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 遗面之缘

楼主: shiwasu (师走)   2019-10-06 18:13:32
  浓眉,眼袋,鹅蛋脸,笑起来会露出一点牙龈。
  我面著化妆镜中那张俏丽的脸,边试着在信纸背后描绘著自己的容貌。
  眉毛应该是淡的吧,擦掉!
  不是眼袋,是卧蚕才对,擦掉!
  牙龈,有,鹅蛋脸,嗯…还可以。
  淡眉,卧蚕,鹅蛋脸,笑起来会露出一点牙龈。
  就算说不上倾国倾城,但也算的上标致了吧。我沾沾自喜的低头涂抹,但当我再抬头
望向镜时,才发觉镜中的自己和刚刚画的又不一样了。
  于是我继续涂改信纸,抬头面镜。涂改信纸,抬头面镜。
  如此不厌其烦的动作,重复在这间伫立于暗巷,点着红灯的阴暗旅社内。
  旅社有个很特别的名字,叫做彼岸花。就意义上来说,似乎和它花语有相呼应的意味
。但实际上那只是妈妈桑一时兴起的恶趣味罢了,这里头收受的不过就是一夜春宵。
  而在成排旅社环伺日益激烈,年轻辣妹的香水味一间比一间还要浓的竞争下。妈妈桑
所持的彼岸花就显得冷清许多,大部分寻芳客都宁愿多花点钱,寻求多点刺激,而不愿让
自己花了钱却是败兴而归。
  于是彼岸花越来越冷清,小姐也一个个接连被竞争者吸收走。到最后它终于冷清到连
“守望相助队”的保护费都缴不起了。也因如此,那些守望相助队来关切的时间越来多越
多,也一次比一次还难应付。
  不过,那又怎么样,等我走了,这里的一切也将被通通踢进记忆的角落。我看着墙角
行李箱,和桌上那张存好久钱的机票。
  “妹仔,人客来啊喔!”妈妈桑敲著门。
  我握著门把,最后一个男人了,接完他,我就能搭上五个钟头后的班机,去寻找我的
幸福了。
  门打开。
  那男人连自己身上那被汗湿透,紧贴肌肤的黄渍内衣都还没脱下,便像只久未进食的
牲畜,急忙抱起我胡乱舔舐。
  他蜷曲的细白胡渣在我身上搔痒著,一股中年男子特有的恶心汗臭,垄罩住这只有五
坪大的单人房。最后一次,忍一下就过了,我安慰自己。
  “怎么,会想出来卖?”他问,下身跟着一挺。
  “因为我生病了,要很多钱到国外治病。”我回答,身体随着往后一缩。
  “什么病?”
  “一种,叫做脸盲的病。”我不想花太多心思应付他,过往却自我流转了起来。

  八月,时序渐渐步入初秋,夕照将暑假尚未结束的空荡校园滚满金黄色,滚满一阵阵
若有似无的嘻笑声。草原上的鬼抓人,男孩,女孩,我。
 
 “剪刀,石头,布!”
  “你输了!还是妳当鬼!”女孩对着我大声咆啸。一整个下午,他们像早就说好了一
样,不论胜负如何出现,我永远都是被排除在外的那个。
  我感到很难受,被排挤的感觉在心里有气无力的浮沉着,但我却也只能强忍着,因为
他们是我第一次交到的朋友。
  “不公平啦,我已经当了一整天的鬼了,这次该换我躲了吧!”我不开心的反驳,脸
上还是尽力挂著微笑。
  “好吧,那我们两个当鬼,你去躲起来吧。”女孩牵着男孩的手转过身。
  “好…好吧…”
  “数到十你要快点躲起来喔。”他们在彼此耳边低语。我面着他们,脚步缓缓后退远
离。好想,好想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跑过去问会被讨厌吧。
  我忍着鼻头酸楚转过身。
  “该躲哪里好?”我走上阶梯,经过成排空教室,左右顾盼了一会…啊有了!
  我奔向长廊尽头一间隐密的废弃男厕,跟着委身遁进里头一个倒盖的橘色大垃圾桶中
。“躲好了!”我兴奋大叫,但没人搭理,只有充满义气却十分虚幻的回音在厕所里回荡
著。
  接着,漫长的等待来临。
  3分钟过去,他们一定想不到我会躲在这里!
  5分钟过去,我是不是躲太隐密了。
  10分钟过去,许久的盼望,终于盼到他们俩接近的脚步声,大概是兴奋吧,我禁不
住期待的稍稍打开桶子里偷看。
  我猜这世界大概再没有第二个像我一样,愿意交换身上一切,只愿输掉这场游戏的人
了。
  他们在厕所外徘徊了一阵子。“快进来,快进来!”我在心里不停大叫,但不下几秒
,他们便匆匆离去。接着,他们就再也没回来过了。
  他们,该不会丢下我自己跑走了吧。我心里忽地盘旋起这种不安的念头,却不敢就这
么离去,只因我还一厢情愿的相信,他们只不过是真的,找的比较久罢了。况且这是我第
一次交到的朋友,怎么可能就这样逃走。
  外头越来越黑的天色和竞相鼓奏的蛙鸣不断增添在自己压抑已久的情绪上。
  我蜷缩在桶子里,听着蛙鸣,想起悲伤,想起自己。
  从有记忆以来,我总是形单影只。
  这或许该究因于过去那个不完整的童年,早逝的爸妈,自私的亲友,和无止境的寄人
篱下。
  也因为这种过往让我的个性变得十分闭塞,不擅于表达,甚至一直到了小学五年级我
才终于交到朋友,虽然那两个朋友,现在也不知道消失到哪了。
  简短而悲伤的回忆结束。大概又过了一个,不,至少有三个小时吧。等到蛙鸣也停下
了鼓譟,脚步声才终于再度传来。“鬼来了!”我抱着腿,瘪著嘴把自己缩了起来。
  两双拖鞋在走廊上咝嗦移动着
  “我们要找到妳囉。”女孩在厕所外头轻声道,接着蹑着脚走进。四周的气氛在此刻
变得十分厚重,压着我的呼吸声。
  忽然,万籁俱寂间。一块重物压在垃圾桶顶上,我想掀开垃圾桶,却怎么推也推不开
,接着。
  “轰!轰!轰!轰!轰!”
  “轰!轰!轰!轰!轰!”
  “轰!轰!轰!轰!轰!”
  垃圾桶内壁猛地幻化成数以万计张邪恶鬼脸!尖叫声四处奔窜,我分不清那些声音是
自我嘴里吼出,抑或是那些恶鬼口中喷射出的。
  只感觉到那成千上万个从外面,从里面传出,恣意放声取笑着我的恐惧。
  轰隆声持续炸裂,疼痛把每一秒都延伸成像地平线般的永无止尽。
  又几分钟过去,耳里开始刮起阵阵风声,身体虽然不再像起初疼痛难耐,我却开始坠
落万丈深渊,开始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想像中的朋友,是可以分享心中喜怒哀乐的样子。但我所碰见的
,却永远都是委屈求全。
  坠落之际,我终于连意识也一起搞丢了。
  “欸欸,她…她怎么不动了?”女孩扯著男孩衣角紧张道,看见滚滚血泡忽地从塑胶桶里
窜出!
  “不好了!”男孩眼见情势不妙,拉着女孩便往外狂奔,完全没想过自己会有这闯下
大祸的一天。
  我就这么湿冷难耐的渡过了一个晚上,直到隔天晨光乍现,才遇到个好心人替我移开
重物捡回意识。可没想到,那个好心人,只是替我捡起意识,却忘了捡起我弄丢的尊严。
  他趴在我身上不停的找著东西吃,猛烈胀大的恶心和恐惧,以排山倒海的姿态淹过我
的思绪和泪腺。接踵而至的剧烈刺激让我根本完全忘了该怎么哭,该怎么反应。
  那好心人完事后便匆匆离去,独留我和血迹斑斑的瓷砖地面面相觑。我甚至不知道地
上那几件被扒光的衣服,是否该穿回身上,当下的我,真宁愿自己从没醒来过。
  在他走后,又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跟在后头接近。“又有鬼来了!”我在心中惊叫,跟
著迅速钻回垃圾桶。
  小便斗的水流声唰啦啦冲著,一阵子后,脚步声又转而向我继续靠近。
  声音最终停在垃圾桶外,此刻的我和鬼,只剩片单薄的橘色隔着。鬼伸出手,一张布
满刀疤的邪恶掌心映入眼帘,垃圾桶被轻轻的抬出条缝。
  我伏在地上,他也伏在地上。
  目光交错中,他惊异的表情就像核弹在五官上炸裂一样,猛地扩散开来!他退到几步
之外,垃圾桶咕哝哝的晃了几圈才停下。
  “我…我帮妳报警,妳等我!”。
  “不…不要!”
  他原先亟欲离去的脚步在我这声叫唤后停下。
  他在外头踌躇一阵子,跟着将四散在不远处的衣物,塞进我们四目交接的缝中。突然
,无来由的,几粒晶莹泪珠落在地上干涸的血泊上,我看着它们,终于再也止不住的崩溃
了。
  他听见哭声,又抽了几张卫生纸塞进缝里,“真的不用帮妳报警或联络家长吗?”
  “不要…拜托!”我恳求,平常在寄养家庭已经够惹人嫌了,再让他们发现一整晚没
回家的我也只是多吃些皮肉痛而已。
  他听到这似乎也莫可奈何,什么事也没做,就这么听着我哭。
  而我哭了一阵子才发现,自己会这么崩溃似乎不是因为他的不伤害。而是因为我发现
我已经完全无法再想起任何一张脸。
  爸爸,妈妈,每个拳脚相向的同侪,视若无睹的过路人,甚至是刚刚面对面距离不过
几公分的他。
  从那天开始,这个病就这么跟着我,到现在。
  对很多人来说,一面之缘就像落花缤纷,经历着相遇着,偶尔伸出手也能攥住一两朵
奇遇。但对我来说,一面之缘却是一个个没有终点的故事,伸出双手也只能看着它们穿过
掌心的那种。
  “那是我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温暖。”我抚著嫖客汗水淋漓的脖子说。
  “什么事都没做叫做温暖啊。”他起身坐在床边。
  “大概是吧…比起那些曾经。”
  “那我刚刚给妳的还够暖吗?”
  面对嫖客的低级玩笑,我仍是勉强扬起嘴角陪笑。
  “唉,我这人就是白天不懂夜的黑啦,”他大概是看穿了我的难堪,胡乱安慰著。“
等哥哥学会什么事都不做,再回来给妳温暖嘿!”
  而正当他语毕撩上裤子,准备离开时。
  “碰!碰!碰!”
  “碰!碰!碰!”
  门上被猛地拍出了几张鬼脸,“里面的开门!”几只凶猛的恶鬼在外头大喝,鬼脸在
门上反复涨缩著!想破门而入。
  “怎…怎么了!”我隔着薄被问。
  “鬼来了!”他迅速将床边一组三层柜拖往门边堵住。
  “窗户有办法打开逃出去吗?”他问。
  “而且这里是4楼,跳出去就死定了啊!”
  “那快到床底躲起来!”我听言钻进床底,他也跟在我背后钻进,“只能这样了。忍
耐一下,妈妈桑应该应付得来。他们看里面没有反应,应该一下就离开了。”
  他口中的鬼,感觉起来是个坏鬼。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坏鬼们仍持续拍著门不肯离去,我们俩也还在床下等待坏鬼放弃

  嫖客为了抚平内心的不安,将话题转回我的那些过去,“妳那两个坏朋友和那个强…
”嫖客突然结巴。
  “强奸我的人吗?”我说
  他点点头,“之后有被抓到吗?”他问。
  我点了点头出口道:“但抓到又怎样,我的人生原本就一团乱了,他们只是把这滩浑
水搅得更散罢了。”
  嫖客伴我倚在冰冷的地板上,伸手拭去我眼角的泪光。他以为我心中还有些不甘心,
但其实我是不怎么在意的,“就算夺走他们所拥有的一切,也换不回我弄丢的那些东西了
。”我说。
  “至于那个男人。”我执起他厚实,没有任何刀痕的掌心,望着它。跟着将记忆转回
那个风雨飘摇的过去。

  冷清清的入夜校园,少了人们流连在广场的笑声,只剩偶尔献声高歌的蛙鸣。那一天
,男人什么事也没做,就只是陪着我哭,陪着我说话。
  言谈中,我知道他是个老师,不太受学生欢迎的老师,但我没问他为什么不受欢迎,
他自己也忘了提。
  而或许是出自同情,在我终于擦干泪走出垃圾桶的那刻,他不顾自己会沾上满身骚味
,走上前给了我一记大大的拥抱。
 
 “没事了。”短短三个字,我再度溃堤。
  溃堤的那刻,我完全不想在乎他的身份,只想一厢情愿的认为,这辈子有人陪我一起
活下去了。
  这短短三个字,也让我们开始越走越近。远远记得我们第一次约会的场景。那天的他
,为了要我能在人群中轻易的认出他来,慎重其事的穿了成套的白色西装,还在领口处别
了个大大的红色领结,活脱就是个白马王子。
  而后的一整天过去我都没弄丢他,却不是因为他的夸张装扮。是因为这整整一天,我
们从没放开过对方一次。我们就像美国电影浩劫重生中的汤姆汉克和那颗排球一样。
  漂流在人海里,唯一牵系着我们的,就是这么一双代表重生和希望的掌心,冰冰的,
却很暖。
  偶尔,他会脱口而出你是谁,我们很熟吗这种话。
  我永远分不清他是在戏弄,还是厌烦我了,争吵也总是由此而起。但即使偶有争吵,
每每只要我握起他的手,在他手上的伤疤绕个几圈指尖,那些争执便随之烟消云散。
  之后一晃眼的好多年过去了,我也一直都没问起那些伤疤的由来。这样的安稳,一直
持续到几年后的某次远行。
  小绵羊上,两个人罩着一件雨衣奔驰在雾霭朦胧的苏花公路上,那是我们的第一次环
岛。
  “雨衣好臭。”我抱着他抱怨。
  “再忍一下,花莲快到了。”雾霭在朦胧中逐渐凝聚成了份量十足的雨水。
  “老师,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我的声音覆在雨衣里,被若有似无的雨点盖过。
  “什么问题?”
  “你手上的伤口,是怎么来的?”微雨渐疾,我们的声音越来越远。他怔怔,没有回
答。
  “是不知道,还是我问到…问到不该问的了?”
  面对我突如其来的疑惑,他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混杂在我们之间的雨声,也让我
在雾里看花,丝毫摸不透他的心声,雨就这么煞风景的从花莲一路飘,飘到人声鼎沸的垦
丁大街上。
  骤雨忽至,众人纷纷走避,我们的手还紧紧牵着。
  “老师!”
  “怎么了?”
  “我喜欢你!”
  “我也喜欢妳啊。”他腼腆的笑着,却带了些忡忡的忧虑。
  “你不开心吗?”我问,他摇摇头。
  “老师。”我接着说,“我不在乎你的年纪,也不在乎你手上那些丑丑的伤疤或你总
爱开玩笑说忘记我是谁这些事。”
  “我知道。”
  “那为什么,你看起来心事重重。”
  话才说完,他便将自己的唇堵上了我的嘴。一幕我只曾在电影里见过的唯美画面,在
我面前不到几厘米的距离里,意外展开。
  但剧情跌宕。正当我思绪仍处在乱当下的那刻,他又退开了。
  “抱歉,以后不会再这样了。”他边说,边撑开了手中的伞。霎时间,湿漉漉的天空
被伞隔开,也隔开了我总以为清楚的他。
  深夜,云雨从街上飘进我们之间。淋漓著,那是我给他的第一次。
  他淌著汗。我吮着他的唇。
  “对不起。”前后摆动中,他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问。他又像自己不小心说了句不该说的话一样,摇头复归沉默。
  而看到脸色愈发凝重的他,我心中便愈感觉似乎有什么坏事将要爆发。但即便如此我
仍是刻意将这种不安的感觉忽略掉了,原因无他,只因这一切都是我的一厢情愿,况且再
怎么糟,都糟不过我那些被当成垃圾般蹂躏的曾经了。
  他抽搐了几下完事,抽出满溢的塑胶套后,便抚着我沉沉入睡。我从来没有如此安眠
过,安眠到心里居然有些惶恐。
  隔天,我在个被烈火灼伤脸庞的恶梦中醒来。睁开眼,我侧了身,想再一尝前晚那浓
烈的吻。
  但摸了摸床单,空的!我反复拍着床缘,然后捏了下自己想确认这只是场梦,但窗缘
射进的阵阵温热阳光却残酷的告诉我:“这是真的。”。
  “老师!”
  我四处张望,再发现床边原本的一对行李,现下只剩我孤伶伶一个人的。当下的我不顾
自己仍衣衫不整,便奔下楼冲出旅社。
  “老,老师,你是在吓我对吧!”我看着旅店门口的空荡机车格,不敢置信的走回房
间。这时才发现他在床头放了封信。
  “不可能,”我将信封捏在手上,“不能拆,拆开信就代表妳承认他真的离开了。”
我告诫自己,然后将信放回了床头。
  接着3天过去,垦丁街上的游客换了好几批。
  5天过去,“该回心转意了吧。”我在心里呐喊。情景就像回到好几年前,我被关在
垃圾桶里的那个晚上。
  然后是第10天早上,叩叩叩!沉寂好几天的门板被敲响,“老师!”我兴奋莫名的
冲向门边。开门,是旅店老板。
  “小姐,上礼拜那个先生帮你续租的时间到了,你还有要继续住吗?”他问。我摸摸
口袋,里头只剩张千钞,抉择是在这继续等,或坐车回去找他。
  “不住了。”我摇了摇头道。跟着便摇摇晃晃的坐上客运,回到了台北,回到他任职
的学校。
  “他早就离职了!”这是他同事给的第一个答案。
  “离职!那你…你知不知道他去哪了!”我拽住他的肩质问道,活像个疯婆子。
  “出国了吧。”
  “出国?”一个自己从未设想过的答案,我抱着头,下意识掏出背包里那个信封袋。
  突然间,“咚!咚!咚!咚!咚!”接连不断的拍门声将我再度拉回现实。
  “塞恁娘咧!不要躲了,知道你们在里面啦!”
  “怎么办!”我很紧张。
  “没关系,就算他们闯进来了也找不到我们。”嫖客像甘愿相信外头那些恶鬼智商通
通都是零蛋般一厢情愿的说著,语毕又继续问,“那为什么,你之后会到这里?”
  我皱起眉头,有些无法理解他的言下之意。
  “我的意思是,为什么,你会出来…卖?”他说得很含蓄,跟早些时候饥渴难耐的样
子大相迳庭。
  “一个既没才华又没人脉的女孩,为了幸福做这点牺牲,没什么错吧。”我强词夺理
般的回应。然后撇头笑了笑,裹着棉被钻出床底。
  我蹑脚走向化妆台,拾起上头的一张信纸。再钻回床底将信纸递到他手上。
  ‘小华,对于这样不告而别,我感到很抱歉,但终究是需要下个决心的。从妳第一次问
起我手中疤痕的那刻起,我就想了很久。
  这些疤痕,是为我自己而留的。妳总说我爱开些假装忘记你的玩笑,但我却始终不敢
向你表白,我也和妳同样脸盲,甚至,我的状况要比你严重很多,这些疤痕是我为了不要
忘记自己而留的。
  我很怕,很怕有天醒来,再也牵不到妳的手。很怕有天醒来,在我身边的是个陌生人
。于是我决定在事情无法挽回之前,毅然决然的结束这一切。
  而关于辞职我也想了很久,或许老师这个职业,真的不适合我。一个永远记不得学生
脸的人,哪还有什么资格当老师,你说对吧。
  妳在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在很遥远的地方了,那里是个天堂,有雪白大地和极
光奔驰,没有痛苦,没有悲伤,也不必成天得被认得人或不认得人的压力追着跑。只有我
和世界。
  原谅我暂时的不告而别,等我安定那边生活后,会回去带妳一起来的。相信总有一天
,我们可以不再窒息般的牵着彼此的手。而是互相拥抱着,什么事都不必担心,只是轻轻
的跳着舞,唱着歌,聊着我们梦中的一切。’
  嫖客看完后阖上信笺,“那妳知道他是去哪了吗?”
  “那个同事跟我说,他到阿拉斯加去了,”我掩不住兴奋的语气说:“雪白大地,极
光奔驰,我已经存够钱买好机票要去找他了,等外面的坏鬼们离开,就要准备去搭飞机了
。”
  嫖客听完后无奈的摇摇头,“唉…傻瓜,就算妳真的到那了,阿拉斯加那么大妳就确
定妳找得到他?”
  刹那间,我像是自己长久以来的信仰被硬生生敲破一样,“找得到…他吗?”我喃喃
,下个瞬间,“轰!”的一声!木门上的巨响从单纯的双手拍击变成重物碰撞,像多年前
的橘色塑胶桶上,那些数不清的四处奔窜的邪恶鬼脸一样。
  跟着,啪啦一声,木门碎裂,三层柜以一种十分不合理的角度被用力踹飞!
  “不要躲了!”坏鬼越过毁坏的木门在床边怒喝!
  “你们看!就跟你们讲这里没有洨贼啦!”妈妈桑用语焉不详的台湾国语力劝他们放
弃。
  带头的坏鬼沉默了一秒,突然,“磅!”一声枪响炸裂,妈妈桑的额头被开了个洞,
倒下!坏鬼继续走,最后,他在床边停下脚步,慢条斯理的弯下腰。
  三双眼睛霎时在惊惧,自信和不甘心间来回转动,相觑。
  嫖客将信纸收回自己口袋,不自觉的用背顶着我后退,退到床外,墙边,窗缘下。
  坏鬼边徐步走近我们,边出口道:“听我的话,我们今天来只是想聘请妳到我们公司
上班,别这么害怕。”他使著狡诈语气对我说,
  嫖客在这时附着我的耳低声,“坏鬼有三个,我能帮妳挡,妳找到机会就逃走吧!”
  “帮我挡?”我惊异的望着他。一个钟头前,这男人的脸对我而言不过是阵转瞬即逝
的冷风,但此刻居然令人感到如此坚毅和温暖
  “碎念什么!”坏鬼大吼。
  “我想你是个值得拥有幸福的单纯女孩,不该为了这种复杂的社会现实投降。”嫖客
语毕起身,“放了这女孩吧。”
  “操!我们要她,还轮得到你这只猪来替他说情?”坏鬼。
  嫖客举起双臂,朝坏鬼跨近一大步。
  霎时间!我还未意会到发生了什么事,只见他双手一横,已经架住了两个坏鬼的脖子
,“快跑!”他大吼。
  “砰!”中间坏鬼传出的“砰!砰!砰!”接连三声,烟硝自他身上溅出三个混浊且
完整的窟窿,接着嫖客跪地,倒下。
  无法理解情况的我,完全不敢贸然闯向门外。我下意识的爬上窗缘,滑开窗,所有动
作都像是被放慢了十几倍的逐格动画。
  动画最后,我攀向窗外。
  其实,我早就知道自己这辈子再也无法和他见到面了,就算我真的飞到他拥有的那片
天空下,只是我一直不愿承认。
  在这17年来被家庭丢包,被朋友丢包,记忆丢包,到最后连唯一懂我的人也丢包了我

  更没想到人生的最后一刻伸出手拯救我的,居然是个素昧平生的嫖客。或许真的就像
我曾听人说过的,有些人在陌生人面前,往往能展现自己那最毫无保留,最义无反顾的一
面。现在听来还真讽刺。
  “他马的,妳给我回来!”坏鬼出声冲上前想阻止,然而我已一跃而下。
  谢谢,谢谢你短暂的救赎,但悲哀的是,这已经是我现在唯一能掌握自己人生的方式
了,就算只有这短短几秒,我也想享受那种不受命运拖磨的幸福。
  
  嫖客见女孩的身影从窗边消逝,用自己仅剩的最后一丝力气,掏出口袋那张信纸。
  信纸正面,写满了他们相爱,却认不得彼此的痛。他虚弱的将信纸挪向背面,那里是
张一丝不苟的俏丽脸庞,是张笑起来会露出一点牙龈的。
  “淡眉,卧蚕,鹅蛋脸。”
作者: arnus (星狼)   2019-10-06 19:15:00
推,很特别的题材,文字的节奏也很舒服
作者: j6ru8jp6 (FLYYYY)   2019-10-06 20:49:00
嫖客是老师吗
作者: hmhuang   2019-10-06 21:23:00
作者: newsoulth (踬滞 girl)   2019-10-06 21:25:00
看完真难过
作者: IBERIC (无论什么都准备好了)   2019-10-06 22:51:00
作者: wooin16 (wooin)   2019-10-06 23:56:00
推,文笔好好!
作者: greywagtail (小灰)   2019-10-07 00:19:00
作者: deedeedee (DeeDee)   2019-10-07 00:22:00
作者: winya (猪羊稳赢)   2019-10-07 03:05:00
好悲伤
作者: grassbear (草熊)   2019-10-07 08:14:00
作者: Janeko (日貓)   2019-10-07 10:38:00
QQ
作者: gcobs062648   2019-10-07 12:44:00
作者: cat663 (猫婷)   2019-10-07 14:08:00
难过QQ
作者: sbjec55   2019-10-07 18:05:00
推个
作者: eirihyde (Livia)   2019-10-07 23:56:00
推!
作者: GOMIGORL (好眼泪 坏眼泪)   2019-10-08 00:24:00
好看
作者: pineapple824 (凤梨〃)   2019-10-08 02:49:00
推,主线跟回想切换得很流畅
作者: ifangho (小羽妈妈)   2019-10-08 08:57:00
作者: blue1996 (耐阴)   2019-10-11 15:01:00
作者: niniyoto   2019-10-13 15:37:00
看完很难过
作者: groene (Groene)   2019-10-14 23:40:00
呜呜呜呜 写的好好
作者: Hey0905 (盖盖儿)   2019-10-16 08:01:00
作者: TWkid (蹉跎易逝韶光老)   2019-10-16 11:06:00
推 好看
作者: veci037 (微曦)   2019-10-17 22:28:00
好看兼泪推
作者: YiNg1108 (恋沄)   2019-10-18 00:33:00
期待老师的故事,敲碗等待中~
作者: ct5321 (child)   2019-10-29 20:0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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