受干扰,但是具体作为和真正影响力鲜为
人知,让其教会更披神秘色彩。
这样的神秘本应该安分在花边小报和小说电影,居然要丁香亲自经历它的真实,然后扳倒
它,就像置身在梦里行侠仗义,简直痴人说梦,尽是纸上谈兵。
但是这是她抢回原本生活的唯一途径了。
“张小合,我问你,你为什么要加入三岗会?”
“为什么啊?”他鹦鹉学舌重复问句。“因为不想活得平凡,想变得伟大,至少做一些改
变世界的事,再死掉。”他微微笑,眼里一扫而过忧郁。“其实是吧,刚好有点天赋,然
后穷怕了而已。”
“三岗会待遇很好?”
“能在“好居企业”工作室保底,至于降妖除魔吧,就像游戏里打怪一样,照等级和数量
掉钱下来。”
“那甘木呢?值多少?”
“它是终极大boss,打完就可以结束游戏,退休去了那种。”
“难怪大家趋之若鹜。”
“可不是吗?不知道何时开始斩除甘木变成三岗会的中心思想,扳倒它之后恐怕很多人都
要失去人生目标了。”
“比如你的大师兄吗?”丁香酸溜溜地说了。
“天晓得他为了这个花了多少心思,终于找著线索布局了这么久,妳可不能让我们失望。

“堂堂三岗会把那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一个外人,是不是太放心了点?”
“可是妳也是我们三岗会的一员了啊,都入会二十年了,我们对妳好,就是希望妳能至少
记得这情分。而且,”他突然低声道,“香香公主,真不是想吓妳的,但是看着妳的人可
不只我一个,三岗会的人天罗地网,妳插翅也难逃。”
作者: mista1130 (季少)   2021-03-10 23:11:00
推!
作者: IBERIC (无论什么都准备好了)   2021-03-11 03:12:00
作者: ridle (飞天意大利面神)   2021-03-11 05:11:00
推!^^
作者: grassbear (草熊)   2021-03-11 12:01:00
作者: LeftLife (LeftLife)   2021-03-11 15:16:00
作者: jplo (jp)   2021-03-11 19:55:00
作者: shy801020 (花中之蛇)   2021-03-12 13:07:00
作者: eroh210 (errr...)   2021-03-13 10:04:00
继续推
作者: greywagtail (小灰)   2021-03-14 22:01:00
作者: jakei (床前明月猫)   2021-03-18 16:23:00
作者: beastwolf (黑小)   2021-03-23 08:10:00
不要这样对植物啊呜呜呜呜
作者: iforlove (阿姨)   2021-03-29 22:47:00
作者: moonisblue (月亮是蓝色的)   2021-04-16 13:47:00
作者: cockatieltw (颠倒梦想)   2021-04-24 23:4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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