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如果有谁还在等的话，先说声抱歉久等了<(_ _)>
三月到五月正忙着另一本小说，顾此失彼真的很抱歉。
结束之后又花了一点时间才回到这篇小说的情境之中。
但不管怎么说，这个坑是一定会填完的！
连我自己都有点忘了前面在说什么，所以就先来点前情提要吧！
***
因为父母离异，暑假没人照顾的小勇，被爸爸载到偏僻乡下的爷爷家寄住。
那个乡下流传着一个关于雾魔的传说。
当山上飘下赤红色的雾岚时，村民要迅速返家，在门口点起蜡烛，紧闭门窗，等待
赤雾飘过。来不及返家的人，就会被雾魔吃掉。
小勇在村庄里遇到了两名中学生桐马和茂平，和他们结伴去到了禁止擅入的后山寻找
独角仙，遭到了他们的恶作剧，一个人被留在山里。
幸好在山里遇到了神祕的橘音姐，受她帮助才得以离开，并获赠了一只纯白的独角
仙。但也因为那只独角仙，隔天再次和桐马他们在赤雾山里起了冲突。
小狗汪助为了保护小勇而遭到桐马攻击，小勇连忙带着受伤的汪助在浓雾弥漫的山里
逃跑。他闯到了一处废弃已久的村庄，发现村庄中有个土坑，里头满是人骨。惊慌之中，
小勇再次遇到橘音姐，恳求她帮忙救助汪助之后，也希望从她那里打听雾魔出的来由。
小勇发现，雾魔的真相远比他想像的更加复杂……
***前情提要结束，以下正文***
“雾魔……”我再也按捺不住内心喷涌的疑问，“雾魔到底是什么？椋介伯伯说雾魔
的真相是火山，难道不是吗？我在梦里见过山谷里的村庄弥漫这赤色的雾气，这个村庄难
道就是……被雾魔所毁灭的吗？”
“被雾魔毁灭啊……？或者要这么说也可以吧？”她并不是要向我寻求答案，望向天
空的眼神带着惆怅。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追问，“我在山里听见的那个声音，难道就是雾魔的声音
吗？”
有如千匹野兽嘶吼，自雾中隐隐传来，我耳畔依然回荡著那声音。
我继续问下去，也不管还没从橘音姐那得来解答，“十四年前，就是上一个秽年，我
鸿树伯伯的女儿柚夏，在玩捉迷藏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跑到山里失踪，等找到她的时候已
经死掉了，她会不会是被雾魔害死的？”
听见了我的问题，橘音姐脸上的表情，瞬间像是乌云满布的天空一样阴沉。
她别开了脸。
我脑中忽然掠过一个疑问：如果柚夏真的是被雾魔害死的，那为什么橘音姐不救她
呢？是做不到吗？
还是说——
我不敢往下想，慌慌忙忙把这疑问甩开，像双手碰到烧热的锅子那样快速。
“不只是上一个秽年，我听说每次秽年的时候，在深山里都会有意外发生，那是雾魔
在作祟吗？”
“山里处处险境，”橘音姐淡淡地说，“掉下山崖也好、被倒木压住也好、在风雪之
中迷路也好，意外频仍，几乎年年都有，并不是什么罕事。”
“如果是这样，那为什么——？”
为什么秽年的意外会让爷爷和村里面的长辈那么在乎？
“橘音姐知道雾魔是什么对吧？”我抬起头，直视著橘音姐，想从她的表情挖掘她藏
在内心深处的情绪。“请告诉我雾魔的真相！”
我想知道答案。
自从看见了废村中土坑里的骷髅，不祥的预感在心底深处未曾平息。
我怕相同的命运也会降临在爷爷家的村庄。
“如你所说，我晓得你所说的雾魔为何物。”橘音姐反问，“但你知道答案又能如何
呢？”
“知道雾魔是怎么产生的，说不定就有办法解决啊！”
“你打算怎么解决？”橘音姐淡然的语气不带压迫感，但我被她问得无话可说。
我才发觉自己有多荒谬，先不管神社的神官大人做了许多研究，今年即将举办的古老
祭典，说不定就能解决一切，根本轮不到我去想办法。
“这么说也是……再过不久，村子里就会举办古老的祭典，如果是神官大人的话，
应该知道怎么办吧……？”我有些颓丧。
“徒具形式的祭典毫无用处。”橘音姐忽然说得斩钉截铁，她的语气让我愣了愣。
“徒具形式？为什么这么说？”我问，“橘音姐知道祭典真正的样貌吗？”
橘音姐脸上流露出后悔的表情，咬著唇不再言语。我连忙追问下去。
“橘音姐，请告诉我妳知道的事情。”我恳求她，说不定从橘音姐这边能得到什么神
官大人也不知道的消息，或许我能帮上什么忙。
在我不断恳求之下，橘音姐最后态度软化。
“……与其听我说，何不让你亲眼看看过去发生了什么，但说不定会有危险，这样你
也愿意吗？”她神情严肃。
“橘音姐不是要我好好思考，怎么样能够让生命有价值吗？如果我能够把雾魔的真相
告诉神官大人，如果我能帮上爷爷他们的忙，我会觉得自己好像有多一点价值了。”我补
上一句，“而且我的性命不是已经要供奉给神明了吗？这就是我想做的努力。”
橘音姐叹气，“好吧…...跟我过来吧！”
她轻轻向我招手，我将汪助挪开，跟着她来到高高的崖边，眺望散落在谷底的村落残
迹，那些遗迹遥远而渺小，几乎埋没在荒烟蔓草中。
“看吧！”橘音姐向前指去。
“我要看见什么？”我不解地问。
“看见你所能见的。”她冰冷的手指牵住我的手，“还有，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
放开我的手。”
我转头再度专注地盯着山谷，思绪开始无边无际漫游。
实在很难以想像从前有人会居住在这荒山野岭之中。
在此生活、在此死去，他们拥有过怎么样的一段时光和历史呢？
或许和我走过同样的路，爬上阶梯来到这个神社参拜。也或许和我一样，在这崖边眺
望曾经生气勃勃的村庄。
在这片土地开垦梯田、烧畑农作、制炭、揹著竹笼上下山林采摘野菜、在深雪荒林间
追寻野兽踪迹。然后每隔十四年，举办一次神秘的祭典。
他们依靠着山林资源而活了下去，却也没有永远活下去。
从遥远的过往连接而来的轨迹，不知不觉地断绝于此，无法触到更遥远的未来。
我内心浮出一股近乎乡愁的感伤。
当我正这么想的时候，像隔着一层水，或隔着一阵朦胧热气，眼前的景象忽然开始细
微地摇晃扭曲。
像快速倒转的影片，谷底开展的树木收折了枝叶，往小树的姿态回溯，漫地的绿意退
潮般缩小了范围，颓圮的建筑循着倒塌的弧度重新挺拔起身姿。
一阵强风从谷底刮上来，吹得我张不开眼，将我扯入回卷的世界，跌入逆流的记忆长
河里。
身体好重，我仿佛沉入了黑漆漆的河里，不管怎么张望，四周仍是一片昏暗，只有游
丝般的微光夹杂在冷风里漂浮飞过。
那些光丝汇聚在一起，在黑暗中，缠绕出带着光晕的身影。
那是一名穿着白衣的老婆婆，衣着古老，额上扎著绘有云涡花纹的头巾，胸前垂挂著
长长的苛高念珠。她身前燃起的火堆，让念珠串上成对成串的弯爪和白牙反射着明灭不定
的光。
她垂著头，握著三角板状的骨头，指头细细抚过上头的纹路，嘴巴开阖，呢喃着我听
不懂的话语，但我听得出语气里的沉重。
板骨碎裂成两片，那老婆婆双肩猛然一垂，光看她身影，就知道她的颓丧。
人影散开，光丝重新缠绕成一团团模糊人影，他们排成长列，自我身旁走过。我吓了
一跳，夹在他们中间无处可躲，人影却穿透了我的身体。
他们有男有女，手中握著的松明火把摇曳著刺目的光辉，串成发亮的长蛇，在黑暗中
蜿蜒流过。
原本一片黑暗的四周渐渐浮现出清晰的影像，颓圮倒塌的神社再一次重新矗立在黑夜
里，与枝繁叶茂的御神木比邻，散发庄严崇美的氛围。
这是某种特别真实到吓人的虚拟实境吗？我用手去抚摸树干石头，手却穿入了虚空，
无法触摸到坚硬的实体。
身穿白色长衣的人群再一次穿过挡路的我，往神社后方的祕密小路前进。
那些是这村庄的村民吗？
他们像是鬼魂，或者我才是鬼魂？
橘音姐带着我跟随着人流，走往神社后方密林中的小径。不知走了多久，我们深入山
林，来到了一处林间空地，四周围绕着熊熊燃烧的篝火，驱散了从四面八方涌上的黑暗。
眼前是一处光秃秃的高耸山壁，山壁底部有个山洞，注连绳自洞缘两侧牵起，区隔了
洞内洞外。
一旁设了个摆满蜡烛和供品的献馔台。白色的蜡烛上绘著奇妙的、咒文般的纹路，火
光摇曳不定，微微照亮了洞口，也只照亮了洞口，洞窟内仍潜伏著让人颤栗的浓稠黑暗。
十几个身着白色和服的女子跪坐在这片空地中央的蓆子上，篝火之外有更多男女，各
个表情肃穆，或者说，带着恐惧。
我再次看到那名先前见过的老婆婆，她拖着缓慢的脚步，移步到洞前，向洞窟深深一
揖，口中念念有词，音调时而高昂时而低下，声音连绵不绝。
此处人影杂乱，但他们全都像人偶一样静默无声，静谧的林间，只有苍老的声音回荡
，让人毛骨悚然。
我虽然想询问橘音姐这仪式的目的，紧绷的气氛又让我无法开口，只能紧牵着橘音姐
冰冷的手，被眼前的仪式抓住了心神。
祝词告一个段落之后，旁边几个男人走上前去，将献馔台上的祭神酒捧下，逐一倒入
每位白衣女子身前小供台上放著的酒盏里。
她们将酒水一饮而尽，接着一个个到祭坛前，捧起的蜡烛，再鱼贯踏入黑夜的树林深
处。
像是飞散在林间的萤火虫，闪烁著微渺的光，逐渐在黑夜中消失不见。
篝火逐渐熄灭，村民也不作声响地退去。原本就已经十分安静的树林，气氛更加沉重
诡谲。
在几乎只剩昏黄微光的山洞前，独自留在此处的老婆婆走到了山壁前，她举起刀子，
一口气割断了洞口的绳索后，呢喃著咒文般的话语，也跟着退入林里消失无踪。
这时，气氛陡然异变，紧绷凝滞的空气拂过我爬满鸡皮疙瘩的皮肤，淡淡雾气开始弥
漫整个林间。
我再次紧握著橘音姐的手，也不管自己手心冒出的冷汗，深怕一松手，就会一个人被
丢在这过往岁月的森林里。
我听见啪嗒啪嗒、充满回音的脚步声，和宛如从野兽的喉咙深处发出的短短呻吟。有
个高大的身影从漆黑的洞内摇摇晃晃现身。
浓雾和距离让我看不太清楚，我发觉那似乎是个人类的身形，但头颅异常巨大，长长
的嘴吻像动物一样突出，头上顶着两根树枝一样满是分岔的犄角，鬃毛般蓬松纠结的头发
披垂在身后。
那应该只是人戴着动物头颅的面具吧？我想说服自己。这只是过去的影像，虽然吓人
但伤不了人，就像恐怖电影一样，但我无法平息内心的波涛汹涌。
那个东西停在洞口，微微转动头部，像谛听着什么。倏地脸孔一转，朝着我这边一动
也不动地紧紧盯着。
明明只是来自过去的影像，但那道藏在野兽面孔下的目光，却仿佛直接落在我身上，
让我心脏刺痛著揪得好紧。
被看到了！这念头闪过的瞬间，橘音姐用力拉紧了我的手，我往旁一跌，踉跄几步，
再直起身时，四周的景色又改变了。
在我们前方不远，我看见某个身材圆润的年轻女子，躲躲藏藏走过林中野径。
她护着蜡烛的火光不被山风吹灭，不时回头窥望的脸上一片死白，可以轻易读到满满
的恐惧。
远处传来什么动静，她便慌慌张张蹲到附近一丛茂密的植物之后。
就好像在玩捉迷藏一样，我心里一阵惊慌。
爸爸告诉过我，起雾的时候不能玩捉迷藏。柚夏是在玩捉迷藏的时候失踪的，难道禁
忌的源头，就是因为这个奇怪的仪式吗？
——被鬼抓到的人，会怎么样？
我突然感受到强烈的哀伤涌上心头，不知从何而来，几乎让我鼻酸掉泪。
转头看着橘音姐，不知为何，她投往那女子的眼神也满是悲哀。
“橘音姐，难道那是雾魔——？”我的问句没有问完，声音就冻结在恐惧里。
啪沙。
啪沙。
在雾气弥漫、树枝层层交叠的密林深处，有什么正踏着慢吞吞的步伐往这里走过来。
我紧紧抓着橘音姐的手不放，半藏在树木之后，心里知道来的是什么，想逃走，却又
想留下来看看到底会发生什么事。
巨大的兽首、叉状的犄角、隐隐回荡著喉音的低吼，那人影在远处浓雾中隐约现出身
形，摇摇摆摆着向我们走过来。我连忙将空着的手摀上眼睛，再微微张开指缝，从缝中偷
窥。
那名女子躲藏在我们前方不远之处，焰色在迷濛雾中扩散晕染开来，黑暗中分外明亮
显眼。
火光摇曳不定，让人直觉联想到是持着火烛的手，因恐惧而不停颤抖所导致。
她为什么不把火烛灭掉？在黑暗中格外显眼不是吗？我在心里头焦急不已。
但火光并未如我料想的吸引兽头人的注意，那家伙摆动着宽大衣袍下干枯的双手，从
旁穿越，似乎一点也没留意到黑夜中的明亮烛光。
虽然满腹疑惑，我却也暗暗松了一口气，正当我以为没事了，这时，一阵强烈的山风
刮过，蜡烛的光芒也就这么被吹熄了。
倒抽一口气的惊呼传来。
怪物乍然停步。
转身。
毫不迟疑地，往烛火灭去的树丛间快速迈步。
女子发出意义不明的叫喊，声音里满是恐惧。
我死命抓紧橘音姐的手不放，浑身僵硬。这只是过去发生的事，就像恐怖电影一样，
这只是过去的事，我没有办法救她……我没有办法……
野兽低头凝望，许久之后，头颅底下传来破碎模糊的声音，好不容易才听出来口音浓
重的话语在说些什么。
“汝之躯体将为吾所凭依，吾将成为汝，而汝亦将成为吾。”
那个人一面这么说，一面缓缓摘下了野兽的头颅。
我拚命抑制住尖叫。
那个人——如果那是人的话——在兽首面具底下的人头像是由不断扭动的黑雾聚在一
起，仔细一瞧，那张糜烂发黑的脸孔，仿佛有千万只隐形的蚯蚓在底下钻趴松土，皮肤不
停突起凹陷、扭曲蠕动。
我慌忙撇开眼视线，将涌上喉咙的酸水吞到痉挛抽动的胃底，拚命忍住反胃。
橘音姐将我从那片树林里拉开。
我最后的一眼，就是看见那人端著那颗头颅，放在那名女子的头上。她安静了下来，
任由那副怪异兽头慢慢从上套下，而她因惊慌绝望而一片死白的脸，也一点一滴消失在野
兽头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