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楼梯时极为小心,深怕惊动了那些党国大老的随扈,没想到一路上没开灯也没
见半个人影,而且随着越上楼,那觥筹交错的宴饮声越来越清楚,有拨弄的琴弦、
硬底皮鞋的脚步杂沓、还有混做一块的应酬声,只是我始终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嗡嗡闹闹的,感觉是很盛大的宴会,气氛是热闹的不得了!
最后,我悄悄来到会议室门前,它位在长廊的最深处,伸手不见五指的幽暗中,两
扇紧闭的老旧门后,一场戒严以来从未有过的歌舞升平,正在这博爱特区的深夜进
行着!
“他马的!这些老家伙平时打发我们早点下班,原来晚上都在这酒池肉林,难怪我
们无法反攻大陆嘛!实在是太腐败了!”我决心要打开门,偷看里面是哪些高官在
乱搞,一有机会绝对要打小报告,好戳破这些道貌岸然的假面具。
我蹑手蹑脚来到门旁,看着底下门缝隐微透出的摇晃光影,与细微如丝的琴弦奏乐
,并伸手轻轻转动黄铜门把,将门开了一个小缝,屏气凝神贴眼往里头一看……
“我的妈呀!”光哥叫道,吓得我眼皮也抖了一下,只想知道他到底撞见了什么恐
怖的画面。
会议室里面乌漆妈黑,黑蒙蒙的什么也没有,我不敢相信地再眨眨眼,透过阖上的
窗帘与外头幽微的路灯,空间中仿佛蒙上一层诡异的白纱,ㄈ字型的长桌上空无一
物,桌椅也都整整齐齐地靠上,没有音乐声、应酬声、脚步声、要说有人只有墙上
挂著的总理遗照,与一旁“三民主义统一中国”的斗大标语!
“我是见鬼了吗?”我望着里面空荡荡的会议室,随即全身一阵毛骨悚然。“难道
是最近加班太累?产生幻听幻觉?”
我贴在门后撇头一想,忽然猝不及防,整扇厚重的门板朝我头顶撞来,像里面有人
用力踹了门一脚,我应声往后跌了一跤,额头更是阵阵发疼,然后抬头一看,门又
被紧紧阖上了!我紧捂著头,看着门缝下又透出古怪的晃动光影,与觥筹交错步履
杂沓的喧嚣,“不是幻觉,是里面真的有鬼!”黑暗中,我看着那扇幽暗紧闭的华
丽大门,再也没有勇气一探究竟………
事后,我生了一场大病,请了好几天长假,一回到党部上班,压根不敢再去楼上,
也不敢对人提起那晚的事,只有一次,那个会五术的老工友,有一次来到我桌前,
趁著四下无人,以一口浓厚乡音问道:“小老弟,我看你面堂发青,最近是看了什
么不该看的吧?”
我一听脸色惨白,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微微点头颤抖,心底更是佩服这老先生的
道行高深。后来,既有这个机缘,我便拜这位老先生为师,老先生一人孤身来台,
举目无亲,所以也很欣慰收了我这个关门弟子。
老先生曾跟我说,他看了我的全相说我有修道的命,那一晚会撞鬼恐怕是这缘故,
只是我道行不够,所以在很偶然的情况下才听得到他们,但却还看不见。
我一听,想到那晚所见场景,开门时,音乐骤停,人声嘎然而止,仿佛一场欢快的
宴会突然被开门的冒失鬼打断,莫非在那喧嚣屏息的瞬间,满屋子的鬼也同时往门
这边看,看见在门后偷瞄的我,才气得一脚把门踢上,这样说来那晚不是我撞鬼,
是鬼见我?
于是我又问:“那他们看得见我吗?”
“唉!”老先生叹了一口气说道:“所谓人鬼殊途,鬼跟人是处在不同的世界,鬼
有鬼道,人有人道,不是你想见就能见,一般说来,人也不该见!既然鬼跟人去路
不同,阴阳有别,你不去招惹他们,他们自然也不会加害于你。你只要记得,如果
学了道术千万不可拿来害人,一有这个心念,路子走歪了,邪魔鬼怪也就进来了!”
后来,我在他的传授下,几乎把他的毕生本领,一身功夫全都学全。我刚刚说的我
看得见那些高阶的,也是说我可以透过道术,和他们说得上话,解决一些疑难杂症。
听光哥说起这段玄奇的遭遇,我像茶馆听书的听众,听得目瞪口呆,连送上来的热
咖啡都凉了,正要他继续讲下去时,忽然光哥的手机响了,他瞄瞄来电,皱了眉头
,只说有要紧电话要讲,便离席迳去外头讲电话了!
他不在时,我向朋友使了个眼色问道:“你觉得他说的是真是假?如果是出人物故
事,那讲的东西可要有根据,不然胡说八道乱盖鬼扯,我出小说就好了!”
“这段我也是第一次听他说,我知道他之前有帮人看风水,疫情前常往大陆跑,还
曾帮高干看过祖坟咧!”
“真的假的?”我喝了一口茶,满脑打转这企划要怎么做。
光哥电话一讲就停不下来,而且似乎颇为激动,不知发生了什么大事。等他进来时
,又要了一杯冰水,擦擦头上光亮的汗珠,跌坐椅上,像一只挫败的公鸡,呢喃喊
道:“他们竟然就这样撤了,国民党养的这些脓包立委,打没两下就回家睡觉了!
那我们是来干嘛的?看他们耍猴戏吗?”接着又启动他政论的开关,霹哩啪啦痛骂
起国民两党。
我只怕他这下一讲又没完没了,国民党立委撑不过三天三夜,但铁杆深蓝骂起人来
绝对可以骂到对年。正愁不知该怎么打岔时,他忽然将身往前一顷,看着我们低声
问道:“你们知道国民党这二十多年来为什么兵败如山倒吗?”
“不知道。”我们摇摇头,但我们知道光哥灵异的开关又要启动了!
“因为那栋楼啊!”
“你是说旧党部那栋?”
“没错,国民党是遭到皇后的诅咒啊!”
我听得一头雾水,想不透这跟国民党二十多年来的溃败有什么关系?
光哥看了我们一眼,又露出哪种“你们实在是太年轻了……”的眼神,缓缓说道:
“大概在民国八十三年的时候,因为当时旧党部实在是太旧了!你也知道国民党家
大业大,人人张口就要吃饭,这么一间老屋哪能给这么多人使用,虽然在五十多年
时增建了后栋,但也只是四层楼建筑,而且新建筑高度绝对不敢超过老洋楼,开玩
笑!前栋是总裁办公室,你后栋比前栋高,是想造反想被砍头吗?这不叫“风水正
确”,这叫“政治正确”!一直到李登辉接任党主席后……”讲到这,光哥突然眉
头一紧,眼神变得深恚,脸上泛起的情绪,我戏称是深蓝所独有的“李登辉情结”…
“李登辉真是来败国民党的,国民党就是从他手中开始败掉,然后又遇到软趴趴的
马英九,一路兵败如山倒!想当初李登辉当党主席党政军一把抓,国民党要什么有
什么声势如日中天,但这老小子才上位没几年,手上一有钱就想拆祖产!”
“祖产?”我们听过国民党有“党产”,不知道还有“祖产”?
“拆旧党部啊!李登辉七十八年接党主席,八十二年就申请建照,八十三年四月开
始拆旧党部,虽然一度招到一些古蹟保护团体的抗议,连文化界学界都跳出来,说
这是有历史价值的建筑,要抢救古蹟的!但那年代不像今天,外头还在抗议,怪手
早连夜把那老洋楼瞬间夷为平地!”
虽然没见过那栋楼,但刚刚听光哥说这栋楼背后的显赫历史,与所代表的皇家意义
,听了还是不免觉得有些可惜!
“结果诅咒马上应验,报应屡试不爽!你知道就在拆党部的同一年底,发生了什么
惊天动地的大事吗?”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