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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坑挖得好像有点太大,导致混乱到大家看不懂。
请准许作者打掉重练前再努力一下,谢谢@@!
~~~~~~~~~~~~~~~~~~~~~~~~~~故事开始~~~~~~~~~~~~~~~~~~~~~~~~~~~~~~~~~~
6.
跌跌撞撞的走出晶鹿酒店,张小合头痛欲裂。刘忆如的灵魂操控着他的神智与身体,如同
蔓延的蜘蛛网,一生的七情六欲、荣誉、舍得、试图振作与最后的自我放弃都是具带攻击
性的海浪,冲刷他这颗礁岩千疮百孔。
沉重的脚步移动,慢慢的,他远离了灯火通明的大饭店,直径往昏黄的安乐广场走,那里
流连忘返的,都是不安分的、被放逐的幽灵。
“嗨,帅哥,寂寞吗?”
“一节三千,便宜啦。”
“玉米浓汤还是大麦克,两人套餐怎么样?”
商人们火眼金睛,看准了潜在客户就大胆的黏上去,兜售的,都是不堪入目的东西。
低级的东西张小合看不上,他熟门熟路的就直径往坐在阶梯上的小平头男走去,倚著旁边
一尊马面人身的装置艺术,从容不迫的开启对话。
“采花,现在。”手里若隐若现一张千元大钞。
小平头原本在划手机,抖著一只毛茸茸的脚,听到暗号就抬起头来,对着年轻的男人有些
兴趣缺缺。
“新面孔阿,懂行情,谁介绍来的啊。”小平头嚼著满嘴槟榔,龇著板牙,手机萤幕微弱
的蓝光倒映在脸上,把方脸上的警戒和痘疤都照得一清二楚。
“行情再加三千,见一面就好。”张小合没有理他,手里数着钞票。
“先生,我们这里忙,都是预约制的……”小平头的眼睛离不开张小合的皮夹,陪着笑,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李太要的,也要排队吗?”
一听到李太的名号,小平头马上抖擞起精神来,正襟危坐起来,马上换了一套谄媚的脸容
。“不不不,哪需要呢?”手指著前方的暗巷,忙不迭的。“可惜您来的不巧,巷子里脏
,恐怕弄坏了您的名牌西装。”
刘忆如想起第一次见到蝴蝶,就在龙蛇杂处的安乐广场。数个月前她刚和老公参加完一场
无聊的慈善晚会,回家的路上她向司机提议想要散步回家。
反正回了家也只是冷眼面对对方,刘忆如索性花更多时间在外面游荡。
然后她带着微醺和满腔郁闷,不知不觉走到了安乐广场上,那里的地板很脏,来来往往的
人都小心又猥琐,心怀鬼胎的样子,就跟刚刚在慈善晚会见到的人一样。
不论衣衫褴褛或礼服金装,贫穷或富有,人的气质都不会改变,散发出来的印象很轻易就
会被发现,在演艺圈打滚多年的刘忆如非常清楚。
所以在一帮污浊中,刘忆如马上就被白衬衫牛仔裤的少年抓住了视线。少年被一群打扮庞
克的年轻人围在中间,怂恿著抽一口烟。
“小兔子,不会抽菸?跟人家混什么街头?”为首的紫头发尖下巴男每个手指上都戴着代表
恶魔的装饰,挥着点燃的香菸在少年脸前挥舞。
“一口,就一口怎么样?”旁边的人助阵。“要是抽完整支烟,哥哥再附赠你一包白糖。
”
少年的脸上没有害怕,透露的更多是困惑。
“喂喂喂,小混混,不要欺负人。”
刘忆如本不是一个多事的人,但是她被少年苍白无助的气质吸引,鬼使神差的走上前去,
反射性的斥训起来。
“挖勒,这位大婶是谁?”小混混们起哄,摆出各种鄙夷的表情。“蝴蝶,是你妈妈吗?要
不要介绍一下?”
“成年了吗?学大人抽菸,哪间学校的,家长不管?”刘忆如义正严词,年轻人们面面相觑
,哄堂大笑。
“哪间学校的?”紫头发男有样学样的讲。“我们这里的规矩是,你付学费,蝴蝶给你带
回去调教。”
不知所措的少年被推了出来,其他人一哄而散。蝴蝶看着她,眼里只有漠然。
“你……不跟我说谢谢吗?”刘忆如有点受伤,她忽然觉得好意被无视。
“妳要什么?”没想到少年开口就这样说。“我不需要妳来救。”
见过蝴蝶的人都会不可自拔地爱上他。蝴蝶的爱很廉价,一个小时几张蓝色的钞票而已,
要买时间,都要跟化名“雄哥”的皮条客接头。
蝴蝶很随便又独自清秀,他周旋在花丛中,总是应接不暇。
但是刘忆如什么没有,钱和时间最多。一开始她只想着要救少年于水火,接触久了,不知
为什么就被拉入沉沦的漩涡。
和蝴蝶的关系到死前她才明白,就只是单方面的渴望和需求。
刘忆如控制着张小合走入小巷,那里大部分地方都伸手不见五指,唯独中央一盏要坏不坏
的路灯,照耀着一堵红砖墙,墙后是废墟的古宅和枯树,灯下一个人,白衬衫牛仔裤,笑
起来的时候,瞳孔里泛著寒光。
现在蝴蝶背靠着墙,身上压着一个强壮的男人,撕扯着他,发出野兽般的嚎叫。
透过男人的肩膀蝴蝶和张小合四目相望,蝴蝶平静的脸上漾起一丝微笑,干净、自然又有
些骄傲。
“张小合。”他用唇语呼唤,无声的,张小合听不到。现在来找蝴蝶的,是附身的刘忆如
。
但是蝴蝶不在意,他眼里只有张小合,那个没有长大的,又胆小又勇敢的五岁小男孩。
“看。”他抬头示意,身后的树木一朵一朵开出雪白如蝴蝶般的花,飘零下来,漫天飞舞
。
“看,”蝴蝶看着张小合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他是一棵噬血的树,唯独对这个天真的孩子
情有独钟。“看,”他说。“这些都是魔术,一点都不恐怖。”
三天后警方宣布刘忆如谋杀案顺利侦破,凶手姓方,是刘忆如的保镳兼司机,他向警方自
首的时候精神恍惚,声称在用丝袜勒毙刘忆如的当晚又在安乐广场见到她,勾引他到巷弄
中交媾。
“怎么良心发现要自首呢?”警察百思不解。方嫌描述杀人的情景历历在目,口腔黏膜的
DNA也和死者指甲内的皮屑组织相符。
“因为见鬼了,刘忆如不会放过我。”彪形大汉在侦查桌前瑟瑟发抖。
“你说你在巷子里和刘忆如的鬼接触?”警察忍住不笑,想着天网恢恢,杀人的罪恶感击
溃了凶手。
“对,我看到很多很多的蝴蝶,牠们像吸血蝙蝠,刘忆如操控牠们要吃掉我。”
神经病。警察翻了个白眼,无奈还要继续录口供。
“最后她问我我想要什么,我求她放过我。”
好居房屋安乐门市的区经理办公室里两个男人正在交谈。
“刘忆如带你去哪里?说了什么?”阎罗生问,手上一本笔记簿。
“安乐广场,森林东路一段四巷五弄,她说李长峰买通保镳杀她,几天前她就感觉不对劲
。”
“她还有跟谁透漏过这件事?”
“没有。”
“刘忆如的灵魂呢?”
“感觉不到了。”
“很好,现在凶手自首了,你记着,李长峰和这件事一点关系也没有。”
“好的。”张小合揉揉太阳穴,起身送客。
“张小合,”阎罗生出门前转身拍了拍张小合的肩膀,露出一个豺狼般的笑容。“你消化
灵魂的能力,真不错。”
两天,这次张小合只花了两天,就从刘忆如那抢回自己的身体和意志。一如既往的他对两
天里去了哪里做了什么都没有太多记忆,深刻体会的只有亡灵生前死后的痛苦与悲怆。
为二记忆的片段,一是刘忆如和一名苍白的少年在房间里饮酒,刘忆如酒酣耳热,问少年
如果她被杀死了,可不可以帮她找到凶手。
然后是在刘忆如附身之后,用张小合的脚走进了禁忌的巷子之中,那里有一盏路灯,一棵
树,满天花朵。
花瓣铺盖的墙脚边有一只小白狗,红色的眼睛晶莹剔透,爪子下把玩的是他三岁妹妹张小
江的人头。
“汪汪。”胖呼呼的小狗吐著舌头,追着短短的尾巴绕到他的脚跟前,翻著肚皮讨摸摸。
7.
张小合从办公室的落地窗看出去,正好把整个安乐广场看个精光。
广场的对面,隔着一条不大不小的马路,一条看不见尽头的巷子往前延伸,如同黄泉。
五岁的时候张小合追随妹妹张小江的脚步,张小江追赶着小白狗,进入那个伸手不见五指
的小巷中,没有回头。
一周之后,张小江的心脏被快递到了家中,再一个月之后张妈妈带着张小合到了三岗会的
道场,在那里,一群慷慨激昂的信徒喧嚣著烧死了小白狗。
一年之后警方宣布连环杀手落网,自戕在一棵树下,旁边昏迷大难不死的女孩丁香。树根
下挖出九具孩童的尸体,每个都残破不堪,没有了心脏。
从此张小合觉醒了天赋,他的身体乘载着张小江的灵魂,一半的时间都以张小江的意识活
著。三年,三年的时间里张家四口若无其事的生活,好像死去的女儿没有离去,只是跟哥
哥分享了同一副身体。
直到有一天张小江被张小合彻底吞噬,再也不复存在,爸爸离家出走后人间蒸发,妈妈疯
了再也无法振作,接下来的七年间张小合四处打工借钱,回到家,面对的都是歇斯底里的
咆啸、诅咒和无时无刻的谩骂。
“当初为什么没有看好妹妹?为什么让妹妹被杀人魔牵走?”
“为什么没有跟好?为什么停在巷子口?为什么看到怪物没有说?为什么只顾著跟小白狗玩?
”
“为什么不是你死了而是妹妹?为什么妹妹的灵魂好不容易回来,你不把身体让给她?为什
么你杀了妹妹两次,还有脸活下来?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去自杀?”
十五岁的张小合目睹母亲疯狂拿着剪刀割著自己的颈动脉,尖叫着,还不忘用最恶毒的语
言重伤身心俱疲的儿子。
医院急诊室外面,西装笔挺的男人向张小合递出了名片。用沾满鲜血的手接下,印入眼帘
的是三岗会的标志和一个名字。
“嗨,张小合,要不要来好居房屋上班?为三岗会效命,活下来有钱拿,死了,也不怕妈
妈的后半生没有人照护。”
阎罗生说,抽走他手上的急诊缴费通知,一下子就叫人缴清。
“‘饵’是一份好差事,秤秤你生命的重量,卖个好价钱,怎么样?”
在男人冷酷的笑脸上张小合看见希望。这是妈妈这么多年来祈求的,就是张小合去死,死
得远远的,换些更有价值的东西回来。
“钱很难赚不是吗?”阎罗生说。“你一个国中中辍生,打工一辈子都不比卖一次命拿得
多,这么好的机会错过了就不会再有。”
张小合糊里糊涂的被说动,糊里糊涂的在合约上签字,糊里糊涂的手上多了一张一百万的
支票,糊里糊涂的就置身一间三层楼的独栋别墅,大厅里一个中年男人坐在椅子上,一条
锋利的钓鱼线从天花板上垂下,把脖子切断了一半,脑袋垂在胸前,双眼翻白正对着大门
,凶神恶煞。
“这个男人生前嗜赌,欠了一屁股债,房子被法拍,被逼急了就自杀,死了也不要把房子
让出来,亡魂徘徊在这里成了地缚灵,要每个胆敢住进来的人死于非命。”阎罗生说,叫
张小合坐到尸体旁。
“看着他的眼睛,想着要和他沟通,虔诚的,就能把祂叫出来。”
“叫出来然后呢?”张小合问。
“你知道为什么魑魅魍魉难对付吗?”阎罗生说。“因为祂们无形,抓不到摸不著,要怎
么杀死呢?”
“饵”是容器,是捕鼠夹上的鲜肉,都是一些容易吸引阴气的人来担当,鬼上人身,就有
了人的弱点,要对付就容易多了。
“消灭鬼魅的任务交给“猎犬”就可以了,清理善后还有“清道夫”,作为“饵”,你只
要引诱鬼来附身就可以了。”
一条被唾弃的烂命换一百万,再加上精神异常的母亲能够善终,徬徨少年张小合想通了,
作一回“饵”也没有什么不行。
殊不知当天半夜吊死鬼来索命,掐著张小合的脖子进入了他的身体,第二天猎犬带着一堆
法器道具,忙了半天大汗淋漓,驱不掉张小合身上的恶鬼就算了,所有人都差点掉了小命
。
接下来一个月没有人敢在接近那间猛鬼豪宅,直到大家都以为差不多了,清道夫壮著胆子
打开上锁的铁门,伸手在躺在地上的人鼻子前一探,竟然还有微弱的气息。
“鬼呢?”
在医院躺了一个礼拜后张小合终于有力气讲话,阎罗生来探望,头句话就问。
“感觉不到了。”张小合回答。
“很好。”阎罗生满意的点点头。“不枉我们观察你那么久,果然是个特别的人才。”
阎罗生冷峻的脸庞和声音让张小合想起了十年前在敞亮的露天道场上,红眼睛的小白狗被
装在亮晶晶的白铁笼子里搬上了台,胖胖的小脸对着台下乌鸦鸦的人头不知所措。
“是这只小白狗吗?”主持人对着麦克风嘶吼,把话筒递到五岁的张小合嘴边。身后张妈
妈搂着他的手臂,紧紧的,要他回答。
“是,是这只小狗。”张小合不明白状况,只好如实回答。
“小朋友说了,那天张小江小妹妹就是追逐这只小白狗到了阴阳路上,才会被杀人狂有机
可趁。这只狗是怪物,恶魔的随从,罪恶的渊薮,”主持人大声宣布,一干群众偋气聆听
。“不只这样,我这里还有目击证人。”他一挥手邀请一名三十出头的女人出列。
张小合认出来了这个女人,她那天跟随他的脚步到达巷子口,一起目睹了穿着风衣的高瘦
男人牵着张小江的手进入了黑暗之中。
不同的是张小合太害怕而没有向前去,而女人只犹豫了一下就踏出步去。
“我们来听听萧梅花萧小姐的说法,她是凶案现场的第一目击证人。”主持人作出了邀请
的姿势。
“我……我在巷子中间的一间三合院前面发现了这只小白狗坐在砖墙边,嘴里含着一节小
指。”女人叙说。“后来警察化验确定是张小妹妹的手指头。”
“那个三合院里有一棵树,树下警察采集到了新鲜的血迹。”主持人接话。“聪明的人想
到了什么吗?”拱着手怂恿。
“怪物。”万头钻动中发出响亮的回答,所有人都恍然大悟的倒吸一口气。
“怪物。”附和声此起彼落。
“树的怪物,是什么?”
“甘木。”一口同声,没有异议。“甘木。”两个字里透著愤怒与颤抖。
“砍了那树,烧了恶魔的狗。”群起激愤,主持人把手放在耳壳后。
“烧了恶魔的狗。”
火把点燃,靛蓝色的火焰被传了上台,交到一个年轻男人手中。年轻男人有一张英俊冷酷
的脸,健美修长的身材包覆在黑色西装里面,就像一具精美刻划的死神雕像。
“烧死祂,烧死祂,烧死祂。”男人在群众的吆喝中将火把对准了无处躲藏的小白狗,蓝
色的烈焰倒映在红色的瞳孔中。
“烧死祂,烧死祂,烧死祂。”越来越高涨的情绪让五岁的张小合吓得躲在妈妈的怀中。
“看,小合,看清楚,你见到的是怪物不是小白狗,祂引诱你妹妹惹来杀身之祸,该死,
就该死,你当初要是不受诱惑,把狗打死而不是把祂当朋友,妹妹就不会牺牲,这是你的
罪,所以你要看清楚。”妈妈不同情张小合的恐惧,扳正了他的脸要他目睹即将的酷刑。
“烧死祂,烧死祂。”声音络绎不绝,火把越来越靠近,白铁的笼子变得红通通,笼子里
的小狗瑟缩在角落,脚爪在灼热的栏杆上踢跶。
“烧死祂,烧死牠。”
张小合的眼角逼出害怕的泪水,他的两只手被母亲牵制,摀不了耳朵也遮不住眼睛。
火焰烧到了小白狗的毛皮上,小白狗疼得嗷嗷叫。
“不要。”张小合挣脱母亲的拥抱冲上台去,赤手空拳抓住了上了大锁的笼门,用肉身抵
挡逼近的高温。
“不要。”他哀号著抗议。“不要。”手掌上兹的一声被烫得皮开肉绽,泪眼滂沱的只记
得重复一句话。“不是怪物,不是怪物阿。”
笼子里的小白狗停止了挣扎,走上前来舔拭他的伤口,粉嫩的小舌头温温湿湿的,就跟他
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样。
“阿白,阿白就是只无辜的小白狗。”张小合死死扳著牢笼,身体被一群大人向后拉扯,
硬是要把他们分开。
“阿白,阿白。”哭喊著,张小合终于被拔离舞台,趴在一名警卫打扮的人身上,眼见火
把触碰到了小白狗身上,噗的一声就如干柴烈火燃烧起来。
小白狗化身的火球里有两颗眼珠,红得晶莹剔透,回望着张小合天真又温柔。
“阿,不要。”张小合虚脱昏厥过去之前还在锲而不舍呼救,随着燃烧的小白狗,空气中
弥漫一股特别的清香,灼热又自然,仿佛浴火的不是一只白毛畜生,而是整片森林。
之后张小合昏睡了不知道多久,梦里他又见到蹦蹦跳跳的小白狗,在熙来攘往的安乐广场
晃悠,一下捡起水沟盖上的槟榔渣嚼了一口又吐掉,一下在垃圾桶旁边闻闻嗅嗅。
“脏死了,走开。”坐在石阶上的胖男人朝小狗的屁股踢了一脚,继续若无其事的搭讪满
脸生涩的高中男学生。小狗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掉在一群分享著香菸的不良少年中间。
“哪来的丑狗。”不良少年轮流用菸蒂烫著小狗,小狗惊慌失措的跑开去,正好冲到了刚
刚换成绿灯的马路上。
“闪开,去他妈的流浪狗。”机车骑士催著油门就从小狗身上辗过去。
“不要。”目睹了一切的张小合跑上前去已经来不及,红灯亮起来的时候,地上拖曳了长
长的血迹,小白狗喘着气,粉红色的肠子掉出肚子上的伤口,眼睛眨巴眨巴,吐著舌头。
“阿白,阿白。”还是小男孩的张小合第一次亲眼目睹死亡,他搂着小白狗慌慌张张,四
处求救都是嫌恶躲避的人群,失魂落魄的就走入巷子之中,来到唯一的一盏路灯下,那里
有红色的砖墙,墙脚有个刚好够小孩通过的洞,张小合搂着小白狗到了枯萎的大树下。
在那里,臂膀中,张小合感觉到了小白狗舔着他的手指头,直到最后一声心跳嘎然而止在
冷风中。
几个月之后张小合和妹妹在安乐广场旁的骑楼边等待购物的母亲回来,妹妹趁他不注意跑
了出去,待张小合回神,白色的一团影子和妹妹粉红色的蓬蓬裙角刚好消失在马路的对面
,张小合追了出去,到达巷口,正好撇到最后一眼妹妹的背影,和一个穿风衣的高瘦男子
并排走着,越来越远去。
脚底下绕着双脚又跑又跳的,正是那只被他埋葬的小白狗,不同的是血红色的眼睛里闪烁
的,是急切的邀请,要他跟随身后。
三岗会的法会好几天后小男孩张小合醒来,发现爸爸妈妈围绕在身边,脸上满是期待。
“爸爸,妈妈。”他叫唤的瞬间两张脸都垮了下来。“张小合?”爸爸问。妈妈呜呜耶耶
的哭了起来。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正躺在妹妹的床上,身边都是小女孩最爱的洋娃娃和积木。
“爸爸?妈妈?”张小合哑然失声,心里的惴惴不安在未来的日子里升华成巨大的恐惧,将
他吞噬其中。
8.
安乐广场上留连忘返很多寻寻觅觅的人,他们等待的东西各异,焦急想要攀谈的都是无谓
的欲望与刺激。
蝴蝶在安乐广场独舞,手舞足蹈,一抬首一弯腰,就像一个醉酒的专业舞者,举手投足都
是美丽。
正当围观的群众陶醉在他的表演,纷纷伸手想要邀约,他却突然停止了,柳叶般细长的眼
裂投向广场旁的好居房屋门市,那里有一个年轻男人刚好熄了灯,出来后把铁门拉下,举
步要走。
男人的身后跟着一团黑雾,雾里有一张破碎的老女人的脸,张著脱臼的血盆大口就进入男
人的体内。
男人踉跄,险些跌倒,勉强撑住身子,走起路来驼著背,就像年过八十的老妪,巍巍颤颤
。
蝴蝶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向男人,四周的眼神是忌妒是怨怒。蝴蝶从来不主动走向任何人,
他接受每个热烈祈求的拥抱,不偏心也不多给予。
但是今天这个无私的大众情人破天荒地走向这个陌生的年轻男人,大家都好奇又愤怒。男
人何等荣幸而不自知,万中选一的,甚至不是众多一掷千金的消费者的其中一个人。
更奇怪的是蝴蝶跟随着男人蹒跚的脚步,不远不近的,说是跟踪狂更像是小心翼翼的护花
使者。没有人明白过蝴蝶的行为模式,就算是自认为亲近的恩客也无法摸透蝴蝶的思绪。
随着一前一后两个人逐渐远去,安乐广场上的人群重新做回自己该做的事情。反正蝴蝶今
天是没有空了,留着争风吃醋也没有意义。
张小合在黑夜里走了很久,瘸著腿慢慢前行。他经过了晶鹿大饭店,经过了嘈杂的夜市,
跨越整片住宅区来到没有人的河滨公园,伫足在水边,若有所思。
蝴蝶站在一棵很大的柳树下,远远的看着他。
“噗通”一声,没有预警的张小合纵身跳入水中,非常不协调的滑动四肢向河中央游去,
头浸在水下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
很久没有换气,张小合逐渐失去力气,他一点一滴的往下沉直到灭顶。
这时干站着观察的蝴蝶才走向前去,脸上依旧波澜不惊,潜到河里去把梦游的男人拾回岸
上。
“张小合,梦到了漂亮的风景吗?”蝴蝶屈膝坐在昏迷的张小合身边,自顾自地说哼起歌
来。
他的身边出现了精灵如鬼魅的蝴蝶,织成一条厚厚的棉被,盖在溼答答的男人身上又柔软
又温暖。
“一条小狗,两只眼睛,三个人,四条腿,五里路,六尺悬崖,七支猎枪,八声枪响,数
到九,猜猜看,十个树洞里,埋了谁?”
那是一首古老的童谣,用失传的语言吟唱。深山村落里的母亲在孩子睡前都会唱,孩子被
妥妥当当包裹在棉被里,只露出一颗不安分的脑袋,睁著大眼吵著不想就寝,母亲就会唱
,唱着小狗与猎人的故事。
“树洞里,要躲好,小狗汪汪叫,叫来了老虎,老虎说,树洞里的别偷看,露出来的手脚
,都吃掉。”
于是蠢蠢欲动的小童都会害怕得安静下来,赶快闭眼,把四肢收拢好,深怕蜡烛吹熄之后
户外的狗若再被打扰,森林里的老虎就会来,藉著月光,把没有乖乖躺好的坏孩子都吞到
肚子里。
“呃呃呃……”昏迷的张小合嘴里发出苍老的喉音,如同垂死的挣扎,断断续续又不肯放
弃。
蝴蝶俯下身去倾听,断字残片串联成不清不楚的句子。
“水里…很黑……好冷……救救我。”
张小合身体里的怨灵反复一个需求,上气不接下气的,连带被附身的人也感同身受溺水的
痛苦,扇动鼻翼扭曲了面容。
蝴蝶的手轻轻拍打着困在恶梦中不可自拔的男人的胸口,一下一下,就像安抚受惊吓的小
猫咪,直到隔天的阳光从远方探出头,才化成一只红色眼睛的小白狗,晃着胖胖的屁股钻
入树丛,消失无踪,仿佛从来也没有存在过。
张小合醒来,睁眼撞见湛蓝的天空,刺眼的阳光从树叶的间隙打在身上和草地上,像砸碎
的玻璃渣,亮得令人晕眩其中。
“阿。”他深深吸了口气让肺里灌满空气,混沌的脑袋里回荡一句话和不知名的旋律。
“在水里阿。”他喃喃自语。
腰酸背痛的,起身拍掉衣服上的落叶,张小合拧了拧衣角,挤出些腥臭的水。狼狈不堪的
,他开始一天的活动。
半天之后,河滨公园的岸边停了好几辆警车,全副武装的专业潜水员陆陆续续出动,到水
里进行地毯式的搜查。
闪著红蓝灯光的厢型车里坐着虎背熊腰的中年刑警,鸟巢般凌乱的头发和睡眼惺忪的脸摆
明他的疲态。把玩着手里的一副手铐,他面对一个五十多岁的干瘦男子发出了最后的警告
。
“吴海涛,你杀死年迈的母亲,弃尸试图灭迹,给你好几天反省招供了,现在证据就要浮
出水面,你是要现在就认罪,或是对着你母亲的遗体再述说一遍你的罪刑?”
刑警不耐烦但胸有成竹,熊一般的小眼睛犀利看向对面紧张得将手绞在一起的嫌疑人,命
令。
犯人吴海涛不发一语,侧头望向窗外忙碌的人群,嘴唇咬得死紧。
“找到了,找到了。”高亢的欢呼打断了两人的对峙,先是一台变形的轮椅,然后是浮肿
不成形的尸体被运送上陆地。
“郑老大,郑老大!”一名年轻的警察跑到车边,砰砰砰的拍响了门。
郑老大从鼻子喷出口气,将门推开小小的细缝,正好够兴冲冲的警察探进一颗脑袋。
“毛毛躁躁的,菜鸟就是菜鸟。”嘴里咕哝,郑老大伸手接过递过来的文件,随便扫视两
秒就满意的扬起嘴角。
“吴海涛,你准备准备去坐牢吧,那么多骗来的保险金都要吐回去,可怜我都帮你心疼。
”摇摇头。“出发。”对菜鸟警察中气十足的吆喝。
“出发?去哪里?”菜鸟警察搔搔头不明所以。
“打道回府,然后回家睡觉去笨蛋。”郑老大刷的大开车门,俐落的跳出去。阳光照进车
厢内把颓丧坐在黑暗中的吴海涛打得无所遁形。
“喂?”坐回驾驶坐的郑老大熟练的打通一组电话。“阎老弟吗?你真神,通灵吗?我们一
队人白忙活了好几个礼拜都没有头绪,你三天不到就帮我们找到尸体,超级给力的啦。什
么?不用谢?当然要谢啦,说什么还我人情?十几年前学校的事,举手之劳而已,我以后买
房子一定去好居房屋,要是你有什么麻烦事我可以效劳的就来电话不用客气,希望我们可
以持续合作关系,钱的话不用担心,不用?怎么可以不用,经费申请的不多,我加减给你
啦,不愧是我的好学弟。”
通话结束,郑老大发动汽车,载着他的嫌犯扬长而去。
好居房屋安乐门市里张小合蹲在厕所里吐得昏天暗地,他抹著嘴角眼冒金星,心想前一个
晚上被吴老太太的幽灵拽著到河里喝了好几口脏水,肯定得了急性肠胃炎,不知道下班后
要不要去挂急诊。
阴阳路上缠绵著很多具交叠的躯体,蝴蝶站在昏黄的路灯下冷眼旁观,举着手臂,仿佛渴
望又不能触摸到头上死寂的枯枝,严肃又平静的,独自参加自己的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